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艷羡的同时,不敢奢望还能再见。
只是特意吩咐过手下人,一定要把当初载著两人来的那条大船好好保养著。
不准有半点马虎。
他总觉得,留著那条船,就像是留著一丝念想。
府邸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乱鬨鬨的喧闹声。
还夹杂著下人们的惊呼。
萧丞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屋外查看。
只见府里的僕役侍女们个个脸色发白。
惊恐地指著天空。
萧丞顺著他们的目光抬头望去。
只见霞光渐暗的晚空中。
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盘旋。
那黑影有著宽阔的翅膀轮廓,散发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悍气息。
府里的下人们嚇得腿都软了,乱作一团,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呼——!”
那巨大的黑影猛地俯衝下来。
带著一股强烈的风压!
这下彻底击碎了下人们最后一点侥倖心理。
尖叫声四起,场面更加混乱。
就在一片混乱中。
一个平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萧县丞,好久不见。”
黑影落地,原来是只巨大的鸟。
鸟背上跳下一个人,正是黄飞虫。
萧丞整个人都愣住了。
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
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很快,消息就在萧府传开了。
原来那嚇人的巨鸟是县丞大人远方贵人的坐骑!
刚才的混乱,是那几位贵人来府里敘旧了。
下人们这才鬆了口气,拍著胸口压惊。
同时,他们对自家这位年轻的县丞大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能认识这么厉害的贵人!
晚宴上,菜餚很丰盛,香气扑鼻。
崇慧和黄大糠却显得很拘束,拿著筷子,半天也没夹几口菜。
面对一县之长,他们这种小老百姓骨子里那种敬畏感,怎么也抹不掉。
崇慧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黄大糠则拘谨著,偶尔飞快瞥一眼旁边的萧丞。
虽然修仙界讲究强者为尊。
但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一辈子都在为生存挣扎,八辈子都成不了强者。
能够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什么习武修仙改变命运,那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长久以来的生存压力,让他们习惯了在面对“官老爷”时,本能地感到卑微和紧张。
即使这位县丞看起来也不是太老。
萧丞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崇慧夫妇的不自在。
他立刻起身,亲自给两人布菜,语气非常诚恳。
“伯父,伯母,你们千万別客气!”
“你们是飞虫兄弟的父母,就是我萧丞的长辈!”
“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尽情地隨意些!”
他心里清楚得很。
眼前的这对夫妇,看上去或许是普通百姓,但凭他们儿子是强大武者这点。
就不能够视作普通百姓看待,因为身份是社会关係的总和!
更何况,以黄飞虫的天赋实力,在家族里的地位肯定比自己这个因父亲入赘而改姓萧、在族中不受重视的边缘子弟高得多。
他哪敢怠慢?
黄飞虫见萧丞如此热情周到,心里也踏实了些。
他暂时没说躲避仇家的事,只说要出门办点事。
这期间,家人和飞蝴会在萧县暂住几天。
如果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找麻烦,就拜託萧丞出面处理一下。
黄飞虫的语气很郑重。
萧丞立刻挺直了腰板,拍著胸脯保证。
“飞虫兄弟你放心!在这萧县地界上,我萧丞说话还是管用的!”
他眼神坚定,声音鏗鏘有力。
“只要我萧丞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伯父、伯母掉落一根头髮!”
他听出了黄飞虫话语里託付家人的意味,明白这背后肯定有事发生。
否则怎么会把家人接到这小小的萧县来?
不过,看著眼前深不可测的黄飞虫,还有背后黄氏一族强大的势力。
萧丞实在想像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能让飞虫兄弟如此郑重其事地託付家人。
他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和一丝担忧。
“那就拜託萧县丞了。”
黄飞虫拱了拱手。
外面夜色浓重,像化不开的墨。
这沉沉的夜色,也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回家族岛,虽然有几分把握,但世事难料,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心里也像压著块石头。
他再次集中精神,仔细感应识海中的御兽契约。
很好,冰鯢也已经一路跋涉,悄悄抵达了萧县附近的水域。
这个保护家人和飞蝴的暗中后手布置妥当。
让他紧绷的心弦稍微鬆弛一点,多了几分底气。
他又仔细叮嘱了飞蝴几句。
告诉飞蝴,自己这次去家族岛,如果超过十天还没回来,就不用再等他了。
让飞蝴带著家人隱姓埋名,动身去下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严肃。
飞蝴站在烛光旁,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烛光在她眼中跳动。
她轻声说。
“飞虫哥,如果岛上真的那么危险……要不,你就先別回去了?”
她太清楚家族岛上的情况了。
黄在虎背后那位仙人,还有上次露过面的家族仙人黄天狗,对飞虫都未必怀著善意。
就算飞虫现在也成了仙人,真要跟他们对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飞蝴的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衣角。
黄飞虫看著飞蝴担忧的样子,放柔了声音。
“別担心,飞蝴。我心里有数,会见机行事的。”
他走到桌边,心念一动。
只见光芒一闪,桌上凭空出现了几样东西。
三本古朴的册子、十几个丹药玉瓶、两对散发著清香的夏参和鹿茸、些许银两黄金。
“飞蝴,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白鹤神功、敛息神功、巨斧神功的秘籍。你参考著前两本练练,丹药能帮你更快突破境界。”
他又指向那些药材和银两黄金。
“之前王妃给的百年鹿茸、夏参,给我娘、小妹他们切点泡水喝,看能不能提升点精气神。”
“还有一些是盘缠。”
黄飞虫声音温和,大致安排妥当。
飞蝴看著桌上突然出现的这些东西。
眼睛微酸,忽然展露笑顏。
“这……这就是仙人的手段吗?”
