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霞刚拐进自家巷子口，就瞧见她妈凤琴正被一群妇女围著，唾沫星子横飞地聊著天。她拔高调子，脆生生地喊：“妈！妈！我回来了！”

凤琴猛地回头，一脸惊讶：“呀！彩霞？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想您了唄！”张彩霞亲昵地挽住母亲的胳膊，脚下却不停，“快，妈，进屋给我装点好吃的，我还得赶车回屯子呢，时间紧！”

娘俩亲热地往屋里走，身后那群长舌妇的嘀咕声却像苍蝇一样嗡嗡钻进耳朵。

三角眼的刻薄王婆子撇著嘴：“瞧见没？她家这姑娘，走路挺胸撅腚的，脖子梗得像只斗胜的公鸡，见了长辈连个屁都不放，没家教！”

“可不就是！”邻居胖婶立刻接茬，嗓门老大，“那眼神儿，活像谁欠了她八百吊！哼，就这德性，还瞧不上我家老三呢？”

旁边两个妇女憋著笑，互相使眼色：“得了吧胖婶，你家老三那模样……嘖嘖，歪瓜裂枣的，工作也没个影儿，好姑娘谁看得上啊？”这话虽轻，却像小针似的扎在胖婶耳朵里。

一进屋，张彩霞就问：“妈，我爷奶呢？”

“去你大伯家了，晚上回。”凤琴说著就去翻柜子，“想吃点啥？妈给你装。”

张彩霞却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凑到母亲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妈，我跟你说个要紧事，你听了可千万稳住，別炸锅！”

凤琴看她一脸凝重，心也跟著提起来：“啥事儿啊？鬼鬼祟祟的。”

张彩霞嘆口气，酝酿著情绪：“今儿中午，我在我爸食堂吃的饭。他们车间那个薛寡妇，你知道吧？”

“知道！吊梢眼，鞋拔子脸那个老娘们儿？她咋了？”凤琴语气带著惯常的不屑。

“她……还有车间里好几个人，都看见我爸跟冯大妮眉来眼去！”张彩霞盯著母亲的眼睛，拋出炸弹，“我爸把单位发的劳保手套、工作服，全塞给那冯大妮了！妈，这事儿你心里有谱没？”

“啥？！”凤琴如遭雷击，猛地一拍大腿，疼得自己一哆嗦，声音瞬间拔高八度，“我说呢！你爸这王八羔子！他跟我说东西都给你大伯家的胜利了！好啊！好啊！背著我养小老婆是吧？怪不得啥玩意儿都不往家拿！这是拿公家的东西贴补野女人去了！”

“我就说嘛！铁定不正经！”张彩霞说，“被人撞见了，他俩还一唱一和演戏呢！我爸说东西是『卖』给冯大妮的！钱呢？妈，咱家见到过钱吗？”

“可得了吧！一分钱都没见著！”凤琴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红了，“两个臭不要脸的！那个缺了大德的狐狸精，敢勾引別人家男人？看我不撕烂她的脸！今晚我就挠她去！”她胸脯剧烈起伏，恨不能立刻衝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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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先消消火！”张彩霞赶紧拉住她，又邀功似的说，“我中午一听这事儿，当场就挠了我爸！让他不学好！您可別把自己气坏了身子。”

“挠得好！挠死那个老不羞！”凤琴拍著大腿叫好，转瞬又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拍著腿嚎哭起来，“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孩子都到成家的岁数了，他倒开始不正经了！我命苦啊……”

张彩霞看她妈哭得伤心，心里也有点打鼓，赶紧劝：“妈，快別哭了！赶紧给我装吃的吧，我得走了！要是晚上我奶回来，知道我把爸挠了，还不得打死我？”

凤琴抹了把泪，恨恨道：“行！妈给你装！”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出半袋粮食和十多个鸡蛋，塞给女儿，“拿好！彩霞啊，你哥他们……没向著你爸吧？”

“哼！那两个白眼狼！”张彩霞提起两个哥哥就来气，“非说是『误会』！误会啥？证据都摆脸上了！就是让奶给教唆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放心！他们敢！”凤琴咬牙切齿，“只要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得向著我！都是那老虔婆子挑唆的！”

张彩霞背上东西：“那我真走了。妈，您要是跟我爸干仗了，不行就去我姥家住两天。”

“我哪也不去！”凤琴眼神凶狠，像护崽的母狼，“从今儿起，我天天去他单位守著！我倒要看看，那狐狸精有多大本事勾搭人！”

张彩霞脚步轻快地奔向客车站。她这一走，家里那被她亲手点燃的导火索，正滋滋作响，一场暴风雨已在所难免。

然而，张彩霞不知道的是，她爸张三柱其实真没那肠子。劳保用品是私下换钱贴补了俩儿子零，確实少收了冯大妮两块钱，没敢跟凤琴说，就怕这火药桶炸了。这下倒好，误会坐得死死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客车顛簸著回到公社，张彩霞背著粮食挎著鸡蛋，迎著刚下工的知青们，神气活现地走进知青点。

“哟，彩霞，今儿没上工？去哪儿了？”郑艷红眼尖，看著她鼓鼓囊囊的袋子。

张彩霞下巴一扬：“回趟家，取点口粮。”语气里满是“我家近我方便”的优越感。

“真羡慕你，”郑艷红由衷地说，“我想回家一趟，得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呢！”疲惫的脸上写满思乡情。

孙桂香也没力气和她拌嘴了，上天工太累。

英子一直在外面晃悠，看张彩霞这得意样，估摸著没闹出啥大事，钱估计也要著了，不然哪能这么早回来还一脸轻鬆？她放下心，回去跟小荔嘀咕：“看那样，风平浪静，钱八成真要来了。”

小荔的心思压根不在张彩霞身上。她正埋头苦读，盘算著这两天去县一中问问毕业考试的事，好把高中文凭拿到手。

“英子，”小荔抬头，“我打算这两天去趟县里学校，你去不？顺便逛逛供销社？”

英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拉倒吧！公社供销社我都只能干瞪眼，去县城？路费不是钱啊？不去不去！”

小荔一想也是，不再勉强。晚饭时跟父母一提去县城的事，小荔爸很乾脆：“行，给你开个介绍信。要是赶上考试啥的，就在县里招待所住两天，別来回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