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言官们刚才在政事堂外,可是直接了当的喊出,要惩治奸贼,澄清玉宇的话———
这要是让如今最看重声名的冯拯听见,还不得当场气晕了过去。
“这些言官,焉敢如此放肆?”
冯拯靠在椅子上,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来人,我要进宫,请太后为我做主!”
很难相信,这般委屈的话,是一个百官之首,堂堂宰相说出来的。
实话实说,知道言官们来闹事的时候,冯拯就差不多猜到,这帮人是阻拦立后失败,打算把气都撒在中书上头了。
所以,冯相公也做好了担下这件事的准备。
但是,他属实没有想到,这帮言官也太过分了!
什么中书和宫中早有预谋,还什么欲行丁谓之事,这不摆明了要毁了他的名声吗?
他老冯一辈子兢蔬业业,如履薄冰。
结果临到快要致仕了,却被人砸了这么一个污名,换谁谁不委屈?
眼瞧著冯拯挣扎著起身,鲁宗道连忙上前拦住他,迟疑著道。
“此时进宫,怕是於事无补啊——
这一句话,便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直接將冯拯淋了个透心凉。
是啊,进宫能怎么样呢?
这整件事情,分明就是太后设的一场局。
目的就是为了將立后这件事情的责任,甩到中书的头上。
这个时候进宫,太后除了明面上对他安抚几句,还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这些言官们只是喝骂,又没有实实在在的上奏弹劾,冯拯的手里,就连证明他们污衊的证据都没有。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拿的出证据,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言官乾的就是风闻奏事的活儿。
说百了,他们只要觉得你有罪,就可以开骂。
至於骂完了之后,你要是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该怎么办?
凉拌!
反正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们甚至还会反过来让你反思一下,既然没有做,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
不夸张的说,如果要论胡搅蛮缠,这满朝上下,就没有能比得过言官的。
可偏偏,他们胡搅蛮缠的权力,还是由制度赋予的。
即便冯拯是宰相,对此也无可奈何。
但话虽如此,想起自己辛苦维持了一辈子的清名,如今却要蒙上污点,冯拯的心中便一阵难受“也罢,也罢,这官场之上,真真假假,本就没有个定论,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老夫明日,就上奏辞官,再也不沾这些事了————
眼瞧著冯拯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鲁宗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虽然说,中书的职责就是辅弼君上,有些时候也的確会用来背黑锅,但是,这次宫里什么知会都没有,就设了这么一个局,换了是他,心里也一样会感觉不太舒服。
更不要提,冯拯本来就是个看重清名的人了——
事情算是暂时解决了,知道冯拯的心情不佳,鲁宗道自然也不愿多待,很快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公房当中。
一旁的小几上,炭火仍旧在灼烧著红泥小炉,发出滋滋的声响,越发显得房中安静无比。
冯拯坐在原地,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良久之后,他重重的嘆了口气,拿出一份空白的奏札,亲自研出了一汪墨,提起毛笔,但却又迟迟没有下落,神色复杂之极。
一滴浓墨落在空白的纸上,惊醒了冯拯的沉思,他將这张污渍的纸张揭下,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將自己的名字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间舍人忽而隔著房门道。
“稟相公,宫中传命,召相公承明殿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