她的目光在那些凭空出现的物品和黄飞虫之间来回移动,仿佛充满了惊奇。
黄飞虫笑了笑,烛光映著他的侧脸。
“仙人?不过是刚踏上修仙路的第一步台阶。”
“若这一趟能够顺利回来,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他的目光与飞蝴担忧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烛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药香和烛火的味道。
飞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像是蝴蝶的翅膀。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
烛光柔和地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晕。
她就那样静静地闭著眼,微微仰著脸?
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烛火带来的暖意似乎也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黄飞虫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仙人的强大感知,让他不敢仔细去看飞蝴。
一时间,喉咙有些发紧。
他平復心情,正色道。
“飞蝴,我一定会回来的!”
语气近乎是斩钉截铁。
说完,他有点狼狈地迅速转身。
像一阵风似的衝出了屋子。
留下飞蝴一个人站在摇曳的烛光里。
屋外,风无忧正老老实实地等著。
黄飞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带著他腾空而起。
稳稳地落在了早已等候的金刚鸚鵡背上。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
金刚鸚鵡发出一声穿透夜空的嘹亮鸣叫。
“嘎——!”
黄飞虫看向南方的昏暗海面。
“家族岛位置大概在萧县往南四五千里的地方。”
鸚鵡巨大的翅膀开始扇动。
“用最快的速度飞,两天应该就能到了。”
黄飞虫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运转法力,引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像一只无形的大手。
再次狠狠推在金刚鸚鵡身后,推动鸚鵡快飞。
巨大的彩色鸚鵡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撕裂前方的空气和夜风。
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南方疾驰而去。
只留下尖锐的破空声在夜空中迴荡。
屋子里。
飞蝴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空荡荡的,只有跳动的烛光和桌上那些珍贵的物品。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初冬的薄雾,悄然笼罩了她的心头。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
但很快,这失落就被更强烈的决心取代了。
她挺直了背脊,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夜色下的黄岩岛。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像一块无瑕的白玉盘,洒下清冷的银辉。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黄岩岛上。
岛上茂密的森林在夜色中变成一片片模糊的、深沉的暗影,隨著微风,发出沙沙的轻响。
岛北端悬崖上,矗立著一座高达百米的巨大白玉雕像。
那是太奶的白玉石像,面容慈和,风姿绰约,带著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柔顺的长髮披散在肩头,素手自然垂落。
她的眼眸,似乎在凝望著遥远的北方。
月光落在石像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此时,家族仙人黄天狗站立在悬崖边上。
海风带著咸腥味和夜晚的凉意吹拂著他的衣袍。
眉头紧锁,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白天发生的事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孙女飞瑶像之前一样,去给那条幼年期黑鲤餵食精血。
可奇怪的是。
平时闻到血腥味就迫不及待的黑鲤,今天却十分异常地躲著,始终不肯靠近。
飞瑶等待无果后,他就让孙女先回去。
这情况太反常了!
黄天狗的手指无意识地捻著鬍鬚。
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亲自去查看了那条幼年黑鲤后。
结果更让他困惑。
黑鲤看起来,非但没有出什么毛病。
反而比之前看上去更灵动、有精神了。
鳞片光泽更亮,游动更加有力。
生命力也明显更加的旺盛。
可越是这样。
黄天狗心里越有一种情况脱离了控制地不安感。
像心头突然飞来一片驱不散的阴云。
他察觉到,孙女飞瑶和黑鲤之间还未构建成型的那份主僕血契应该是出了问题!
如果明天黑鲤还是这样抗拒……那就能確定了。
这个念头不禁让他心头一沉。
这血契法门是他机缘得到,不可能凭白出问题。
真要出问题,也应该不是孙女飞瑶这边的问题。
那只能是黑鲤出了问题,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黄天狗百思不得其解,烦躁地在崖边踱了两步。
海涛拍打礁石的声音,此刻听来也格外沉闷。
突然!
黄天狗的脸色猛地一变。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重大的事情!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
飞快赶向供奉著族人命牌的家族祠堂。
祠堂里,现任族长黄苟正站在那里。
他面色沉重得如同阴雨天的乌云,手里捧著一块碎裂的玉牌。
看到黄天狗骤然出现,黄苟的声音乾涩而悲痛。
“父亲……天孤叔他……他的命牌……碎了!”
祠堂里瀰漫著香烛和木头陈旧的味道。
“什么?!天孤他……陨落了?!”
黄天狗失声叫道。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命牌碎裂。
就意味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黄天狗根本不愿相信。
他一步抢进祠堂。
目光急切地在供奉台上搜寻。
果然!
看到了属於黄天孤的那块命牌!
原本温润光亮的玉牌,此刻已经变得灰暗无光。
上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破烂石头。
黄天狗停下脚步。
静静地站在供台前,沉默了许久。
祠堂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音。
许久,他才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又仿佛蕴含千钧重量的声音缓缓说道。
“姑妈这一脉的后人……本就不多……”
“天孤陨落,那就只剩下在鹤他们了……”
平静话语背后,是难以言喻的巨大悲凉和沉痛。
他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著。
轻轻拂过那块冰冷的、碎裂的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