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王家屯大队部的广播喇叭就“滋滋啦啦~~”断断续续的响起,然后就是村长带著浓重东北方言的讲话,传到屯子的每个角落:“村民们注意了!各个小队长注意啦!明个一早咱们就破冰捞鱼,按小队分片包干,两个小队一组,冰面插好旗子,身强体壮的男人都得给俺上阵,傢伙式儿都带齐全嘍.....”话音未落,广播喇叭又是一阵刺耳的“滋啦——”,后面的话被无情的电流声吞没了。
小荔很好奇怎么破开厚厚的冰层,把鱼弄出来。缠著他哥问东问西的,他哥说:“胖丫,你是不是馋鱼了?等咱家的鱼分下来,让咱妈给你做红烧鱼。”还叮嘱她:“明天到大河边看热闹离远点,去年王大山家的二宝就掉进冰窟窿里了,多亏旁边有人,及时把他提留上来,要不连人都找不到了”。
小荔现在惜命的很,空间里那么多財宝她还没尽情挥霍享受呢!好日子还没过上,怎么能嗝屁呢!“要不,明天我不去了,怪危险的。”
小泽就没见过这么怕死的人:“瞎担心啥,离远一点就没事,难道还能给你推下去呀!”
“砸那么多冰窟窿,冰面不能裂开?那么多人都站在上面万一掉下去呢?”小荔反驳道。
小泽想这就是自己妹妹,要是別人都不搭理她,又菜又怂,还爱凑热闹。
第二天汉子们嘴里呼著白气,扛著沉重的冰鑹、绞盘、捞网,大步流星地朝村外的大河奔去。女人们也裹紧了头巾,穿著臃肿的袄裤,互相招呼著去看这场冬日里难得的大热闹。就连裹成小球似的娃娃们,也挣脱了大人试图牵住的手,踩著冻得梆硬、硌得脚底板生疼的土路,一路小跑著,尖细的嬉笑声在冷风中飘散。
小荔窝在热炕头愣是没出屋,英子在院子里喊:“胖丫,你快点穿衣服,都已经开始凿冰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小荔对著窗户大声说。
火火风风的英子直接进屋,把小荔从热炕上拽起来:“快点,別磨蹭,別拖后腿,咱们早点到,还能帮著捡鱼呢!”
可以捡鱼,小荔一听来劲了:“捡到就是自己的?”
“想啥美事呢,那是大队的,是集体的,把鱼都捡到一堆,公社会来车拉走,剩下的鱼,统计完就分给各家各户。”英子解释说
哎妈呀!合著忙乎一大天,捞上来的鱼还不全是队里的,还要上交呀!然后看了英子几眼,真没看出来,英子对集体这么热爱,思想这么积极向上,显得她思想不太端正呀。
小荔还是穿上袄,跟著去了。她是真想见识一下大东北破冰捞鱼的热闹场面,也真担心倒霉掉进冰窟窿里,她都能穿越,掉冰窟窿也不是不能发生的事。
远远就看到冰面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八个生產小队两两组合,变成了四支捞鱼大军,各自在宽阔的冰河上划出了涇渭分明的地盘。红的、黄的、蓝的、绿的三角小旗,插在刚凿出的冰窟窿边缘,被风颳得“哗啦啦”狂舞,猎猎作响,像给白茫茫、硬邦邦的巨大冰盘缀上了几簇倔强跳跃的色彩。
这边一队的冰鑹子刚“叮噹”凿下去没几下,冰屑四溅,那边二队的冰窟窿里就猛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嚯!好傢伙!头网见彩啦!”一条足有半尺长的银亮大鯽鱼被网兜猛地提出水面,在冰面上疯狂地扭动跳跃,鳞片在灰白的天光下闪著耀眼的光,溅起的水珠不等落地,就在刺骨的寒气中凝结成了细小的冰粒,簌簌滚落。
小荔看得眼都直了,没见过这么大阵势,站在远处紧紧攥著英子的袖口伸脖子往前看。英子往前走,感觉小荔紧紧拉著她,走不动。回头说:“英子你干啥呢,往前走呀。”
“站这就能看清楚,我不走了,就站这看。”小荔说啥都不再往前走了。
英子著急了:“站这么远咋过去帮忙?”
