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单的词汇，在此刻看来是多么的沉重。

他被幽蓝的海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着，几乎要将内脏都从喉咙里吐出般，猩红的液体融入海水之中，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很快他便向上浮去，冲破海面。

他呢喃着，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他说着，费力地将深处的金属碎片取出，鲜血喷涌而出，而后被纱布立刻堵上。

在此期间，安东尼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如果不是他在痛苦地喘息着，其余人甚至会觉得安东尼死掉了。

安东尼很清楚，那个人已经死在了静滞圣殿之中，而他自己也没有能力去做这一切。

面具继续追问着，安东尼看着这面具，原本精致华丽的表面，早已布满了数不清的划痕与裂隙，缝隙里堆积着污渍，鲜血也在其上凝固，留下了暗红色的纹理。

对于来者，安东尼并不感到意外，在新教皇的命令下，圣堂骑士团的主力部队驻扎在圣城外围，而统领这些圣堂骑士们的，便是这些地位崇高的大团长们。

“不……”

他嘟囔着，紧接着那些噪音都消失了，一张冰冷的面具从黑暗之中浮现了出来。

安东尼剧烈地喘息着，眨了眨眼，燃烧的夜空近在眼前，身边的潮水退去，那是一股股猩红的鲜血。

人都是脆弱的、懦弱的，哪怕是猎魔人也是如此，他们受到了秘血的升华，但就像炼金术师们说的那样，无论怎样的升华与提纯，至始至终，物质之中依旧有着些许的残渣，难以被剔除。

“哈……哈……”

“怎么……了？”

他是猎魔教团的神父，他要对所有猎魔人负责，他受到了新教皇的任命，他需要对这片战场，对于这场战争负责，他是猎魔人、是人类、他要为这将要到来的黑暗命运负责。

果然，自己就应该死掉才对，只要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么多的问题了，只要选择了逃避，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停下，你需要休息！”

安东尼没有应声，保持着沉默。

安东尼规避格挡了诸多的攻击，但这接连的战斗，终于拖垮了他的身体。

“我？”他微微愣神，紧接着更多的记忆如海潮般涌现，声音带着惊恐，“我是……安东尼。”

“你要逃了吗？安东尼。”钢铁的面具对他说道。

他们需要一把炬火，一份希望，一个能力挽狂澜的人。

这样的麻木没有持续太久，有的人忍受不了这场景，低头呕吐了起来，也有人恐慌地逃向后方，丢盔卸甲。

很多年前安东尼与斯威诺便经历了这一切，如今圣临之夜再度上演，并与过往的黑暗，更加可怕。

斯威诺阴沉着脸，他在思考些什么，可能是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试着刺痛安东尼，但到了最后，斯威诺只是无奈地叹气着。

“什么都不想说吗？安东尼。”

从未有过的重压压迫在安东尼的心头，这是远比死亡还要沉重的话题。

安东尼想起了这一切，为自己将要面对的黑暗感到恐惧，又为自己想要逃的念头，感到羞愧。

到了最后，出现了诸多怪异的、如同百首妖魔的存在，猎魔人们抵抗的很艰难，彻底溃败的那一轮攻势中，圣纳洛大教堂开始了崩塌，天国之门碎裂了，妖魔们从破碎的砖石间爬出，包围了他们。

到了最后，战斗都变得麻木了起来，机械式地上弹与开火，手臂被枪械震的发麻，每个人都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般，变成了单纯的工具。

“啊……这样吗？”

安东尼以及其余猎魔人得以幸存，依靠的还是几名猎魔人的牺牲，他们步入了黑暗，在失去理智前，阻拦住了追击的妖魔。

“你们都离开吧，我需要安静一会。”

斯威诺伸出手想把安东尼从地上拽起来，但手停滞在空中，他神情一阵纠结，最后只能这样怒骂着。

好消息是猎魔人没有全灭，坏消息是妖魔已经兵临城下，圣堂骑士们需要将这些妖魔阻拦在七丘之所外，绝不能让它们靠近翡冷翠。

新教皇已经死了，塞尼·洛泰尔已经死了。

“冕下……”

斯威诺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又停留了一阵，对安东尼说道。

这样很好，好极了。

最后的画面里，他只看到从四面八法袭来的回魂尸们，它们手握着布满裂隙的、斑驳的钉剑。

他没能死成，他仍在战场上，在地狱中。

在那样的侵蚀与强敌环伺下，没有任何人能独自生存，更不要说战斗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哪怕是曾经的亚纳尔也会被活活拖死。

一旁的猎魔人对安东尼解释着。

“不……不，这样的地狱我受够了。”

“逃……”

他们有着和枢机卿相似的地位，知晓着猎魔教团的存在，而安东尼与眼前这位大团长的联系，比这些还要复杂些，当初安东尼是圣堂骑士的一员，眼前的斯威诺大团长，便是他曾经的上司。

好在本能依旧在顽强地求生，秘血始终保持着炽热，令他从重伤之下，捡回了一条命。

“那么，你要逃了吗？”

其实安东尼很清楚，在圣纳洛大教堂的最后，重重黑雾之中散发的恶意，他很清楚，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有人靠了过来，他跪坐在安东尼的身旁，用沾满污血的钳子，探进安东尼的伤口之中。

多亏了新教皇以及猎魔人们所争取的时间，得以让圣堂骑士团们在圣城外围，建立起足够强悍的防御，炮火与枪械齐鸣，钢铁的洪流反复撞击着城门处，将任何可移动的活物，赶尽杀绝。

一旁的人把安东尼拦了下来，他的伤势很重，重到其他人都不觉得安东尼能活下来，可这个家伙还是挺到了最后。

昏昏沉沉地睡去，放弃所有的思考，就像一只野狗，需要困扰的事情，只有吃喝，除此之外什么也不重要。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说着，其余猎魔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搀扶着他，把他送进了营帐里。

勉强地在垫子上躺下，明明和外界只隔着一层脆弱的布料，安东尼却觉得这是两个世界。

他双眼紧闭，双手在胸口合十，就像躺进棺木中般，这样的平静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刻他再次睁开了双眼，眼底升腾着些许的炽白，低语着。

“冕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