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秋天走得很快,几场冷雨过后,初冬的气息便瀰漫开来。密西根湖的风变得凛冽,吹得风城精密的玻璃幕墙嗡嗡作响。楼下街道,行人裹紧了外套,脚步匆匆。星环手机的gg换上了冬季主题,展示著它在雪地中的清晰拍摄效果。新闻里依旧充斥著好消息:基於御天敌“分享”的某种“高级金属合成理论”,风城精密宣布在特种合金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一种更轻更强的材料將用於新一代民航客机;gdc发言人则在电视上笑容满面地表示,全球霸天虎活动已降至“歷史最低点”,防御系统“卓有成效”。
齐岳的办公室温暖如春。他面前的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数据流,而是几份设计精美的邀请函:好莱坞电影首映礼、科技慈善晚宴、瑞士达沃斯论坛的预热通知。他看起来像是完全融入了这“镀金时代”的顶级社交圈。只有偶尔,当他的目光掠过屏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图標——代表“蜻蜓之瞳”协议运行状態的绿色小点——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淡的专注。
“先生,新的『包裹』到了。”艾伦的声音响起,她指的是“蜻蜓之瞳”传回的加密信息包。过去几周,部署在风城精密周边、星环研发中心外围,甚至冒险深入五大湖北部林区边缘的侦察单位,又捕捉到三次类似的“被注视”波动。每一次都极其短暂、隱蔽,但每一次,那些经过特殊调校的“蜻蜓”,都成功地將那无形目光扫过时留下的、更细微的“痕跡”带了回来。
齐岳点开包裹。没有冗长的分析报告,艾伦直接將核心提炼出来:“特徵更清晰了。扫描源的能量属性,与我们资料库记录的震盪波(shockwave)工程单位能量特徵相似度提升至78%。加密纹路的动態演化模式,与声波(soundwave)常用指挥链路的『签名』吻合度超过85%。两者协作的可能性极高。” 她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三次扫描的指向性交叉定位,结合我们建立的大气扰动模型,源头收敛区域进一步缩小——指向苏必利尔湖西北部,靠近美加边境的一片湖岛区域。”
地图投影在齐岳面前展开,一个红圈標记在苏必利尔湖浩瀚的蓝色之中,圈住了几座林木覆盖、人跡罕至的岛屿。冰冷、荒凉、被湖水隔绝——又是一个完美的藏身地。
“湖中孤岛…”齐岳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比森林更隱蔽,比地下更开阔…適合架设大型设备,也適合接收某些…来自深空的信號?”他联想到火星轨道上那几次短暂的空间扰动。震盪波需要一个大功率、高精度的“眼睛”,来监控地球的防御节点,尤其是风城精密这个越来越显眼的目標,同时,也可能需要它来校准某些更宏大的计划。
几乎同时,另一份关於“深窖”的更新报告弹出。艾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威斯康星那边,『装修』进度加快了。过去一周,夜间运输车队的频率翻倍。我们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了一段模糊的仓库外围热成像——显示地下核心区域温度异常升高且稳定,符合大型能量装置或高强度熔炼炉持续运行特徵。另外,”她调出几张经过处理的卫星图片,指向仓库后方新开闢的一片被偽装网覆盖的区域,“这里,检测到周期性微弱空间曲率扰动,模式…与震盪波在劳伦海沟启动小型空间桥转移威震天残骸时的次级扰动有相似性,但规模小得多,更像是…某种定位信標或微型空间桥的测试。”
“深窖”不仅是个仓库和加工点,它正在变成一个功能更齐全的前哨站,甚至可能具备短距离传送能力!而这一切,都指向震盪波那庞大地下工程的触角,正通过迪伦·古尔德这条“白手套”,悄然延伸至地表,变得更加灵活和危险。古尔德本人,最近频繁往返於芝加哥、纽约和欧洲几个金融中心,行程密集,加密通讯量陡增,显然在为这日益庞大的“业务”忙碌著。
“看来我们的古尔德先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齐岳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看了一眼窗外,一只机械蜻蜓正灵巧地避开寒风,降落在楼顶的隱蔽充电桩上。“通知『钢铁信条』战术指挥,『蜻蜓』加强对苏必利尔湖目標区域的低空、长航时侦察,重点搜索岛屿上的异常热源、电磁屏蔽点或新建偽装结构。保持最高隱蔽等级。”
“另外,『深窖』的监控等级提到最高。我需要知道那里面具体在造什么,那空间扰动连著哪里。必要时候…”齐岳的声音很轻,“…让我们的『清道夫』(指偽装成环境监控设备的蜂群纳米单元)想办法溜进去看看。”
