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带著不易察觉的庆幸。
仿佛在庆幸自己並非身处那龙潭虎穴。
“文氏一族盘踞乌兰郡已不知多少年月。”
“根深蒂固,底蕴之深厚,外人难以揣测。”
“若非如此,岂有余力在暗中培植出白莲教这等祸患?”
他脑海中浮现出文氏一族的相关卷宗。
那如同盘踞一郡的狰狞猛虎般的庞大势力。
再对比炎黄郡炎、黄两家——虽也是庞然大物,但在文氏面前,也不过皮糙肉厚些的猛禽罢了。
一个统一了整郡的仙族。
其视野和野心早已投向更广阔的州域。
渴望著攫取更大的利益。
在其赫赫威势之下。
仅占据半个郡的仙族。
天然便矮了一头。
连討价还价的底气都弱了三分。
“乌兰郡文氏一族……”
黄飞虫心中微凛。
握著酒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未曾想邻近郡中。
竟盘踞著如此庞然大物!
文氏的实力绝对稳稳凌驾於黄家之上。
一丝警惕悄然爬上心头。
“还有一事,想请道友解惑。”
严刑似乎终於想起此行的另一目的。
放下酒杯,正色道。
“那位准名捕风无忧,不知……”
“风无忧?”
黄飞虫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严老哥,关於此人,当他是……失踪了吧。”
话语虽轻,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水方圆三人胆大包天、深夜来袭。
他放走冷无情父女已经是仁至义尽。
若再放一个风无忧,就说不过去了。
他这新晋练气仙人的威严置於何地?
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找麻烦。
“水方圆等人不知天高地厚衝撞小友。”
“实属咎由自取。”
严刑闻言,心领神会。
知晓那风无忧多半已经魂归地府。
终归只是一个准名捕。
不值得大夏捕头专门为其去做什么。
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只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了几分。
“不过小友仍需要留心一二。“”
“其他神捕性情各异,说不准就有嫉恶如仇的。”
“想法未必会如老夫这般……通情达理。”
他点到即止,隨即展顏一笑。
站起身来,袍袖拂过桌面。
“小友,此间诸事已了,老夫便不再叨扰。”
“他日小友若驾临郡城,务必知会一声。”
“到时你我寻个清静雅致之地,好好把酒敘谈!”
他拱手施礼。动作乾净利落。
“我送送严前辈。”
黄飞虫也隨之起身。
两人並肩行至门外庭院。
严刑一步踏出。
足下空气骤然扭曲、凝聚,水汽氤氳翻腾。
瞬息间幻化出一条栩栩如生、散发著淡淡蓝光的蛇颈龙法相!
他稳稳立於那硕大的龙首之上。
回身对著黄飞虫瀟洒地一挥手。
水光凝成的法相长颈龙头颅高昂。
发出一声无声地咆哮。
载著神捕严刑冲天而起。
化作一道湛蓝流光,撕裂萧县沉沉的夜幕。
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只留下几点渐渐消散的星屑般光点。
夜色已深如浓墨。
庭院中悬掛的灯笼散发出暖黄的光晕。
精心准备的晚宴终於得以开席。
得知那位威势惊人的严刑神捕已然离去。
侍立在侧的萧丞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紧绷的肩膀明显鬆弛下来。
额角似乎还残留著细密的汗珠。
所谓名捕就已经是威震一方的先天高手。
神捕,更是他这等凡人难以想像的恐怖存在。
这般人物竟被自己这位本家谈笑间便打发走了……
萧丞望向主位上黄飞虫的目光充满敬畏。
內心之处,那簇名为想要进步的火焰。
燃烧得更加炽热滚烫。
黄飞虫敏锐地捕捉到萧丞那灼灼的目光。
心中瞭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转过头,柔和地看向安静吃饭的飞蝴。
“飞蝴,这几日家中一切可还安稳?有无异状?”
“一切安好,只是伯母时常念叨飞虫你。”
黄飞蝴见黄飞虫安然无恙地归来。
姣好的面容上忍不住绽开如释重负的清浅笑意。
听到询问,声音轻柔似水回答。
“除此之外,就是那位神捕前辈曾来访。”
“和伯父、伯母嘮了一些家常事。”
她目光微垂,想到当时,难免有些慌乱。
之前,较远处海面上传来的、激烈的战斗余波。
以及那无形之中蔓延地、令人心悸的威压感。
她身为后天境后期武者,並非是全然毫无所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多亏了飞蝴她,细心地照顾为娘这把老骨头。”
“还有萧县丞对我们一家老小百般的照拂周全。
“至於那位严老头,倒不像是个坏人。”
“唯独你这孩子!就会乱跑!”
“整日里东奔西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旁边坐著的崇慧夸完飞蝴,说完严刑。
就忍不住开口责怪黄飞虫。
至於那严老头究竟是不是神捕,她不关心。
她只知道儿子如今本事大了,也招惹到了仇家。
还將他们这些没什么自保之力的家人单独留下。
每每想起,心中便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妇人之见!你懂个什么?”
