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医，还记得你当时说的吗？你知道我会死在那个注定的未来里，死在我的理想之中时，你很高兴，你为我感到开心，你说这是何等令人羡慕的光景。”

疫医深呼吸，这里是玛鲁里港口，所有的军备都被唱诗班的战士们接管了。

这种事总得面对，他问道。

可现在不死的怪物就好像预知到了什么一样，他知晓了自己的死亡，平静地接受，欣然前往。

这话语仿佛带着刀枪，要彻底地杀死疫医一样。

疫医刚想说能不能自己挑个不算太痛的死法，然后便被劳伦斯的话语冲击到了，他错愕地看着劳伦斯，鸟嘴面具下的脸庞已经扭成了一团，好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如果不在这时离开，我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谁知道你能不能打赢那场末日之战呢？你也说了，你会死在末日之中，想一想，劳伦斯，就连你这样的怪物都死了，我怎么可能有生还的余地呢？”

“我的话没那么绝对……不一定的，只是有些不安而已。”

疫医问道。

军团是劳伦斯，劳伦斯便是军团。

“我只是推测，那里一定有什么危险存在，不然以猎魔教团的历史，他们不可能不发现这些疑点，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早就对北方展开了远征，可结果是什么都没有，那么这只剩下了两个可能。

劳伦斯说着摘下了面具，自从戴上这面具后，他便很少摘下它，现在看起来倒有些平凡的感觉。

“更主要的还是你之前说的，你觉得你会死……”

他没有急于回答疫医的问题，而是这样沉默了很久，当有海鸥飞过、海风拂面时，他才缓缓说道。

“我不清楚是什么使你的想法转变了，但之前的某个瞬间，你一定想过杀死我这件事吧？”

“是啊，我想过，毕竟死了就真的死了，无论是真理还是生命，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死亡消失不见。”

劳伦斯猜到了疫医的所想，他接着说道。

“怎么，你对我产生了共情？一个怪物对另一个怪物的共情？”疫医说着直起鸡皮疙瘩，“哇，这听起来可太吓人了，就像一个荒诞的故事。”

实际上面具下的面容已经不重要了，真正能代表劳伦斯的反而是这面具，现在它被摘掉了，其下是一张普通的面孔，疫医略微地有所印象，记得他大概是军团中的一名士兵，但现在他是劳伦斯了。

疫医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

欣喜？还是别的什么，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疫医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可随即他又有些失落，疫医很清楚这种珍贵的东西只存在于这一瞬间，他就要远航、就要离去，或许这是他和劳伦斯的最后一面了，他们的路途终于迎来了岔路，各自走向不同的死地。

疫医点点头，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没必要警惕什么，就像看开了，既然生死全在劳伦斯的手中，倒不如在这最后的时刻放松一下。

视野内也有士兵走过走去，整个赫恩大教堂都被严格防守着，而劳伦斯可以轻易地变成其中任何一个人。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能体会你的心情，也正因如此，我觉得我不该阻止你。”

“大概是共情，大概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大概是仅存的些许人性……”

“至于为什么？因为我能理解你。”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不惜变成怪物，将灵魂出卖给魔鬼，饱尝痛苦身负罪孽……而现在它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看起来劳伦斯被逼入了绝境，实际上疫医很清楚，只要他稍微认真一些，抱着杀死自己的心态战斗，疫医是没有可能走出那黑暗的地下。

“对，我会让你离开，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船队、士兵、物资、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予，让你完成这场对真理的远征。”

这似乎限制不了劳伦斯，自己人生的大半记忆都已经破碎、遗落，但有些他还是牢牢记着，一直没有忘记。

话音一转，他缓缓地转过头，无神的眼眸看着疫医。

但不清楚为什么，劳伦斯最后放弃了，他让自己杀掉了那个躯体，还在这里准备好了的衣物与秘血，摆好椅子，和自己这样难得地闲聊了起来。

而那便是我们变成怪物的‘理由’，在我们还是‘人’时，所许下的愿望，哪怕变成了怪物，它依旧与我们同行，成为这不洁的成分。”

劳伦斯也想不明白，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在做什么，在他的本意里，他应该杀了疫医才对，但就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自己放过了他。

劳伦斯面无表情，他没有在开玩笑。

“大概吧……”

“不过……你这算是放过我了吗？劳伦斯。”

劳伦斯直视着前方，浓重的蒸汽从铁甲船上涌起，士兵们在其上排好队列，让这沉睡的钢铁巨兽苏醒过来，它吞吐着浓烟，咆哮的火在铁躯下纵横。

可以说你帮助我实现了我的愿望……

“朋友吗？听着可真奇妙啊，怪物也会有朋友？”

“留下来说不定就死在末日里了，如果试着逃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它太美了，太诱人了，何止值得我付出一切啊。

疫医回想着刚刚令人心惊的战斗，他几乎是在与死神起舞，稍有不慎那个坠入黑暗的尸体便是他自己了。

疫医短暂地想了想，接着说道。

劳伦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举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脸，用力地压着额头，试着舒缓脑海里的痛楚，苦笑道。

劳伦斯说出了他的理由，这在疫医听来有些荒唐，甚至让他感到疑惑，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劳伦斯，那样疯狂冷血的怪物，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疫医不敢相信这些。

“之前你和我站在一起，这支军团听命于我，可当你离开我时，很难保证你不会为其他人打造一支这样的军团，就比如英尔维格，一旦他们拥有了这样的力量，配合着蒸汽的科技，高卢纳洛毫无抵挡的可能。”

劳伦斯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如果不是疫医坐在他身边，他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疫医听着他的话，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觉得那些话语不太适合出现在怪物之间的交流中，他放弃了，把头转了回去，一同看向着远方，平静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

疫医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永别了，劳伦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