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罡闻言,收起了笑声,神色变得郑重了几分,他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真正的认可:
“是这个理。”
两位当世最强之人,在这东海之上,以这种惊天动地的方式,再次向世人,也向那九天之上,宣示了人间的规矩。
人间之事,自有人间之人解决。
这或许,也是他们二人虽道不同,却能彼此认可的唯一基石。
天门闭合的余波渐渐平息,海天之间重归汹涌,但那份因仙人窥伺而带来的无形压抑却已烟消云散。
李淳罡凌空而立,青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望著那恢復如常却依旧高远莫测的天穹,脸上的豪迈不羈渐渐化作一丝淡淡的感慨与忧虑。
他收回目光,看向下方那如礁石般屹立於惊涛骇浪中的王仙芝,声音不再高昂,而是带著一种歷经沧桑后的沉凝:
“王老怪,你我这般拦著,终究只是一时。”
“人力有穷时,天命终有尽。待你我这把老骨头都埋进土里,化作灰烬,这人间……还有谁能拦得住那些天上仙人垂钓气运,还有谁能守得住这人间自个儿的规矩?”
他的话语中,透著一股英雄暮年、对后世深深的担忧。
武道巔峰如他们,亦知岁月无情,后继之人能否扛起这守护人间的大旗,犹未可知。
王仙芝闻言,依旧沉默如山。
他那双看透了世间百態、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微微抬起,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望向了更遥远的西方,望向了那片广袤的北莽大地。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落拓不羈、提著朱红酒葫芦的身影。
那个傢伙……剑意逍遥,近乎於道,实力深不可测,连他都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是了。
若论及当世还有谁有可能在他们之后,拥有阻拦天上仙人的实力与资格,那个嗜酒如命的傢伙,绝对是其中之一。
虽然那傢伙斩杀龙虎山老祖赵宣素的事情,被离阳朝廷和龙虎山极力掩盖,成了极少人知晓的绝密。
但到了王仙芝这种境界,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尤其是对同等级数强者造成的重大因果变迁,更是心有所感。
他几乎可以肯定,赵宣素那般触摸到陆地神仙门槛的人物莫名陨落,必然与那逍遥天地、行事毫无顾忌的酒剑仙脱不开干係。能有如此手段、如此胆魄者,天下寥寥。
然而……
王仙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想起吴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那人的实力毋庸置疑,但秉性……却著实有些邪气,或者说,完全隨心所欲,不受任何世俗道理乃至善恶观念的约束。
念及此处,王仙芝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或许……有一人。”
李淳罡挑眉:“哦?谁?”
王仙芝目光悠远:“一个喝酒持剑,游戏风尘之人。”
李淳罡先是一愣,隨即恍然,眼中也露出奇异之色:“你说的是……那个酒鬼?吴来?”
王仙芝微微頷首,算是默认。
李淳罡摸著下巴,咂咂嘴:“那老小子……实力確实深不见底,够格。但他那性子……”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王仙芝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点出了关键:“其秉性难测。徽山轩辕大磐,修炼那采阴补阳的邪功,祸害女子无数,掳人妻女,恶名昭彰,他却视而不见,从不管閒事。”
“反而……”
王仙芝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去了那底蕴深厚、与离阳国运牵扯极深的龙虎山,不知因何缘由,斩了赵宣素,惹下泼天大的因果。”
“此人心中,无正无邪,无善无恶,唯有自身喜恶。其道逍遥,却也……危险。”
王仙芝的话语落下,海风似乎都带著一丝寒意。
李淳罡也沉默了。
的確,指望这样一个完全凭一己好恶行事、毫无责任牵掛的人去守护人间规矩,似乎確实有些……不靠谱,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变数。
两人一时无言。
海浪拍击著礁石,轰鸣阵阵。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真气从西北赫然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