“臣不想有朝一日,与陛下走到那一步!臣……怕了,臣一向贪生怕死,臣想活著!求陛下……开恩,求陛下……成全!”
说著。
高阳再次跪在地上,朝武瞾行了一个大礼。
武瞾凤眸通红,当高阳说到命悬一线,说到吕有容替他挡箭时,即便身为九五之尊,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悔意也瞬间瀰漫在武瞾心头。
她想说是朕错了,她想道歉,她甚至感到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然而——
猜忌?
赐……鴆酒一杯?
开恩,求她成全?
这三个词,如同三支淬著剧毒、带著撕裂空气发出尖啸的利箭,精准无比地射穿了她!
这三箭。
射穿了她刚刚在祖祠建立的对“千古君臣”的所有憧憬!
射穿了她心底那隱秘而炽烈、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情愫!
射穿了她作为帝王、作为女人最后的一丝骄傲与幻想!
剎那间。
咔嚓!
全部破碎。
武瞾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柄无形重锤击中,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御案上。
哗啦啦。
案上的笔砚奏摺应声而倒,一片狼藉,她脸上残存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得如同金箔,摇摇欲坠。
武瞾看著眼前的人,凤眸中原有的怒火、委屈、期待齐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绝望和羞辱!
她死死地盯著高阳,仿佛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清了这个人。
那双眼中並非死寂般的平静与怜悯!
那……是比恨更可怕的……疏离与切割!是斩断一切关联、划清所有界限的决绝!
原来她武瞾在他心中,竟如此不堪!
如此……面目可憎!
可笑。
太可笑了。
就因为她逼了他一次,她所有的真心、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破格荣宠……便都化作了尘埃?都变成了帝王权术的施捨?!
这镇国公,这定蟒袍……在他眼里,原来狗屁不如!
武瞾嘴唇剧烈地颤抖著,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泪水也不再是在眼眶中打转,而是像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划过苍白冰冷的脸颊。
这不是示弱的哭泣,而是信念彻底崩塌、情感被彻底践踏后,身体最为本能的宣泄!
“哈哈哈……”
武瞾发出一阵尖锐而悽厉的笑声,泪水汹涌决堤,混合著无尽的自嘲与疯狂。
“好一个开恩,好一个让朕成全!”
“高阳!原来…原来在你心里,朕予你的信任…朕予你的国公蟒袍…朕予你的…心…” 她指著自己心口,手指颤的厉害,声音也极为哽咽,“这…都不过是帝王的恩赏?都抵不过你心中…对朕…对帝王本能的猜忌和恐惧?!”
“这些……都如此不堪!”
笑声,戛然而止!
武曌猛地用手背狠狠擦过脸颊,那动作带著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厉,瞬间抹去了脸上的所有泪痕,也仿佛抹去了所有残留的明媚与期待!
当武瞾再次抬起眼眸,看向下方那个依旧叩首的身影时,那双曾熠熠生辉、无尽明媚的凤眸,已只剩下被伤透后的、万年玄冰般的……极致冷漠!
她挺直了那因痛苦而微微佝僂的脊背,下頜抬起,恢復了大乾天子至高无上的姿態。
一股比之前金鑾殿上更甚百倍的冰冷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御书房,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成坚冰。
她的声音,再无一丝波澜,冷得能冻结灵魂。
“高阳,你既视朕如洪水猛兽…视朕的信任如敝履……视朕的心意,为帝王权术的骯脏施捨……视朕如此不堪入目……
“那便……”
“如你所愿!”
武曌猛地抬手,指向紧闭的御书房大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深处凿出。
“滚!”
“立刻滚出朕的皇宫!滚出朕的视线!”
“朕的江山……离了你高阳,照样是铁桶江山!朕的朝堂…没了你高阳,自有贤才辈出!朕……不需要你的怜悯!更不屑你的施捨!”
武瞾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带著穿透一切的决绝与恨意。
“带上你的“清高自保”,给朕——永世…不復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