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絮，被三匹神骏快马踏得粉碎。

铁蹄落处，赤臂门山门前的青石板应声震颤，沉闷的迴响顺著山门石阶蜿蜒而上，惊飞了檐角棲息的晨鸟。

马背上骑士身著玄色劲装，衣摆被山风灌得猎猎作响，袖口处歪扭的红图腾在初升朝阳下泛著冷冽光泽。

守门的两名炼肉境门徒刚要伸手拦阻，目光扫过为首骑士怀中的玄色木匣，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矮了半截。

那木匣周身镶著厚重铜边，匣盖中央刻著门內最高规格的苍狼浮雕，狼目嵌著两颗墨玉，哪怕在晨光里都透著森然气势。

这是专递门主周烈亲阅文书的“镇山门匣”，別说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就连內门管事都没资格碰一下。

“快！通传门主！青石镇、李家集、岔河集三道急报！”为首骑士翻身下马时，声音里带著难以掩饰的颤抖，怀中木匣晃了晃，匣缝里露出半角叠得整齐的卷宗，最顶端“灭门”二字用硃砂写就，在晨光下红得刺眼，看得两名门徒心头一紧。

赤臂门山门盘踞在苍莽山巔，自山脚至主峰“赤臂峰”，足足设了九道关卡，每道关卡都由炼骨境武者值守，丈高的铁栏上缠著浸过桐油的麻绳，经年月风吹晒，早已变得漆黑如铁，远远望去，整道防线就像一条蛰伏的铁蟒，將山门守得密不透风。

主峰之上，青灰色殿宇顺著山势铺展，飞檐翘角隱在云雾间，最中央的“赤臂殿”尤为气派——殿柱需三人合抱，柱身雕刻著百兽朝狼的纹样，檐角悬掛的十八只铜铃无风自鸣，铃声清越却带著刺骨寒意，能传至十里之外。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些铜铃是用炼骨境武者的指骨混合青铜铸就，寻常人只需靠近殿门，便会被铃音勾起心底惧意，连脚步都迈不动。

此时殿內，赤臂门主周烈正斜倚在虎皮大椅上，他年过六旬，头髮却依旧乌黑，裸露的右臂上爬满虬结的肌肉，古铜色皮肤下青筋隱现，一看便知是常年苦修的高手。

殿下文武分立两侧，秩序井然。左侧是负责门內教务的內门长老，每人腰间都佩著一柄乌鞘长刀，刀鞘泛著经年使用的暗光，气息沉凝得几乎能压垮空气；右侧是掌管外务的八位堂主，为首的李堂主刚要上前匯报供奉收缴情况，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砸在青石板上。

“门主！三道急报！”传讯弟子捧著玄色木匣闯进来，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得殿內地砖都颤了颤，“青石镇林家满门被屠，李家集粮商遭劫，岔河集码头据点遇袭，三地卷宗全在匣中！”

周烈原本半眯的双眼骤然睁开，目光冷得像冰，他指节在虎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却带著无形的威压，殿內瞬间鸦雀无声，连眾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门主。

他抬手示意传讯弟子呈上文卷，粗糙的手指翻过泛黄的纸页，当看到“林家四少身死、赤臂门外门弟子五人横尸巷弄”那一行时，原本平稳的气息突然一滯，右臂上的肌肉猛地绷紧，五根手指死死扣住身旁的红木桌角，只听“咔嚓”一声，坚硬的红木竟被生生捏出五道深痕。

“放肆！”

一声怒喝陡然炸响，周烈猛地拍案而起，虎皮大椅的扶手应声断裂，木屑飞溅，其中一块竟直直嵌进对面的殿柱里。

他抓起案上卷宗狠狠摔在地上，纸页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画著刘胜模糊画像的通缉令，被他一脚踩在脚下，鞋底碾过画像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个小小的青石镇，一个游方郎中，也敢动我赤臂门的人？”周烈的声音里满是暴戾，目光扫过右侧的堂主们，“还有岔河集！李朔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码头都守不住，让一群泥腿子烧了据点、杀了门徒，他那个炼骨境是练到狗身上去了？”

殿下文武皆垂著头，没人敢应声。谁都清楚，周烈近年为衝击“炼神境”，性情愈发暴戾——为了强行提升修为，他每日泡在虎狼药浴里，药效虽猛，却也损伤了心性，时常会因一点小事暴怒。

前几日就有个管事因匯报延迟，被他当场打断双臂，至今还躺在药堂里。

“查！给我查！”周烈的声音带著咬牙切齿的狠戾，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殿內眾人，“青石镇林家案，派执法堂赵长老带队，带二十名內门弟子，十日之內把那游方郎中的人头提回来！岔河集那边，让李朔带著他的令牌立刻滚回来领罪，再派三堂弟子去接管码头，凡是参与袭扰据点的，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格杀勿论！”

“门主息怒。”

左侧为首的白须长老突然开口。他是门內资歷最老的內门长老，號“玄真”，早年曾与周烈一同打天下，是少数敢在周烈暴怒时开口的人。

“如今各地异动频发，青石镇、李家集、岔河集的案子看似独立，实则都指向对我赤臂门不满的势力。若只派执法队清剿，恐会激起更大民怨，反而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有机可乘。不如……”

“不如什么？”周烈猛地打断他，眼神里的戾气更重，几乎要溢出来，“难道要我看著门內弟子被人宰割，看著那些泥腿子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我赤臂门在这立足百年，靠的不是忍让，是拳头！谁敢动我赤臂门的人，就得有死的觉悟！”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云雾繚绕的山巔，声音陡然压低，却带著更令人心悸的狠绝：“再说，我衝击炼神境还需三月，这三月內绝不能出任何乱子。那些敢跳出来的，不管是游方郎中还是泥腿子，都是挡我路的绊脚石，必须全部碾碎！”

话音刚落，周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又改变了主意。

“不行，要全力以赴，用大炮来打蚊子！”他盯著执法堂赵长老，语气冷得像冰，“赵长老，你別带內门弟子了，直接点齐『赤狼卫』去青石镇！记住，寧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凡与那游方郎中稍有牵扯的，全给我抓回来审问！”

接著，他又看向右侧的两位堂主：“你们两个，各带本堂弟子分赴李家集、岔河集。李家集粮商案，要查清楚是哪股势力敢劫我赤臂门的供奉；岔河集那边，不仅要接管码头，还要把周边村镇都搜一遍，凡是与案子有牵连的，不管是商户还是百姓，全部抓回山门！若有反抗，当场格杀！我要让这里的人都知道，动我赤臂门的人，是什么下场！”

“是！”

赵长老与两位堂主齐声应道，声音里满是敬畏，转身快步走出殿外，连脚步声都透著急切。

很快，山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二十名身著玄色劲装的赤狼卫整齐列队。他们腰间佩刀的刀鞘上刻著狰狞的狼头，狼口处镶嵌著锋利的铁片，哪怕站在原地不动，也透著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赤臂门最精锐的力量，虽个个年近五十，但皆是炼骨境中的佼佼者，寻常武者在他们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

周烈站在赤臂殿门口，望著弟子们远去的背影，裸露的右臂肌肉依旧紧绷，他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隱隱传来刺痛——这是长期泡烈性药浴的后遗症，药浴虽能强行提振气血，却也在暗中损伤五臟六腑。

若三月內不能突破炼神境，他的气血便会开始衰败，到时候別说掌控门內大权，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

“没有时间了，门內要是再没有一位炼神武者坐镇就完了……”周烈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山脚下绵延的村镇，眼神里的狠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任何挡路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