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周表情愕然,一时间有点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算是机灵的人了,但还是时常跟不上韩大人的思路。
“另外,文昭兄明日给南营、北营各送50两银子,给李大人、牛大人、杨大人每人各送30两,另外將六合堂的帐本也一併交给杨大人。”韩復又吩咐道。
他扫荡六合堂赌档,是经过李之纲首肯的,允许他用这个法子来自筹经费。
只是六合堂虽然是拜香教的据点,但能开在如此核心的地段,和城中的几位大人物,多多少少也是有著各种牵连的。
沾上拜香教,扫了也就扫了,在如今拜香教起事造反的情况下,这些大人物也不好说什么,但心中难免会有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韩復把面子、里子都做到位,表示自己只是奉李大人的命令打击拜香教妖人,没有为难其他人的意思。
而且六合堂帐面上也就五百两,他按照比例送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充作军费,也是合情合理,符合此时的官场惯例,並且还是属於姿態放的很低的那一种。
王宗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已经想明白了韩大人的考量,他拱了拱手,真心实意的说道:“大人考虑周详,属下自当稟从!”
这些是属於战兵之外的事情,叶崇训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只是尽忠尽责的又问道:“大人,那六合堂內的东家、掌柜和打手等人,又该当如何处置?”
“崇训啊,这些人可是宝贝啊。”
叶崇训等人,现在一听到韩大人说起“宝贝”这两个字,就下意识的浑身肌肉紧绷。
果然,韩大人又道:“把这些人,连同乐慈药局里面知晓崔玉珍身份的匪党,一起弄到校场陪练。这次就不以小队为单位了,把长枪手和狼筅手统一组织起来,儘可能的让他们都能见血,都能刺上一刺。长枪手和狼筅手练完了以后,把他们绑到墙边的木桩上,让火銃队的人再练。”
这……
宋继祖、叶崇训等人听的面面相覷,他们本来以为,韩大人让这些人真刀真枪的陪练,就已经很夸张了,因为练完以后,这些拜香教的肯定都死了。
没想到,韩大人连死人也不放过,还要把他们绑在木桩上,再让火銃队的人继续“练”。
这,这就是韩大人经常说的,物尽其用,废物利用吗?
然而,当他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的时候,韩大人嗓音再度响起:“火銃队练完以后,那他们放下来,从各队短兵中各挑一两个出来,每人发一把解首刀,叫他们练习砍首。以后对战之时,牌手、长兵只管杀贼,不许顾恋首级。其杀倒之贼,只许短兵砍首,每一颗只许一人,砍完之后,提在阵后,等记功书办核验。”
古代军队普遍组织度、纪律性偏低,而战功又主要看首级,因此打仗的时候,经常发生杀死一贼后,眾兵哄抢首级的情况。
韩復军中对於战功的认定,虽然是比较多样化的,但是首级多寡,同样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標准。
为了防止发生哄抢的情况,他也是按照戚少保的法子,规定只许短兵配解首刀,有砍首级的权力,其他人一律只管杀贼。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要给这些短兵,实操练手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韩復又看向了宋继祖、冯山和叶崇训等人,接著说道:“到时候,你们三人,也一人砍一颗。”
这三人闻言,互相看了看,眼眸里都流露出了一种,韩大人不愧是韩大人的感觉。
等到议事结束之后,叶崇训又单独找到了韩大人,匯报了何有田的事情。
“这个事情,崇训你怎么看?”作为领导,韩復很少先下结论。
叶崇训说道:“按照条例,临阵图財,爭抢財物之兵不分首从,一律以军法斩之。但何有田只是想要捡银子,可他又犹犹豫豫,最终没能捡到银子,就被属下发现喝止了。似乎,似乎也並不完全符合条例所说的情况。”
“唔……”
韩復摸著青黑偏硬的胡茬,沉吟片刻,脑海中想到了西贝货之前和自己閒聊的时候,还提起过何有田这个人,说他虽然略显油滑浮躁,但人倒是还不坏,还经常照顾孙大姐娘俩,上识字班的时候,也算是用心。
“这样吧,何有田既然没有真的私吞银子,也没有造成士卒陷没、贼人逃脱的重大损失,就不顶格处罚了,夺其伍长之职,罚俸两月,继续以普通士卒的身份戴罪立功。新任伍长的话……”韩復看了叶崇训一眼,又道:“那个擒获六合堂掌柜的梁勇,你觉得可不可用?”
本来叶崇训在议事之后,单独找到韩大人,就有希望能够网开一面的意思在,这时听到韩大人的决定,自然连忙应了下来。
然后叶崇训斟酌著说道:“回大人的话,梁勇此人虽然有些顺拐,但胆气是有的,操练考核的成绩也合格,是个可用的。就是,就是他不是桃叶渡入伍。”
目前军中所有伍长以上的士官,都是桃叶渡入伍的旧人。
而占更大比例的其他人,现在还没有一个当上哪怕伍长这样的小官。
韩復点了点头,没有评价梁勇是不是桃叶渡旧人的身份,只是淡淡说道:“那就他了。”
……
……
中军室参隨王宗周,根据韩大人的精神,连夜加班几点,在门厅办公。
六合堂被俘虏的赌客,当天晚上就放走了一半,第二天早上又放走了一半,到了吃完早饭的时候,就只剩下几个无门无路,还有外地来的倒霉蛋了。
办完了这件事,王宗周略作休息,午后又各自给城里的几位老爷们送去了银子。
老爷们对於提督大人如此的懂规矩,都纷纷表示很满意。
尤其是防御使李之纲,更是讚不绝口。
韩復则是想尽一切办法,抓紧练兵,抓紧让战兵队的人,能够在操练的时候,儘量的贴近战场环境。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县令杨士科派张维楨过来催促韩大人儘快出兵,顺带送回了20两银子。
韩復满口答应下来,说一定儘快。
第四天的时候,李之纲派人送来了几十石的粮食,同时让韩復早发大兵,快点出城。
韩復推脱这两天得了痢疾,有点拉肚子。
推了两日,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张家店一带又传来了拜香教杀人作乱的消息,李之纲把师爷亲自派了过来,还带来了几大车的武器,要求韩復无论如何,必须给个准確日子。
韩復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拿捏下去,反而会弄巧成拙,適得其反,当即表示,第二天就发兵。
到了第二天,崇禎十七年暨永昌元年四月十六日,韩復在校场高台大点兵,並以拜香教风坛坛主崔玉珍祭旗。
韩大人一手按著腰刀,一手提著血淋淋的人头,大声宣读了討贼的命令。
高台下。
近两百员战兵高呼:“万胜!万胜!万胜!”
望著台下队列整齐,个个都用崇拜眼神望著自己的士卒,韩復热血上涌,胸中惊雷激盪。
只是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老子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要是连那帮装神弄鬼的妖党都打不过,还谈什么驱除韃虏,恢復中华?趁早带著西贝货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