城市的另一端,普林斯顿校园已被薄薄的初雪覆盖,显得寧静而清冷。山姆·维特维奇裹著厚厚的羽绒服,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课本半天没翻一页。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被雪覆盖的草坪上。几个月前那种拯救地球的焦躁感,似乎真的被伦诺克斯的话和日復一日的校园生活磨平了,只剩下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闷的空虚。他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勋章,曾经闪亮,如今只剩黯淡。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加密论坛“夜梟”发来的私信。山姆本想直接划掉——他已经很久不关注这些了。但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火种探寻者”,好久不见。没新发现,但…有件事挺怪。我这边(普里皮亚季)的异常信號和震动,大概一个月前突然完全消失了。不是减弱,是彻底没了,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官方监测站的数据也同步归零,解释是『地质活动期结束』。你觉得…正常吗?
信號…消失了?山姆皱起眉。彻底消失?这感觉,不像问题解决了,倒像是…完成了?或者转移了?他心底那潭死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丝微澜。但很快,这涟漪就被更大的麻木感吞没。伦诺克斯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 也许gdc早就发现了,处理好了,只是没必要告诉他这个学生。他自嘲地笑了笑,手指在回復框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敲下一行字:
可能是结束了吧。安心过冬。
他按下发送,仿佛也按下了心中最后一点不甘的火苗。
几天后,芝加哥市中心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衣香鬢影,觥筹交错。这是一场为某个前沿科技基金会筹款的慈善晚宴,政商名流、科技巨头云集。齐岳作为风城精密的掌舵人和科技新贵,自然是焦点之一。他端著香檳,面带得体的微笑,与一位参议员寒暄著,谈论著反重力技术在公共运输上的应用前景,轻鬆融入这纸醉金迷的氛围。
宴会厅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阵裹挟著外面寒意的风涌入,让靠近门口的人微微瑟缩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面容英俊,带著一种精明而略带疏离的气质。他正是迪伦·古尔德。他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和低语——这位神秘的金融新贵和科技投资人,最近动作频频,风头正劲。
古尔德的目光在衣香鬢影中扫过,很快便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齐岳。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商业笑容,迈著从容的步伐,穿过人群,径直向齐岳走来。
“齐先生,久仰大名。”古尔德的声音温和悦耳,带著一种令人舒適的磁性。他向齐岳伸出手,“迪伦·古尔德。一直很欣赏您在科技转化领域的非凡成就,尤其是对…『外来灵感』的卓越应用。” 他的话语看似恭维,但“外来灵感”几个字,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齐岳微笑著与他握手,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面对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古尔德先生过奖了。您最近的投资项目也是风生水起,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回应同样滴水不漏,將“投资项目”轻轻点出。
“一点小生意,比不得您推动人类科技进步的壮举。”古尔德的笑容更深了,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其实,我这次来,除了表达敬意,也是想寻求一点…合作的可能。我对您在材料科学和能量系统方面的前沿研究非常感兴趣。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私下聊聊?或许…有些『特殊』的项目,能发挥我们彼此的优势?”
宴会的喧囂、悠扬的音乐、周围人群的谈笑,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齐岳看著古尔德那双带著精明算计和某种更深沉意味的眼睛,清晰地感受到,那来自威斯康星州“深窖”和苏必利尔湖冰冷岛屿的寒意,正隨著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悄然侵入了这温暖的宴会厅。
平静的冬日水面下,暗藏的冰山,终於主动露出了它锋利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