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似乎早就知道神父会这么问，心里早已备好了说辞。
屠杀令的第一时间下达，令大部分逃亡的猎魔人被阻击在了七丘之所，他们大部分人死于圣堂骑士团的围攻，只有少部分成功的逃离。
“这是升华之井，就是它将妖魔的鲜血提炼成秘血，当然它能做到这个份上全靠数不清的炼金术师在上百年里不断的对其改造优化，只可惜炼金术师也消亡在了历史之中……”
“你觉不觉得这个宫殿是活着的？”
“不，我们还有秘血，不就在这里吗？只不过用一点少一点，但武装出一支新教团还是足够了。”
战争派的目的，劳伦斯教长的阴谋，人类的贪欲，这些混合在了一起，铸就了大错。
他停了下来，看着神父，这一刻他们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那些羔羊有了与妖魔对抗的力量，战舰与大炮，更不要说那疑似拥有同样对抗妖魔技术的九夏，那是教会的地位第一次受到了动摇。”
“他们篡夺了圣杯之力，盗取其的鲜血提炼。”
教皇说着说着便低吟了起来，他还记得那场激烈的辩论，那些战争派人怒拍着桌椅，脸庞因兴奋涨红，狂热仿佛赴死者，高呼着那神圣的词汇，就好像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时代一般，焕发青春。
英尔维格发明了蒸汽机，蒸汽时代势不可挡，而在那遥远的远东帝国也展露了峥嵘……在几百年里，教会一直依靠着妖魔的威胁性暗中支配着诸国，只要随意的将其冠以异端之名，可怕的猎魔人就会敲响他们的房门。
这里便是静滞圣殿，猎魔教团的驻地，它的位置处于圣纳洛大教堂的地底深处，这里本是一处地下的溶洞，沿着那些地下暗河可以抵达地表的台伯河，在后来的时光里被改造成了一处地下军事堡垒。
突然他反问道。
“我不清楚那个计划的全貌，总之就是在这里，一切的开始。”
镇守在最外围的梅丹佐猎魔人是最先察觉到情况的猎魔人。
可他突然想起了那些人对教皇的评论。
真是渎神的行为，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就连心跳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莫名的哀伤充斥着这不大的地方，就像是无形的气体，一点点将这一切充盈，将二人彻底吞食，那情绪在这黑暗里发酵，升腾，坠落，如此起伏。
教皇缓缓的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那冰冷的大门，一瞬间神父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他居然会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温柔。
教皇毫无情绪的说着，推开了那尘封的大门。
神父看着这片坟墓，不知是幻觉还是实际，那些棺木在微微颤抖，随后一只又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将那沉重的棺木掀开，就像掘开泥土的死者，它们再次从那地狱里归来了，不过却是以秘血的方式延续下去。
突然教皇问道，他仰着头看着那幽深的穹顶，黑暗里微微扭曲，不像岩石，反而有着血肉般的质感。
“这些是……”
“另一边是战争派，他们认为杀死圣杯，一旦真的令妖魔的概念消失，那么教会几百年来的妖魔技术将全部崩塌，那是教会所倚仗的力量，在这新时代的洪流里，一旦失去这些，教会将失去与诸国抗衡的力量，神圣的信仰将被当做吉祥物一样对待。”
“最后教皇做出了决定，他选择支持战争派……其实他的决策很对，英尔维格打赢了光辉战争，蒸汽机的可怕有目共睹，而这个技术也被远东的九夏得到，两个帝国在缓缓崛起，现在放弃妖魔的力量，或许会达成神的使命，可这也是神最后的光辉了，我们在那洪流下根本无法立足。”
教皇望着这庞大破败的宫殿，视线从一端至另一端。
那应该是福音教会距离神话里的天启最近的时候，可这末日却不是源于外力，而是源自于他们自身。
教皇如此说着，可内心也仍有疑问，诡异的妖魔真的会就此死去吗？
“劳伦斯教长带走了《启示录》，那本书我也没见过，但从资料上来看，那本书记载了妖魔的一切，具有极强的侵蚀，仅仅是阅读都会陷入疯狂，所以一直以来教会都没有制造副本……准确说是根本做不了副本，只有少数炼金术师清楚内容，可他们当时就在升华之井的附近。”
神父看着门外的世界，那是一处庞大的宫殿，弧形的穹顶在头顶的黑暗深处，狰狞诡异的雕塑布满视野，可大多数已经残破不堪，满地的碎石，在这其中还有着类似于血污的痕迹。
即使没经历过那一切，看着这破败的宫殿也能想象到当时战况的惨烈，恍惚间还能听到那些愤怒的咆哮。