小荔说:“那你去吧,我晕冰,不能往里走。”
“我就多余叫你来,你站这看著吧,我去前面了。”英子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心里想:听说过晕血的,晕水的,没听说过晕冰的,哼~毛病咋那么多呢。
小荔踮著脚,伸长脖子在忙碌的人群里搜寻,远远就看见她爸王老三,正猫著腰在插著绿旗子的那片冰面上,挥舞著沉重的冰鑹子,“嘿哟嘿哟”地喊著號子,一下下奋力砸向坚冰。大伯和二伯也在旁边,冰鑹凿击冰面的“噹噹”脆响匯入一片喧囂。
集体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上午过去,冰面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鱼!青白的鰱鱼、银亮的鯽鱼、肥硕的鲤鱼……在冰面上反射著微光。汉子们累得够呛,呼著粗重的白气,暂时收工回屯子吃晌午饭,补充体力,下午还得继续跟冰河鏖战。
小荔盯著那在阳光下几乎要晃人眼的鱼山,忍不住偷偷拽了拽刚走来的小泽袄袖子,压低声音,大眼睛里闪著狡黠的光:“哥,你说……这么多鱼,就这么堆在这儿,真没人敢顺手牵羊拿两条回家?也没人看著?”
小泽正搓著冻得发木的手,闻言像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蠢丫头!想什么呢!这鱼是集体的!一根鱼鳞片儿都是公家的!谁敢动?那叫挖社会主义墙角!逮住了批不死你!”
小荔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声嘀咕:“切,说得跟真事儿似的……那前儿队里仓库不还丟了两袋子玉米粒儿吗?那就不算挖墙角啦?”这么一想,她脑子里不知怎地,突然就蹦出上辈子看春晚小品里宋丹丹那句经典的“薅社会主义羊毛”,这强烈的反差感让她自己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泽看著身边兀自傻乐的妹妹,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直犯愁:这丫头,自打淋雨发烧后,人是机灵了,可这神神叨叨、时不时自个儿傻乐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別是真脑子有点……那啥吧?愁人!
下午的冰河上,喧囂更甚。吃饱喝足、浑身热乎起来的汉子们,號子喊得更响更齐,带著一股子要把冰河掀翻的蛮劲:“嘿——哟!加把劲儿——哟!”冰鑹撞击冰面的“叮噹”声密集如骤雨,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这巨大的声浪,仿佛连岸边枯树枝头悬掛著的晶莹冰溜子都震得轻轻摇晃,隨时要坠落下来。
冰面上,凿开的冰洞越来越多,氤氳升腾的水气也越来越足,混合著人们呼出的白雾,形成一片朦朧。各色的队旗在寒风中奋力招展,猎猎作响。冰洞口溅起的水,来不及落下就在空中凝成了细小的冰晶,有的在冰洞边缘迅速冻结,形成一圈圈晶莹剔透、造型奇特的冰,层层叠叠,宛如给这肃杀酷寒的腊月河面,精雕细琢地绣上了一朵朵奇异而充满生机的儿——那是寒冬里开出的、最鲜活热切的盼年之。
孩子们的心,早已不在脚下的冰面上了。他们的小脸蛋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不时踮脚望向西边那轮似乎被冻住了、移动得格外缓慢的日头,心里一遍遍焦急地催促:“太阳公公,快点儿走啊!快点儿偏西吧!” 只盼著那分鱼的哨声早早响起,好跟著自家大人,拎上那条属於自家的鲜鱼回家。仿佛已经能闻到,那鲜灵灵的鱼香,早早地飘荡在自家灶台上,繚绕在即將到来的年夜饭的欢声笑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