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中帝王,敕令万物成兵,引动九天雷煞。
剑尖遥指吴来,天象乱变,引得棋剑乐府的弟子都是阵阵胆颤心惊。
“愿以此剑,跟吴先生比比高低!”
黄青轻喝一声。
面对那巍巍剑山引动的煌煌天威,吴来不去摸腰间那柄或许存在的佩剑,反而解下腰间那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朱红酒葫芦。
拔开塞子,一股浓烈辛辣的酒气衝天而起,非但没有被剑气压垮,反而蛮横地撕开了一丝缝隙。
他仰头痛饮,酒浆如血,酣畅淋漓,有豪烈气,更有几分不合时宜的落拓与疏狂。
“好剑山,当好酒贺之!”
话音未落,他猛地將剩余大半葫芦的烈酒向前一泼!
酒水离葫,並未洒落。
於空中骤然凝练,受那无双剑意与酒中狂气一激,竟化作千万滴晶莹剔透的“酒剑”!
每一滴酒,都蕴含著决绝、酣畅、破尽万法的锐利意趣!
那不是剑气,却胜似天下九成九的剑气!
酒剑洪流,逆卷而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轰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极速的“滋啦”声响,仿佛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坚冰。
那巍峨磅礴、引动风雷的剑气之山,竟被这看似柔弱的酒剑洪流冲刷得千疮百孔!
酒气蒸腾,剑意消融,那酒液中蕴含的“意”,竟是这森严剑道的天生克星,以疏狂破森严,以醉意解死局!
眨眼间,巍巍剑山如烈日下的雪堆,轰然崩塌,消散於无形,只留下漫天酒香混合著凌厉剑意的古怪气息。
黄青瞳孔微缩,却无半分迟疑。剑山被破,他剑势隨心意陡然一变,不再追求极致的凝聚与压迫,而是化作了连绵不绝、层层推进的滔天巨浪。
“一势叠一势,请君观潮。”
定风波在他手中轻颤,剑光吞吐,如大江潮生,一浪高过一浪!
剑势叠加,一转瞬便已是九重巨浪般的磅礴剑意,一重比一重更猛,一重比一重更绝,仿佛要將整个试剑台连同吴来一同拍碎、碾烂,吞没至剑意的汪洋深处!
面对这排山倒海的九叠剑势,吴来身形不动,只是握著那空葫芦,手腕极其玄妙地一引、一旋、一抖。
动作写意轻鬆,好似醉汉泼酒,又似高人执笔书画。
那汹涌而至、足以摧城拔寨的九重剑势巨浪,竟如同遇到了无形无质的滑腻青石,被他这轻轻一引一带,沛然莫御的力量竟不由自主地偏向一侧,擦著他的衣角轰然泄去!
一连九重,重重皆如此!仿佛他手中空葫芦是个能疏万流的海眼,任你惊涛骇浪,我自引入虚无。
“疏得好!”
台下有见识卓绝的棋剑乐府老牌剑客失声惊呼,这已非剑术,近乎於道!
九叠剑势尽数落空,黄青气息已提至巔峰。
他清啸一声,剑招再变,不再追求范围与力量,而是將毕生剑道修为凝於十式精妙绝伦的杀招之中,剑剑直指吴来周身大穴与气机流转的节点,快得只剩光影,狠得毒辣无比。
吴来终於动了。他脚步踉蹌,如醉汉顛扑,偏偏每一步都妙到毫巔地避开最致命的剑尖。
他以指代剑,或弹、或点、或划、或抹,每一次指尖掠过,都恰好击在定风波剑身力量流转最薄弱、最不经意的那个“点”上。
叮叮之声不绝於耳,如雨打芭蕉。十剑过后,黄青这精心准备的连环杀招,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尽数破去,徒劳无功。
黄青持剑后退三步,面色首次变得无比凝重,甚至有一丝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定风波缓缓平举,剑身之上,光华內敛,却有一种洞观世间万象的奇异气息开始瀰漫。
“最后一剑,十六观。”
他轻声道,旋即,剑出!
这一剑,仿佛已不是一剑,而是十六种天地气象、十六种人间境遇、十六种心念流转同时奔涌而出!剑光分化,或如弱柳扶风,缠绵悱惻;或如金刚怒目,刚猛无儔;或如镜水月,虚幻空灵;或如大日临空,炽烈煌煌;或如深秋寂雨,萧瑟悲凉;或如电光石火,迅疾莫测……
十六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气象,交织成一片毁灭与造化同存的领域,將吴来彻底笼罩其中!此乃他观尽世间十六种象所悟出的绝杀之剑!
台下眾人已看得心神摇曳,几欲窒息。
吴来立於这十六重剑意风暴的中心,脸上醉意更浓。
他忽地將空葫芦拋起,双手齐出,十指如莲绽放,或屈或弹,或按或引。
他破那如弱柳之剑,只轻吹一口气,仿佛吹散春日柳絮。
破那金刚怒目之剑,一指斜点,正中其沛然巨力中唯一一丝不谐的震颤之处,巨力顿泄。
破那镜水月,他朗声一笑,笑声直透虚妄,剑影自溃。
破那大日临空,他指尖縈绕一缕极寒意,似摘星换月,暂蔽骄阳。
……
十六剑,十六气象。他或吹、或笑、或点、或引、或弹、或拂……
用的皆是看似毫不相干,甚至儿戏般的手段,却每每直指那气象剑意最核心、最本质的一点“真意”,而后,一触即溃!
当最后一道寂灭如永夜的剑意被他並指如刀,从中一“裁”为二,悄然湮灭时,那拋起的酒葫芦正好落下,被他稳稳接住。
天地间,万籟俱寂。乌云散尽,阳光洒落,只剩满台狼藉和那浓郁不散的酒香。
黄青持剑而立,定风波剑尖低垂,光华黯淡。他望著吴来,良久,涩声道:“好一个……酒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