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业火洗乾坤,白莲香引渡世人。”
“香焚九窍通三界,劫至襄阳现真神!”
张家店內,阵阵如吟唱般的声音响起。
先前那些打著赤膊的汉子,將长条木板架在了河上,很快就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木桥。
那张巨大的香案,飘忽般通过了张家河,来到了河流的东岸。
那些抬著香案的人,看起来是拜香教的死忠信徒,他们皆是精干结实的壮年的汉子,穿著统一的白衣白裤,看起来要比身后那些叫子般的乱民要精神多了。
这些白衣人抬著香案一路向前,最终在距离第二旗大约百五十步的地方,放了下来。
他们又同声喊道:
“银落,金开,七里山前换天台!”
“穿金甲,吞金丹,襄京城里坐金鑾!”
其中几个白衣人翻身跳上了香案,一边喊,一边將手中不知道什么东西,洒进了香坛里面。
每洒一下,香坛內那股诡异飘忽的绿火,就往上窜起一点,等到这一轮口號喊完了之后,那绿火已经升起几尺多高。
如同道道绿光,洒满了大地。
“呸!”
百五十步外,四队的圆牌手何有田,把脑袋从圆牌后面伸出来了一点,低声骂道:“狗日的这帮人口气还不小!还襄京城里坐金鑾,你们咋不上天呢?”
他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一道刻意压到了最低的声音:“何哥你別说话了,一会儿让黑棍给听见。”
何有田这才把脑袋重新藏回到圆牌后面。
现在黑棍手里不仅有棍子,还有刀,是真可以杀人的!
他收回目光的同时,眼光余光瞧见侧边的马大利,马大利望著远处那团窜起落下,飘忽不定的鬼火,脸色有些发白。
第二旗身后,中军认旗处。
韩復摸著下巴,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帮妖人技术不咋地,装神弄鬼还真是有一套。
银婆婆崔玉珍是昨天才死的,他们今天就编进口號里面了,只能说確实很会啊。
他抽出单筒望远镜,又向著西侧望了过去,只见西侧的山道上,一大股疑似拜香教主力的乱兵,从山上涌了下来。
看著足有两百多人,虽是从山下下来的,但阵型竟还保持著严密,行列间有旗帜挥舞,那些人的手中也是长短武器皆有,不像是河对岸那些,用的都是锄头、草叉之类的农具。
队列前侧,有二十余骑並列而行,正中间的那个,远远的看不太清楚具体的相貌,但他骑著匹白马,身上穿著道袍一样的衣服,与周围的人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自称白莲应劫尊者,疑似是襄阳卫逃亡百户的张文焕。
疑似张文焕的匪首,控制著队伍的速度,领著那伙人马行进到距离第一旗两百步左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想要让张家店里面的当炮灰,把官军的兵力吸引过去再上?
韩復心中有所猜测的收起了单筒千里镜,扭头衝著身后喊道:“魏大鬍子,你过来!”
身后的新勇旗当中,走出来一位体型较为魁梧,脸上留著浓密鬍鬚的汉子,正是第二小旗第三小队的魏大鬍子。
这位魏鬍子也堪称是韩復军中的传奇禁闭王了。
禁闭室设置还不到半个月,他已经进了禁闭室三次,其中还不算有两次本该关禁闭,然后被网开一面的情况。
第二旗旗总叶崇训对魏大鬍子实在是头疼,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管教才好。
后来还是韩大人给他出主意,將魏大鬍子一脚踢到了新勇旗,叫他协助叶崇训管理新勇。
就像是后世学校里的老师,总是让纪律最差的学生当纪律委员一样,韩復也是相同的用人思路。
还別说,这招还真有奇效。
魏大鬍子之所以经常闹,就是自认为自己有將才,应该管別人,而不是被別人管,这下到了新勇旗,那些新人对魏大鬍子都是客客气气,服服帖帖的,魏大鬍子需求得到了满足,整个人也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魏大鬍子走了过来,啪的一声立正道:“新勇旗代管魏大彪谨听大人训示!”
