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牧羊人”那场克制的、隔著网络迷雾的对话,像是一针短暂的镇静剂,让秦天在白天获得了几小时勉强的平静。但药效终会过去,当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般缓缓覆盖城市,那深植於他骨髓里的恐惧便如期而至,带著不容拒绝的强制力。
这一次的“降临”,甚至没有了意识切换的过程。仿佛他只是眨了眨眼,眼前的臥室景象就如同劣质的油漆般片片剥落,显露出底下那幅早已准备好的、狰狞的地狱画卷。
轰!!!
巨大的爆炸声不再是来自远处,而是就在极近的地方炸响!震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瞬间剥夺了所有听觉,只剩下一片高频的、撕裂般的尖鸣。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摇晃、颤抖!
秦天(宿主)被巨大的衝击力狠狠摜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碎石和尘土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嘴里瞬间充满了沙土和某种咸腥的液体味道——可能是磕破了嘴唇,也可能是更糟的情况。
听觉在几秒的死寂后,开始被另一种更可怕的声音淹没——不再是之前黑夜中的冷枪和零星交火,而是密集到令人髮指的枪声!仿佛有无数挺机枪在同时咆哮,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同永无止息的暴风雨,编织成一张死亡的立体火网,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ak-47那特有的、节奏分明的点射声,rpd轻机枪持续不断的嘶吼,还有更多难以分辨的自动武器火力,如同沸腾的金属风暴,疯狂地撞击、啃噬著他们赖以藏身的掩体——一栋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二层小楼。
视觉所及之处,是一片混沌的炼狱。宿主似乎趴在底层一个窗户附近的下方,视线透过瀰漫的浓重尘土和硝烟,能看到窗外街道上子弹撞击地面和墙壁溅起的无数火和碎屑,如同地狱里绽放的死亡之。曳光弹拖著猩红或翠绿的光痕,在黑暗中疯狂穿梭,勾勒出弹道的狰狞轨跡。
“压制火力!他们想衝进来!”一个嘶哑到破音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几乎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淹没。
“火箭筒!注意rpg!”另一个声音带著绝望的尖啸。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呼喊——
咻——轰!!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这次直接命中了他们所在的楼房侧面!整面墙剧烈震动,大块的水泥和砖块轰然塌落,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灰尘和硝烟如同实质的浓雾般翻滚涌入,呛得人无法呼吸。
触觉上,每一次爆炸都让地面剧烈跳动,仿佛置身於一口被疯狂敲击的巨大丧钟內部。冰冷的步枪枪身因为持续射击而变得滚烫,烫得几乎握不住。肩膀被后坐力撞得麻木失去知觉。能清晰地感觉到子弹击中外墙和穿透薄弱处打进室內的“噗噗”声,每一次都让人神经绷紧到断裂的边缘。
嗅觉已经完全被硝烟、尘土、血腥和一种建筑物被摧毁时產生的石灰粉尘味所统治。还有一种淡淡的、甜腻的焦糊味——可能是某种东西被引燃了。
“医务兵!二楼需要医务兵!杰克逊中弹了!老天,他的腿……”“弹药!谁还有弹匣?给我弹匣!”“无线电!呼叫基座!我们需要支援!现在!立刻!我们顶不住了!”
无线电里充斥著各种声嘶力竭的呼喊、惨叫和混乱的通讯,交织成一首绝望的合唱。指挥官的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镇定,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虑和……一丝无力感。
宿主和其他倖存者被彻底压制在这片废墟角落,几乎无法抬头。每一次试图探头观察或还击,都会招致更加凶猛的火力覆盖。子弹像冰雹一样敲打著残存的结构,发出的噪音震得人牙齿发酸。他们像是在承受一场无穷无尽的金属风暴的洗礼,而这风暴的目的,就是要將他们连同这栋建筑一起,彻底撕成碎片、碾为齏粉。
秦天共享著这份极致的压迫感和恐惧。他能感受到宿主心臟疯狂擂动,几乎要衝破胸腔。能感受到肌肉因极度恐惧和肾上腺素过度分泌而產生的剧烈颤抖。能感受到那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绝望——仿佛被困在一个正在塌陷的矿井里,而外面的敌人正毫不留情地將出口彻底封死。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屠杀。一场他们只能被动承受、无处可逃的毁灭性打击。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是在燃烧的生命。也许只过去了五分钟,也许是五十分钟,在这枪林弹雨的炼狱中,坚守本身也变成了一种酷刑。
突然,宿主似乎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不同於枪炮的轰鸣——一种细微的、噼啪作响的声音,並且伴隨著越来越浓的、令人窒息的黑烟从楼梯口和破损的窗口倒灌进来!
“著火了!他们想把我们烧出去!”有人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
火!
这个新的威胁,比子弹更加可怕。它意味著最后的庇护所正在变成烤箱和坟墓!浓烟开始迅速瀰漫,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呼吸变得极端困难。
前有弹雨,后有烈火。
他们被彻底逼入了绝境。
秦天(和宿主一起)蜷缩在角落,感受著逐渐升高的温度和呛入肺管的致命浓烟,听著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跡象的疯狂射击,以及身边同伴们压抑不住的咳嗽和绝望的喘息。
炼狱之夜,名副其实。
“当你被包围,弹尽粮绝,连空气都在燃烧——那时你才会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不是为了荣誉,不是为了命令。只是为了身边那个和你一样,不想死在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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