黄大糠立刻粗声粗气地反驳,瞪了崇慧一眼。
语气里满是对好大儿的维护。
“飞虫肯定为我们往前头探路铺排去了!”
“那前路茫茫,危机四伏的。”
“不探清楚了,能放心把一家子都带过去吗?”
“冒冒失失的,才是害人!”
他挺起胸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
崇慧被噎得一时语塞,瞪圆了眼睛。
胸脯起伏著,一股怒气堵在喉咙口。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坐著的萧丞。
她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强压了下去。
只是用力攥了攥衣角,別开了脸。
家丑,终究不可外扬。
“我已安排妥当,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家族岛。”
黄飞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看著父母和小妹,神情笑呵呵地说道。
“家族岛上诸事皆已安排好,到那里就不用再担心那些仇家寻衅了。”
事实上,和神捕严刑长谈后,如今唯一有威胁的只剩下白莲魔教了。
白莲魔教剩下的那名仙人,也未必敢轻易冒头。
话音落下。
崇慧脸上的慍怒瞬间被惊喜取代。
黄大糠也咧开了嘴。
小妹更是眼睛亮晶晶的。
黄飞虫的目光掠过他们。
落在了年轻的萧丞脸上。
捕捉到萧县丞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混合著羡慕与渴望的光芒。
“萧县丞,这几天多亏你帮忙照料我的家人。”
黄飞虫想了想,向后者拋出了橄欖枝。
“眼下你打算继续留在萧县,还是隨我和家人一同前往家族岛?”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谨慎。
“我那些仇家,皆是睚眥必报、手段狠辣之辈。”
“若他们贼心不死,追查至萧县,寻不到我。”
“难保不会迁怒於你,到时,恐有无妄之灾。”
黄飞虫对於这位萧县县丞的观感还算不错。
能够治理一个县,且还算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份才能也算不错,乾脆给后者一个机会。
“我……”
萧丞身体猛地一颤。
眼中瞬间掠过对找萧县的挣扎、不舍。
以及对未知的谨慎。
但最终,那抹对机遇的渴望压过了一切!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带著豁出去的决然。
站起身,对著黄飞虫深深一揖到底。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承蒙……本家不弃!萧丞愿追隨本家左右!”
“此等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他知道,错过了此刻。
此生恐怕再难遇到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儘管他年龄也不小了,错过了最佳习武阶段。
但凭藉家族岛的资源,说不准也能混个后天境。
“那就说定了。”
黄飞虫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他不再多言,举箸示意眾人用餐。
晚宴的气氛终於真正热闹起来。
精心烹製的佳肴香气四溢。
杯盏相碰的清脆声响中。
夹杂著久违的、放鬆的谈笑声。
融融暖意驱散了夜的微凉。
翌日。
天刚蒙蒙亮。
东方的海平线上染著一抹淡淡的橘红。
萧县码头,海风带著特有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
萧丞早已经命人將当初黄飞虫与飞蝴乘坐而来的那艘大海船收拾得焕然一新。
船体在晨光下泛著光泽,缆绳收束得整整齐齐。
得知县丞大人竟要隨仙人出海远行。
萧县百姓和萧家眾多亲眷纷纷涌至码头送行。
人群熙攘,不舍与祝福的声浪此起彼伏。
对於萧县百姓来说。
虽然这位萧县丞时常纵容管家、家僕耀武扬威。
但终究没有让他们混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甚至萧县还算风调雨顺。
之前作恶伤人的恶虎也被顺利地消灭了。
所以对这位萧县丞,依旧怀揣著讚扬。
“萧县丞真要隨那几位出海……习武?”
几位闻讯匆匆赶来的武馆馆主挤在人群前方。
彼此交换著难以置信的眼神。
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其中一位忍不住低声嘀咕。
“这……如何使得?年近而立,筋骨早已定型。”
“此时才起步习武……岂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但“痴人说梦”四个字。
仿佛同时写在另外几人惊愕的脸上。
“启程吧。”
黄飞虫站在船首,看著前路辽阔的海面。
任由海风拂动他的衣袂。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后方送行的人群。
袍袖看似隨意地轻轻一挥。
“呼——!”
霎时间。
强劲而温顺的北风仿佛听从號令般呼啸而至。
鼓满了船帆!
巨大的船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大船在风力的推送下。
平稳地、缓缓地驶离了喧囂的码头。
船头破开平静如翡翠般的碧波。
犁出一道长长的、泛著白沫的航跡。
稳稳地向著南方那片辽阔无垠、深邃莫测的蔚蓝海域驶去。
头顶。
是湛蓝如洗的晴空。
洁白的海鸥舒展著翅膀发出清亮的鸣叫。
追逐著船尾翻腾的浪。
眼前,海天一色,壮阔无边。
然而,在这片看似寧静祥和的深蓝海域之下。
难免有难以察觉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