韩復居高临下,眸光森然的盯著魏大鬍子看了一阵,沉声道:“你领新勇旗一、二两个小队,充实到第二旗后阵。不该你的令时,前面之人便是都死光了,你也不准上前一步。该你的令时,前面就是豺狼虎豹,你也只管杀去,不许退他半步,记住了没有?!”
魏大鬍子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几乎用吼一般说道:“是,属下等当韩大人的兵,遵韩大人的令!”
“嗯。”韩復略微点头,摆了摆手,示意魏大鬍子可以行动了。
这时。
小河对岸的张家店如同蜂巢一般,一股又一股的乱民,从寨门里面蜂拥而出,踏著简易的木板桥,来到了张家河的东岸,围聚在香坛的周围。
那些乱民源源不断,很快就站满了小河东岸的空地。
韩復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五百之眾!
他来不及感慨拜香教的匪首,是不是把周围几个村子的里面的人全都给动员起来了。
就看到香坛那边,又有了变化。
先前那些扛著长条木板,打著赤膊的汉子,此刻站到了香坛面前。
他们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大铜盆,其中一个穿著白衣白裤头上扎著红巾如同头目的汉子,走到了大铜盆前。
那头目伸出手,从铜盆里面抓出了一把疑似混合著香灰等物的黏糊状物体。
抓住了一团黏糊状物体后,他慢慢的將那只手高高举了起来。
蜂拥聚集在香坛周围的信徒们,一看到这一幕,人群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那些信徒脸上泛起病態的潮红,眼眸內反射著狂热的光芒!
那穿著白衣白裤,头上扎著红巾的头目,走到其中一个打著赤膊的汉子面前,將手上握著的那团混合著香灰的黏糊状物体,涂抹在了对方的胸前和小腹上。
那打著赤膊的汉子,立刻用带著点神经质般的声音大喊道:“香灰护心肠,刀枪化泥浆!无生老母护体,刀枪不入!”
头上扎著红巾的头目,又抓了一把香灰混合物,如法炮製的涂在其他赤膊汉子的身上。
他每涂到一人,就有一人高喊所谓刀枪不入的口號。
与此同时。
香坛周围的其他头目,也开始做起了类似的事情。
那些乱民,纷纷脱下自己的外衫,露出胸口和小腹,等待著香灰附体。
韩復用千里镜观察了一阵子,发现那些乱民中的妇人,也毫不羞涩避讳,纷纷解开衣襟,袒胸露乳,满怀期待的等著香灰涂抹在自己的身上。
看得韩科长口中嘖嘖有声。
他练兵算是纪律比较严明的了,但也绝对不可能把属下操控到这种地步。
香坛附近,涂抹香灰的流程结束了之后。
那些穿著白衣白裤,头上扎著红巾的拜香教头目,又纷纷跳上香案,来到燃著诡异飘忽绿火的香坛前,伸出双手,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又各自捧出了一大堆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搓成的香丸。
看著香丸从圣坛的圣火中析出,周围的信徒,脸上那种病態的狂热更加炽烈。
按照著刚才的流程,这些穿著白衣白裤,扎著红巾的拜香教头目,將那些香丸,依次餵给了周围的信徒。
那些信徒接到香丸后,毫不犹豫,迫不及待的吞下,口中则是高声喊道:“金丹吞入腹,阎罗避三丈!无生老母上身,神兵我出!”
百五十步外,目睹了拜香教“战前动员大会”整个流程的第二小旗眾人,有些傻眼,有些目瞪口呆。
只觉得是看了一场,只有在逢年过节时的庙会上,才能看到的大戏。
刚才还告诫何有田不要乱说话的梁勇,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低声问道:“何哥,你,你说这玩意真的管用吗?”
他感觉对面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的超出了自己的思维认知。
“管用?”何有田冷笑两声,语气中带著『你看看,你虽然是伍长了,但见识到底还是不如我』的感觉说道:“这法子要真是管用,韩大人为什么不给咱们用?”
梁勇一愣,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色彩:“对啊,何哥你说的是这个理!”
何有田刚才声音有点大,站在他侧前方的马大利也听到了。他脸色原本有些发白,这个时候,失去的血色又回来许多。
这时。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何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