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命运
与烛火飘荡的城市不同,圣纳洛大教堂内,越是深入,光芒越少,那些摆放的火烛早已熄灭,只剩下了凝固的蜡油涂满地面。
安东尼朝着黑暗的深处缓步而去,布满天使与恶魔的墙壁缓缓开启,天国之门后,升降机将安东尼带向黑暗的最深处。
那是天国与地狱的交界,深邃的黑暗里,滚动着腐朽的尘埃。
静滞圣殿内没有任何防御,就连猎魔人也没有,只有新教皇一个人孤独地呆在这里,自某天之后,他便一直跪坐在升华之井旁,冷彻的铁面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在缓慢地下降着,大概是与萨穆尔交谈的原因,久远的过去依旧不断地在眼前重复。
安东尼回忆着。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被信仰的辉光笼罩着,只要完全地奉献自己的一切,神便会清扫他的强敌。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那噩梦之夜里,他是唯一没有畏怯的人,握起长矛,将燃烧的猎魔人贯穿、钉死。
安东尼做到了,神也做到了,可不知为何,自那之后,安东尼的信仰却不再坚定。
他开始怀疑。
它是真实存在的未知?还是说,仅仅是操控人心的工具呢?
直到那一刻起,安东尼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信仰究竟是什么。
毕竟他确实离死不远了。
是的,按照命运的轨迹,他本该死在那个雷雨夜里,但就像命运的戏弄般,一切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安东尼能看到视野的尽头,那个跪坐在深渊旁的身影,他不知道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洁白的长袍上布满了灰尘,就像摆放依旧的雕塑。
脚步声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明明是地下深处,却有着阵阵的微风,仿佛有无数的亡魂正在其间游荡,向着活人吐露着气息。
降临的艾德伦没有杀他,可能是自己是教皇又是猎魔人的原因,也可能是他需要一个人看管着升华之井,至少不能让它毫无保护地留在这里。
在冷雨与雷霆交织的夜晚里,安东尼望着站在暴雨下的男人,他的眼瞳中滚动着与雷霆相似的光芒。
“我刚刚在回忆过去,一回忆,就深陷其中……”
每个人猎魔人都曾是一位牧师,这是他们职业生涯里的必经之路,拉斐尔也是如此。
这是神给予你的时间,神会在重新的回顾中,审计你的善行,细数你的罪恶,对你做出最终的审判。”
他也不清楚这一切的转变究竟是发生在什么时候,总之当他发现新教皇时,他已经一身是血地倒下很久了,大部分的血液都已干涸。
“信仰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
是一群每日祷告的凡人,还是说经过死战与试炼的、守住地狱大门的怪物们?”
新教皇的话顿了顿,想起那个名为洛伦佐·霍尔莫斯的家伙,记忆里047那张模糊的脸,他继续说道。
“没,这种东西早在圣临之夜时便崩塌了,你应该知道的。”
说来奇怪,一位是突然崛起的神秘教皇,一位是突然背叛了所有枢机卿的圣堂骑士,他们才是真正的团体,按理说应该互相知根知底才对,但有时他们又好像从未了解过对方,只是秉承着有些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一路走到了现在。
可当时听到安东尼的话,不知为何,拉斐尔没有动手。
在那之后安东尼常常失眠,在黑夜的最深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糟糕的夜晚。
拉斐尔本来已经调动好了秘血,只要他想,他便能让安东尼在最绝望的地狱里,挣扎着死去,让他享受着所有猎魔人死前相同但要更盛百倍的痛苦。
新教皇说的是实话,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态早已变得让人难以揣度,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那最为极端的目的,就像米迦勒死前的不解一样。
新教皇犹豫了一下,他在思考该如何表达。
每个人都是迷途的羔羊,等待农场主收割的那一天,在血腥与尸骸中,堆积起新的天国。
哪怕过了这么久,猎魔人死前的面容依旧不断地在眼前闪现,他并没有什么遗言,大概他也懒得继续说些什么,但安东尼却在他黯淡的眼神中读到了最后的质问。
“不,这是气息,也可以说神态气质之类的,你现在的感觉就像在风中摇曳的火苗,一直支撑你前进的动力消失了,或许下一秒你就将熄灭。
“我还好……至少暂时死不了。”
新教皇的身影沙哑,铁面下的目光直视着漆黑的深井,不曾离开。
新教皇终于抵达了终点,可在这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已经离开了吗?”
就像注定黑暗的命运。”
安东尼想不明白,隔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也没想明白。
这是圣银的盔甲,能帮助新教皇隔绝侵蚀,同样,也将他自己与外界隔离,既是保护伞,也是相应的囚笼。
比如衡量信仰,安东尼不觉得自己能比过猎魔人们,他们是神最忠诚的利刃,对抗黑暗的一线,也只有最为虔诚的信仰,才能令他们熬过艰难的试炼,可最后这样的人,却死在了自己手里。
安东尼没有回答,耳旁却响起了阵阵哗啦啦的雨声。
对于这位最初的守望者,安东尼的心情也很奇妙,他曾是教皇,也是教长,第一次东征的领导者,集辉煌与功绩于一身的存在,但他最后的结局却变成了这样不死不灭的怪物,孤独地游荡在这世间,仿佛这一切都来源于秘血的诅咒。
他曾问过德高望重的枢机卿,也追寻过最虔诚的牧师,就连神学院的老师,他都有所拜访,可安东尼依旧找不到答案,直到某一天,他在巷尾遇到了一个人……
好在新教皇没有死去,但这肆虐的侵蚀,无疑加重了他意志的腐化,这一回,新教皇也不清楚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安东尼站在他身旁,从高位看去,能清楚地看到被新教皇穿在身上的盔甲,它们很单薄,所以轻易地被衣袍遮住,制作的工艺也不精细,相反十分粗糙,就像勉强打造出个雏形,便被投入使用一样。
安东尼试探地说道,他知晓自己言语的冒犯,但听到新教皇讲述这些,他仍很好奇。
他摇了摇头。
所以说,信仰究竟是什么呢?
新教皇侥幸活了下来,也在艾德伦的口中,与洛伦佐发送来的情报里,完美地构筑了所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