“这里本是作为‘最终圣地’目的而建立，在预设中，一旦七丘之所沦陷，我们将撤入这里，作为庇护所和对妖魔反攻的基地，这里有着可以维持数年的补给，而且秘血制作设备在这里，只要人没死绝，我们就能制作源源不断的猎魔人。”
它有着极强的传播性，当猎魔人进入圣纳洛大教堂时，他们便有可能被传播，成为那伪圣杯逃生的媒介，甚至说他们其中有些人早就是实验体之一。”
“那新教团的秘血该怎么办？像英尔维格那样工业化武装？”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猎魔人叛变了。”
我们是牧羊人，他们就是那些羔羊，而每个羔羊都会惧怕牧羊犬不是吗？
神父谨言沉默，在这一刻起他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身旁的男人不再是教皇了，而是另一种奇怪的东西顶替了他，在这里与神父交谈。
即使至今那依旧是教会最辉煌的时代，每个人都如同圣徒般圣洁，当时大家都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
整个世界都随着教皇的诉说而微微颤抖，仅仅是听那讲述神父都能想象到那一切，亡者永远不会得到安宁，不断的苏醒，战斗再死去。
“随后教会内部暗流涌动，两个派系的红衣主教针锋相对，这是我们几百年第一次趋近分裂，该说真不愧是圣杯吗？被捕获了都会发出如此效应，就像冥冥中注定了一样。”
回忆着那时场景，在这圆厅之中，那妖魔化的躯体如同枯树般生长，血肉的枝条遍布了大半个圆厅，当时纳亚尔就像被嵌进了这血肉的大树之中。
神父谨慎的问道。
“你应该清楚我们捕获了最后的妖魔，滚烫的圣银将其封死，铭刻上圣言，牧师们日夜祷告，试图净化那罪恶的灵魂。”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高强度的侵蚀直接扩散至了地表，将整个七丘之所笼罩，守卫在外的梅丹佐猎魔人杀了进来，他们在天国之门的位置与沿着升降井里爬出的妖魔交战……”
“那应该是上任教皇唯一做的正确的事，他第一时间令心枢之网下线，整个静滞圣殿保持静默，随后他签署了对猎魔人屠杀令，直到今日我们还在追杀他们。”
“走吧。”
这里是一座墓地，猎魔人们的墓地。
“当时我就在想，我要成为教皇，至高无上的教皇，万皇之皇。
“我们与妖魔厮杀太久了，久到我们几乎成为了另一头妖魔……可以说福音教会的一切都建立于《启示录》的秘血技术之上，妖魔之上。”
教皇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在防备森严的圣纳洛大教堂之中时，他都不曾放下防备，可在这扇大门前他突然卸下了所有的甲胄，任由情绪奔涌。
教皇叹息着。
“本来在这静滞圣殿的穹顶存有能将整个圣纳洛大教堂炸塌的火药量，它应该在失控时便被启动，将整个静滞圣殿埋葬，可它没有被引爆……
神父猜不到，他只能恭敬的递出剑刃，随后看着这个本该诵读圣言的男人挥起如雷霆的剑势。
一直以来都是妖魔侵蚀人类的意志，占据人类的躯体，将我们异化成妖魔，而根据残留下来的文件，那个伪圣杯似乎是反其道而行……当然具体我也不清楚了，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
说实在的，我们捕获到圣杯的时机真的不是很好，如果早几百年捕获圣杯……或者说在东征时期捕获它，那时可真是个完美的时代，大家都想让妖魔死，圣堂骑士团推平了一个又一个城池，每个人都满怀着信仰，哪怕就这么失去了有关妖魔的一切技术，就这么死了，大家都会同意。”
那冰冷的铁面映射着红光，其上的纹路如同蜿蜒的血线，神父与那眼眶之下的黑暗对视，古老最恶的秘密与他一线之隔。
“就是这里。”
脚下的光芒逐渐清晰了起来，仿佛抵达了地底的熔心。
“真……真可怕啊……”
升降机突然停了下来打断了谈话，随后金属的折叠门缓缓打开，陈旧的空气携带着侵蚀的力量扑面而来。
他看着神父，漆黑之中有光在闪烁。
女人浅浅的吟唱声缓缓响起，如此突兀。
“后续的处理中圣杯的依旧完好，妖魔没能脱困，反而伪圣杯脱困了……那是人工的圣杯，人工的天灾，人类第一次如此完整的掌控了妖魔的力量。
神父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来。
猎魔人们依靠着仅有的意识战斗，到最后厮杀就变成了一种死亡的循环，残留的侵蚀与那妖魔强大的生命力不断将两方的尸体复生，于是战斗，死去，再次苏醒。”
那是生命的禁区，常年只有几位虔诚的牧师在那里，圣杯会运至地下冰层的深处，直到我们教会恢复过来，有能力处理它时再取回。”
