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阳蹲在柴房的阴影里，手里捏著块磁铁，在堆成山的废电池里扒拉。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斜射进来，照得空气中的灰尘像金粉似的飘。他已经在废品站蹲了三天，把老头收来的旧电池全翻了个遍，碳锌电池、鋰电池、铅酸电池堆了小半麻袋，正负极的铜片在暗处闪著冷光。

“就差这玩意儿了。“他掏出怀里的小本子，翻到记著赵鹏儿子信息的那页。赵小宝每周四下午会由保姆带著去公园餵鱼，那条路有段绿化带特別密，正好下手。可那保姆看著挺壮实，硬碰硬肯定不行——他需要个能瞬间制住人的傢伙，又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前几天在建材市场趴活，听摩的司机说看守所的电棍能把人电得直抽抽。他当时心里就动了念——枪声响动静太大，用刀容易见血，电击枪这东西正好，既能制住人，又不会一下子弄死，方便他把孩子弄走。

天擦黑时，他骑著摩托车往废品站跑。瘸腿老头正蹲在地上数钱，看见他来就皱眉：“又来捡破烂？我这电池都被你翻烂了。“

“再要两根粗铜线。“刘向阳递过去半包烟，眼睛瞟向角落里的废电线，“越粗越好。“

老头往那边努努嘴：“自己剪去，算你五块。“

他拿起老虎钳，咔咔剪下两米多长的铜线，胶皮发黑髮黏，里面的铜丝却亮得很。回到家时，院子里的狗突然对著柴房狂吠，他心里一紧，抄起门后的扁担衝过去，却见是只野兔子撞翻了篱笆，正缩在玉米地里发抖。

“嚇我一跳。“他鬆了口气，把兔子拎起来掂量掂量，够今晚燉一锅的。但他没心思管这个，转身就钻进柴房，把电池倒在地上分类——碳锌电池归一类，电压太低没用；鋰电池电压够，但电流不稳；最后挑出二十块汽车上拆下来的铅酸电池，沉甸甸的压手，正负极上的锈用砂纸磨掉，露出银亮的金属底。

组装电极是个细活。他把铜线剪成两段，每段头上绑著块磨尖的铁片，用砂纸打得鋥亮。又找来块绝缘板，是从旧电闸上拆的，用钉子把铁片固定在板两端，间距正好能夹住人的胳膊。

“得有个开关。“他想起工地废料堆里有个闸刀开关，黄铜触点被氧化得发绿。烧了壶开水浇上去，用布一擦，露出金灿灿的铜色。把电线一头接在开关上，另一头分別连到电池组的正负极，缠上三层绝缘胶带，捏在手里像块沉甸甸的砖头。

试机那天，他特意等到半夜。把电池组塞进帆布包，电极板藏在袖管里，悄悄摸到村东头的王屠户家。猪圈里的大肥猪正哼哼唧唧，他深吸一口气，捏著电极板伸过柵栏，刚碰到猪鼻子，猛地合上开关。

肥猪猪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四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赵小宝细皮嫩肉的样子，喉结忍不住动了动。这玩意儿对付猪都这么狠，对付人肯定绰绰有余。

可他总觉得缺点啥。那天电猪的时候，电流好像不太稳定，开关合上的瞬间火直冒。他蹲在柴房里琢磨了两天，想起化学课本里的电容原理——得加个电容器，让电流稳当点。

他骑著摩托车跑遍了附近三个镇子的废品站，终於在一个收破烂的老太太那儿找到个旧电解电容，巴掌大小，上面印著“450v 1000μf“的字样。老太太说这是从坏洗衣机上拆的，要他十块钱，他咬咬牙给了。

把电容接在电路里那天，他特意找了块木板当靶子。合上开关的瞬间，电极板之间“啪“地爆出蓝白色的火，伴隨著滋滋的响声，木板上被烧出两个黑窟窿。他心里一喜——这威力，別说人了，牛都能电晕。

