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指尖捻起最后一点泛著药香的残渣，仔细扫进粗布药包，又將泛黄卷边的《钢体诀》贴身藏好，这才走向客栈二楼房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二楼过道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轻响，晨光透过雕窗欞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织出斑驳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悠悠打转，倒多了几分安寧。

楼梯口传来木梳刮擦扶手的“沙沙”声，王奎正蹲在那儿，粗布衣袖卷到手肘，手里攥著块半旧的抹布，正卖力擦拭著扶手上的木纹。

见刘胜下来，他只从眼尾扫了扫，手上动作没停，声音压得有些低：“赤臂门的人今晨没再来查问，只是这几日镇上动静不小，你出去时多留个心眼。”

刘胜頷首应下，走到柜檯前时顿住脚步，从怀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木纹清晰的柜面上，银锭碰撞木头的脆响在安静的客栈里格外清晰：“这几日多谢王老板照看，这点心意，权当给二丫添些零嘴钱。”

后院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二丫扎著羊角辫的脑袋探了出来，手里还攥著把给黑马梳毛的铜梳，梳齿上沾著几根黑亮的马毛。她瞥见柜檯上的银子，眼睛瞬间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王奎眼一瞪，只好吐了吐舌头，攥著铜梳又缩回了后院，只留下一道轻快的脚步声。

出了客栈门，街上的热闹比前几日浓了几分。挑夫们扛著沉甸甸的货捆，额角渗著汗珠，脚步匆匆地从身边走过；街角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裹著炒栗子的甜香飘得老远；几个穿著粗布衣裳的孩童追跑打闹，清脆的笑声落在青石板路上，又隨著风飘向远方。

刘胜却没急著往码头去，脚步一转，朝著集市东头的方向走——他想看看赤臂门前些日子搜刮的药材是否还没补全，若是能直接买到铁线草和穿山龙，也省下一点功夫。

毕竟去码头做那无本买卖虽快，可风险大。

刘胜如今正是练武的关键发育期，满心都想著赶紧进阶到炼肉层次，到时候再叠加聂政的各项武道素质，不说横行江湖，至少在炼骨期里做到无敌，绝非难事。

刘胜向来不喜欢玩什么以弱胜强的把戏——若是次次都要靠著侥倖以弱胜强、越级挑战，那苦熬多年练武又有什么意义？

与其费心费力地跟人拼命，不如踏踏实实提升实力，將来以势压人，让別人来琢磨怎么越级挑战自己，那才叫痛快。

可刚走到第一家药铺门口，他脚步倏地顿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原本掛在门楣上、刻著“张记药铺”四个烫金大字的老木匾，不知何时换成了崭新的“王记分號”，朱红漆皮亮得晃眼，在阳光下泛著新鲜的光泽，一看就是刚掛上没多久。

门楣两侧还掛著两串红绸，风一吹，红绸轻轻晃动，带著几分刚开张的喜庆模样，可这喜庆落在刘胜眼里，却透著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他掀开门帘走进去，药铺里的景象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原本有些杂乱的货架被重新规整得整整齐齐，前几日还空荡的铁线草、穿山龙货架上，如今满满当当摆著新晒的药材，叶片上还带著淡淡的潮气，只是每包药材上都贴著一张小小的黄纸条，上面印著“王家专供”四个小字。

柜檯后坐著的掌柜也换了人，不再是之前那个留著山羊鬍的老者，而是个穿著青布长衫的中年汉子，手里捧著本厚厚的帐本，正低头核对著药材数量。

见刘胜进来，他头也没抬，语气带著几分公式化的客气：“客官要点什么？本店药材都是王家直供，品质上乘，童叟无欺。”

“铁线草怎么卖？”刘胜走到货架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包装完好的药包，指尖传来药材的乾爽触感，这铁线草比他前几日从货郎那儿抢来的还要新鲜，叶片泛著淡淡的青绿色，显然是刚晾晒不久。

“一钱铁线草，一钱银子。”掌柜的翻著帐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语气里没什么起伏。

刘胜心里咯噔一下——一两银子等於十钱，一钱又等於十分，前几日他来问价时，一钱铁线草才不过八分银子，这才短短几天，价格竟涨了近四分之一？

他压下心头的诧异，又指著旁边货架上的穿山龙问：“那穿山龙呢？”

“二钱。”掌柜的回答依旧简洁，目光始终落在帐本上。

“涨得这么厉害？”刘胜皱起眉，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解，“前阵子我来问，还只要一钱六分银子。”

掌柜的这才停下笔，抬眼看向刘胜，眼神里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如今镇上的药材都归王家管，价格自然要按王家的规矩来。你要是嫌贵，去別处问也是一样——现在整个岔河集，就没有不掛王家招牌的药铺了。”

刘胜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指尖在药包上轻轻一顿，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他接连走了三家药铺，情形竟和第一家如出一辙：门楣上的木匾全换成了“王记”標识，药材价格统一涨了近十分之一，就连掌柜的说辞都像是提前排练好的——“王家直供，价格统一，別处也是一样”。

走到街角时，一阵压低的交谈声传进耳朵，刘胜脚步一顿，隱在墙角的阴影里。只见两个挑著药筐的货郎正靠在墙边歇脚，筐里的药材用粗布盖著，却还是能看见露出的“王家专供”纸条。

“你说这王家和赤臂门也太狠了，这是联手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一个货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愤懣，“前几日赤臂门还打著『有匪徒抢货，药材需统一保管』的名义，又把各家药铺的存货抢了一遍，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转头王家就以『帮衬』的名义，用三成的价钱把那些药铺全收了！

我表哥那间『李记药铺』，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年，最后只换了五十两银子，昨儿个跟我喝酒，哭得眼睛都肿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货郎嘆了口气，伸手扶了扶晃动的药筐，筐里的穿山龙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我早从同乡那儿听说，王家还跟赤臂门私下谈了条件，赤臂门搜刮来的药材，都低价卖给王家，所以之前赤臂门在镇上抢货，王家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咱们就只能眼睁睁被他们宰？”前一个货郎攥紧了拳头，语气里满是不甘。

“不然还能怎么办？”货郎苦笑一声，眼神里透著几分无奈，“王家现在联合赤臂门垄断了码头的运输，没有他们的同意，外地的药材根本运不进岔河集。咱们这些小货郎，要是不听王家的安排，连药材的影子都摸不著，最后只能喝西北风去。”

阴影里的刘胜缓缓攥紧了拳头，心头的疑惑终於有了答案——难怪前几日他会看到赤臂门的人將搜刮来的药材往王家送，原来这两者早就是互相利用的关係。

赤臂门借著“护镇”的名义搜刮药材，能挣点“小外快”；而王家则借著赤臂门搜刮的机会，趁机垄断了整个岔河集的药材生意。

先用低价吞併中小药铺，再控制住药材运输的命脉，逼得大药铺也不得不退出市场，最后再统一涨价，把之前的损失从百姓和武者身上加倍捞回来——这一环扣一环的算计，比赤臂门的明抢狠多了，悄无声息间，就掐住了整个岔河集的命脉。

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是大鱼吃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