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敬城话音落下，酒肆內喧囂依旧，吴来兀自品著那烈如刀割的北莽酒，看似浑不在意，实则那双醉眼深处的微光，已悄然凝聚了几分。

只见轩辕敬城神色平静，继续娓娓道来，声音不高，却似有金石之音藏於温润之下。

“敬城深知剑道非闭门造车可达，需有名师，亦需有重器。故而离山之后，第一站並非直入北莽，而是先往了上阴学宫。”

“上阴学宫？”

吴来抹了把嘴角酒渍，嘿然一笑。

上阴学宫不缺少高手，尤其是里面还坐镇著一个儒家初代圣人张扶摇。

轩辕敬城去求剑，那么必然跟张扶摇有关係。

轩辕敬城眼神中透出一丝追忆与敬仰：“敬城以徽山轩辕氏之名，亦以半生所读儒家微末道理，於学宫藏经阁深处，枯坐九日，与诸位守阁先生辩论经义，最终……侥倖求得一物。”

他语气顿了顿，仿佛那物重逾千斤：“乃是一柄剑。一柄沉寂了八百余年，蒙尘已久的古剑。”

吴来原本隨意晃荡酒碗的手微微一顿。

轩辕敬城目光低垂，似在凝视腰间那柄古朴长剑，声音愈发沉凝：“此剑，据学宫秘录记载，乃八百年前儒家张圣人张扶摇，初入世时，隨身佩戴之剑。剑名——浩然。”

“浩然剑”三字一出，酒肆內仿佛有无形清风拂过，虽轻微，却让吴来那双总是半眯著的醉眼，骤然睁开了一丝缝隙。

张扶摇佩戴过的剑？

那老傢伙的名头，可是比离阳赵氏的歷史还要悠久得多。

轩辕敬城並未在意吴来的细微反应，继续道：“敬城得此剑后，日夜相伴，並非以气机强行沟通，而是以自身所学儒家道理，以心神与之相合。许是侥倖，许是剑亦有灵，竟於某夜明月当空时，自剑中感受到一股沛然莫御、中正平和却又浩瀚无边的古老剑意。”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留下浅浅痕跡：“那並非具体的剑招剑式，而是一种……意境。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愿，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是『浩然之气，充塞天地』的磅礴。敬城愚钝，於此剑意中，勉强悟得了几分儒家剑道的皮毛。”

吴来终於放下了酒碗，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他打量著轩辕敬城，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张扶摇的剑意？有点意思。这么说，你小子现在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天象境书生了？”

轩辕敬城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不敢欺瞒先生，於剑道一途，敬城確实初窥门径，自觉已有几分微末造诣。然……”

他语气一转，带上几分无奈与遗憾：“纸上得来终觉浅。剑道终究需实战磨礪，方能化意为力。敬城本欲寻一人礪剑。”

“哦？你想找谁磨剑？”

吴来似乎猜到了什么，嘴角勾起。

轩辕敬城轻嘆一声：“原本，敬城第一个想到的，是那春秋剑甲，剑神李淳罡。李剑神之剑，乃世间最锋利的磨剑石。若能得他指点一二，甚至只是感受其剑意锋芒，敬城必能受益匪浅。”

“可惜，”

他摇了摇头，“敬城多方打听，甚至动用了家族些许力量，却得知李剑神踪跡縹緲，早已不在江湖显名之处，不知所踪。无缘得见，实乃一大憾事。”

言下之意，求李淳罡而不得，方才孤身北上，欲在这北莽的风刀霜剑中，自行寻找磨礪之机。

吴来听完，盯著轩辕敬城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酒肆里不少人侧目。

他拍著桌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个书生！好个轩辕敬城！找不到李淳罡那老小子，就跑到这拓跋菩萨的老窝来磨剑？你这胆子，可比你那身天象境修为结实多了！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

笑声渐歇，他提起酒葫芦，对著轩辕敬城晃了晃：“来，就冲你这份胆气，我请你喝一口真正的『酒』，比这北莽的刀子酒，够劲道！”

轩辕敬城见吴来递过酒葫芦，略一迟疑，便双手接过。

入手只觉那朱红葫芦竟不似凡物，温润中透著一丝奇异的凉意。他不再犹豫，仰头便灌下一口。

酒液入喉，並非预想中北莽刀子酒那般割裂般的辛辣，反而如一道温润甘泉，却又带著难以言喻的醇厚绵长，瞬间滑入腹中。

紧接著，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轰然炸开，並非灼烧，而是如同春日阳光瞬间普照大地，渗透进四肢百骸的每一处细微经脉。

这酒味之妙，远胜他此生尝过的任何佳酿，仿佛集天地灵韵於一口之中。

更奇特的是，隨著这股暖流扩散，他体內那原本温顺流转的儒家浩然真气，竟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沸腾躁动起来！

气血不受控制地加速奔流，周身窍穴微微发热，气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运转周天，一股磅礴的力量感自丹田气海汹涌而出，仿佛隨手一拳便能开山裂石。

吴来看著他脸上瞬间涌起的红晕和眼中闪过的惊诧，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得意又促狭的神色：“咋样，我这独家的『剑胆酒』滋味不错吧？可不是光好喝那么简单，一口下去，能让你这温吞水似的真气暂时烈上几分，打个架砍个人，能多出三分力气，效果嘛……大概能维持个把时辰。”

轩辕敬城闻言，心中更是震动。

能短暂提升实力的灵药仙丹他不是没听说过，但如此立竿见影、且毫无副作用（至少目前感觉如此）的神奇酒液，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不敢怠慢，立刻闭上双眼，凝神內视。

这一內视，方才察觉那“剑胆酒”的威力远不止於此。那暖流並非单纯地激发潜力，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体內某些深藏的闸门。

原本受他掌控、中正平和的浩然真气，此刻竟变得狂野不羈，如同决堤江河，在经脉之中疯狂奔涌肆虐！

真气运行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许多平日真气难以触及、或是需要水磨工夫慢慢打通的细微支脉，此刻被这股狂暴却又不失醇和的力量强行冲开，带来一阵阵酸麻胀痛却又酣畅淋漓的奇异感觉。

经脉微微鼓胀，气血轰鸣之声甚至在他自己耳中都清晰可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被不断充气的气囊，力量在急剧攀升，但控制力却在下降。

那柄温养在身的“浩然剑”也於鞘中轻微震颤，与他体內狂暴的剑气產生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轩辕敬城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眉头微蹙，全力运转儒家心法，试图引导梳理这失控狂奔的真气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