可电击枪这东西，光电晕猪和木板不行，得试试活物的反应。他揣著刚从镇上挣的三百块钱，往邻村的养鹅户家走。月亮升得老高，照著路边的稻田泛白，鹅圈里的大鹅睡得正香，脖子伸得老长。

“买只鹅。“他拍醒养鹅的老头，声音有点发紧。

老头揉著眼睛开了门：“这时候买鹅？要多大的？“

“最大的那只。“他指著圈里那只白得发亮的公鹅，站起来快到膝盖高，“多少钱？“

“两百五。“老头嘬著牙子，“这可是种鹅，平时都不卖的。“

他掏出钱递过去，心里有点疼——这钱够他在建材市场趴五天活的。但他没別的办法，总不能隨便抓个人来试。抱著大鹅往回走时，那傢伙扑腾著翅膀挣扎，差点啄到他脸，他狠狠给了鹅脖子一下，才老实了。

回到柴房，他把大鹅绑在柱子上，电极板对准它的翅膀根。深吸一口气，合上开关。

滋滋的电流声里，大鹅突然伸直了脖子，翅膀僵直地张开，羽毛根根倒竖，眼睛瞪得溜圆。也就两秒钟的功夫，它脑袋一歪就耷拉下来，两条腿还有翅膀软软地垂著，只有爪子还在微微抽搐。

“成了。“刘向阳关掉开关，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他蹲在地上盯著大鹅看了十分钟，那傢伙一点动静都没有，跟死了似的。直到他用树枝戳了戳，才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发出微弱的嘎嘎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把大鹅装进麻袋，往河里一扔——这东西不能留，村里人看到了难免起疑。河水“扑通“一声响，惊得芦苇丛里的水鸟扑稜稜飞起。他站在岸边，看著麻袋沉下去，心里突然有点发空。

回到柴房，他把电击枪拆开，零件分门別类地包好。电池组用布裹著塞进背包底层，电极板藏在灶膛的灰烬里，开关和电容放在装工具的铁盒里。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蹲在灶台前烧火，火苗舔著锅底，映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锅里的白米粥咕嘟冒泡，他却没胃口，脑子里全是赵小宝的样子——那孩子在幼儿园门口笑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能心软。“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溅出来烧了手，他却没躲。赵鹏当年指认他的时候，可没手软；赵九偷工减料盖学校的时候，也没想著会害了孩子。这都是他们欠他的，欠他父母的。

他从床板下摸出那个记著仇人的小本子，翻到赵小宝那页，用铅笔在后面画了个小小的闪电符號。然后合上本子，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那里还揣著父母的照片，硬硬的硌著胸口。

上午去建材市场趴活，他特意绕到公园附近。周四下午的阳光正好，几个老太太带著孩子在草坪上玩，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正追著保姆跑，笑声像银铃似的。他心里一紧，仔细一看不是赵小宝，才鬆了口气。

“师傅，走吗？“一个女人抱著孩子问。

他摇摇头：“等个人。“

女人抱著孩子走了，那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黑亮黑亮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抱著他在公园玩，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父亲的胡茬扎得他脖子痒。

“快了。“他摸了摸怀里的电击枪零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不少。再等三天，等赵小宝去公园餵鸽子的时候，一切就都开始了。

收工回家时，路过废品站，瘸腿老头叫住他：“又捡了些电池，要不要？“

他摇摇头，骑著摩托车往刘家村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路上的尘土被车轮捲起，像条黄色的尾巴。柴房里的电击枪还等著他组装，赵小宝还等著他去“请“，那些欠他的人，很快就要一个个付出代价了。

院子里的玉米已经快成熟了，沉甸甸的棒子压得秸秆弯了腰。他蹲在玉米地里，看著天边的晚霞一点点变暗，直到星星出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决定復仇的那天起，就没打算做回好人。他摸了摸怀里的小本子，父母的照片就在那里面，像是在看著他。

“爸，妈，再等等。“他对著漆黑的夜空说，“很快，我就带他们来给你们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