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赵禎捏著面前的茶杯,轻轻的转了转,口气饶有意味,道。
“可是,朕怎么听说,那天垂帘之前,那些弹劾曹利用的人,有不少都曾到王卿府上拜访过呢?”
话音落下,王曾的脸色一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旋即,他就將这些念头暂时拋到脑后。
只见他站起身来,深深一拜,道。
“官家,臣发誓,和这些言官,绝对没有勾结,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確曾来拜访过臣,但是,他们在殿上弹劾曹利用之举,绝非是臣指使的。”
话说到这,王曾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能够猜到,他为什么会被贬点了,但是——“
“王卿站起来做什么?坐!”
面对王曾的自白,赵禎倒是轻鬆的很,摆了摆手,指著面前的座位开口。
於是,王曾曙片刻,这才小心的坐了下来。
隨后,赵禎开口道。
『王卿的忠直,朕当然是知道的,大娘娘当然也是知道的,昔先帝在时,东封西祀,群臣诺诺而不敢言,惟王卿敢言直諫,力陈其害。”
“此后丁谓拜相,排除异己,屏蔽內外,中书多畏其势,亦是王卿你正色立朝,据理力爭,方平丁谓之祸。“
“这些功劳,朕和大娘娘,都是清楚的,说你结党,朕和大娘娘,也都是不信的。“
这番话可以说全是溢美之词,听得王曾自己都有些不安,连忙道。
“官家过誉了,臣不过是尽分內之责而已,不敢言功。”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王曾的眼中,却又忍不住涌起一丝疑惑。
这太后和官家,如果真的觉得他是这等栋樑之臣,那么,又为什么要將他逐出京师呢?
然而此时,赵禎忽然话锋一转,道。
“王卿可知道,朕为什么厌恶结党吗?”
王曾心中一震,脸色也肃然起来。
要知道,这还是小官家头一次正面表露出自己的政治倾向,自然是要严肃对待。
於是,他稍一沉吟,道。
“是因为,党派一成,势必有党同伐异之祸,相爭之间,牵连甚广,有碍朝政?”
再怎么说,王曾也是学富五车之辈,史书当然是看过的,东汉的党之祸,唐朝的牛李党爭,
这些他都是清楚的。
赵禎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道。
“是,但不全是。”
见状,王曾拱手不言,显然,是等著赵禎继续说下去。
“在朕看来,党爭最大的祸患,其实是將君子变成小人,將忠臣变成奸臣,將直臣变成倭臣!
窗外雪落不停,红泥小炉在炭火的灼烧下,发出不停的震颤声。
眼下的场景看著颇有几分奇怪,几十岁的老者像个孩子一样听著教训,十几岁的孩子,却像先生一样讲著道理。
“朕曾听闻有人说,党爭无错,错的是结党之人,君子结党便是君子党,小人结党便是小人党“此言,大谬!”
赵禎的目光停在面前震颤的茶壶上,眼神微眯,少年的身躯中,莫名的多了一丝威严的气势。
“何为君子?心存正道,尊礼守诚,方是君子!”
“然而,一旦连成党羽,便如身墮泥潭之中,或受他人鼓譟,蒙蔽双眼,难持守正之心,或为形势所迫,欺瞒己心,行小人之事。”
“如此,则君子墮为小人,直臣曲为倭臣,一朝不慎踏入不归之路,再回望时,已然无路可退,王卿,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