可在这密闭的地下宫殿里却时不时有微风荡起，似乎整个宫殿是某种活物，它在微弱的吐息着，而灰袍的修士们站在那宫殿之中，他们无声的工作着，一切是如此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仿佛贸然的声响会惊醒某种熟睡的怪物一般。
圣杯与伪圣杯都遗失了，好处是教皇暂时不用担心圣临之夜的二度爆发，坏处是教会确实已经日暮西山了，圣临之夜的爆发只不过加快了这一切。
“当我们再次抵达静滞圣殿深处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我们便是在这里找到了亚纳尔，他已经完全妖魔化了，整个躯体扭曲生长，几乎占据了半个圆厅，可他没有发动攻击，在那种程度的侵蚀下他居然还保持着清醒，反而和进来的人详细解释了战斗的一切，关于尚达俸猎魔人们的叛逃便是从他口中确认的。”
“可……人类都是贪婪的啊，安东尼神父，如果我们真的如此圣洁，那哪还需所谓的神来拯救我们。”
两人迈步在碎石的地上，那些碎石都是雕塑的残骸，随着前进神父才看清了黑暗里那些庞大的建筑，可它们大多都已倒塌，似乎在很多年前有怪物在这里厮杀一般，摧毁了这地下的王国。
那是把无比锋利的剑，只要你握着他你就是世界的君主，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没有人。
“他说他想见见我，见见这位新任的教皇，那扭曲的身体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其实我们都清楚结局是什么，拥抱时我把圣银铸就的剑送入了他的心脏，他没有反抗，就那么简单的死去了。”
教皇向神父发问道，说着摘下了铁面，脸颊隐藏在黑暗里，点亮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那火光映亮了四周却映不亮他的脸。
“整个教会都成为了那些战争派的机器，然后他再次执行了那禁忌的仪式……秘血源于妖魔，随着妖魔的强度不同，提炼出的秘血也不一样。”
“好久不见啊……”
教皇说着带起了衣袍，那白袍勾勒出了一道有些瘦弱的身体，弧线如同那剑脊延伸。
“我们拥有着制作秘血的设备与完整的后勤体系，可关键的技术却丢失了，我们无法提炼出秘血，在这要命的时刻技术发生了重大断代。”
“我或许会许诺他们，先征服世界，再抛弃妖魔的力量……可实际上我们都清楚，那东西是有魔力，当你第一次使用他时，你就被那注定的宿命缠住了，哪有什么放弃，没有人会放弃……”
“不过可惜时代变了，安东尼神父，旧时代一去不返。
“请鞠躬默哀，安东尼神父。”
“首要目的也有找到他对吗？”
在当时的情况下，教会禁受不住第二次圣临之夜了，于是我们将圣杯保护起来，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偷运至维京王国，再从维京王国向极北出发，在那极寒之地里，我们曾建立起一座修道院。
走进破败的宫殿之中，过往的荣誉早已不再，所谓的信仰也神明都被砸碎在地上，到处都残留着那一夜的恐惧与疯狂，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神父还能清晰的闻到那充斥在空气里的侵蚀。
“这是我们的错误，我们要将它修正过来，不计代价。”
虽然与教皇相谈甚欢，可神父很清楚眼前的教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掌握着所有的权力，拒绝与任何人分享，为了做到这一切他在暗中掀起了一场残忍的屠杀。
神父问道，如果没有秘血支持，他们似乎只能这样了。
劳伦斯教长也曾被冠以天使之名，那尚达俸之名，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两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神父不懂教皇的意思，见他如此教皇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感叹道。
将那大门重新闭合，出来时昏暗的空间里已经多了几分光亮，看起来是那些灰袍的修士点燃了灯火，更多的功能也在逐一恢复，看起来用不了多久静滞圣殿便会重新运行起来。
没有战争派，没有信仰派，没有纷争也没有纠葛，所有人都只绝对服从于一个意志，一个绝对的意志。”
塞尼·洛泰尔凝视着安东尼神父，不容置疑的命令就此下达。
“妖魔必须得到根除。”
钢铁的面具下，那眼眶的漆黑中升起了点点的炽白之焰，恍如升空的幻日，映亮了这幽深绝望的地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