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哈哈哈…突然觉得明峰君很可爱…抱歉…」音无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那正经八百、认真得不得了的老同学…也会这样额角爆青筋的跳上跳下,实在太好笑啦。
「别笑啦,都是那麒麟气得我…」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他也笑了,「其实你才真的可爱呢。」从来没看他大笑过,这样一笑…
哎,其他的女人怎么有立场?
被他这句「可爱」一堵,音无猛然低下头,只敢垂首喝茶,两颊像是火烧一样。
明峰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是絮絮的说话,「回去还好吧?你身子弱,神主的工作又吃重。没事要多休息啊…等我十分钟就好,十分钟就可以吃晚餐了…」
十分钟怎么吃晚餐?音无漫应着,抬起头,不禁瞠目。只见明峰手持锅铲,正在大火翻炒,奇怪的是,明明用的是电磁炉,却冒出熊熊火焰,而无人动手的菜刀正在俐落的切葱切蒜,另一个炭炉正翻转的烤秋刀鱼,当然也是没人在看的。
冰箱自动开启,材料依序「飞」出来,凝于空中。他考虑了一下,挥了挥手指,将豆干退回冰箱。
他一面使用灵力指挥复杂的厨房,一面还跟音无聊天,「…那个女人,大家都说她如何了得,偏偏什么也不教我!说出来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她教给我的咒居然是卡通对白…你相信吗?卡通对白□!我居然得将性命交付给漫画卡通对白…你看她是不是乱七八糟…我再继续跟她,真的会完蛋的…」
…你跟她会完蛋?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专心一意,他或许可以用念打开冰箱,取出一样东西来,但是要他分心其他,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她是个很厉害的老师。」音无变色了。
「你说这个?」他正在指挥打蛋,手里将菜装盘,同时指挥往汤里加盐巴,「说破不值一文,谁都行啊。跟打字的原理差不多嘛,哈哈哈,你该不会是一指神功吧…这不过是『念』的修行,哎,我又不是要跟她学这个,我要学正统道术啊…」他絮絮的埋怨。
…念是一切的基础。法力根基于此,法术不过是细微末行…
音无突然高兴起来。他亲爱的老同学,终于有了可以教他的老师了。「…你不能走喔。」他恳切的说,「明峰君,答应我,你一定会跟着禁咒师好好修炼到结业。」
明峰转头,奇怪的看他一眼,「音无,你神经喔?我巴不得可以连夜逃走!要不是史老头说没有工作的话…」
音无紧张的抓着他的袖子,「…答应我,明峰君。你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她是个值得你跟从的老师。」他认真的看着明峰,「你记得吗?你解释过『万法归宗』给我听。我现在似乎…真的明白一点点了。」
被这样美丽的眼睛认真的盯着,谁还忍心吐出那声不呢?「哎呀,你们是怎样?
怎么会被那种女人拐得团团转?她只是个食量大、酒量大,空有一身妖力的动漫迷…好啦,我会听你的。反正也不差这几年,别这样可怜兮兮的…」
音无听到他允诺,开心的笑了出来,破颜一笑,宛如春花绽放。
明峰有些看呆,轻咳了一声,「…来,差不多了,到餐厅坐着等吧。」
「没关系,务必要让我帮忙。」他忙着帮忙端菜捧碗,蕙娘看他们端出饭菜,也跟着去帮忙。
唯一高坐不动的,只有瘫在沙发上抱着酒瓶的麒麟。她喃喃着,「…我想喝薄酒莱。」
「这种季节哪来的薄酒莱?」明峰吼她,「玫瑰红加减喝吧!」
「我讨厌这种果汁。」麒麟厌恶的把酒挪远一点。
「…谁让你把我昨天买的酒都喝光了?!讨厌就别喝!要喝就别吵了!」明峰觉得自己心脏都要没力了。
麒麟抱怨着,坐在餐桌,一面吃饭一面皱鼻头,「你煮得马虎了,没把爱情煮进去…」
「…我对你有个鸟爱情?!给我吃!」他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你们感情很好喔。」捧着碗喝汤,音无笑咪咪的。
「谁跟他(她)感情好啊?」麒麟和明峰异口同声的抗议。
「…别被他们的大嗓门吓到。」蕙娘抚了抚额角,「多吃点,你太瘦了。」
这餐饭在和谐(?)的气氛中吃完了,麒麟只要想跟音无说几句话,都会让明峰护在前头,只差没有露出牙齿汪汪叫。
「…你这样满像忠犬的。」麒麟支着颐。
「去去去,离音无远一点!」明峰像是在赶苍蝇,「省得音无传染了你的粗鲁!」
麒麟无奈的打呵欠。「好好好,让你们叙旧,我先去睡觉…」
「…你大衣底下隆起那坛是啥?」明峰眯细了眼睛,「那是音无送我的梅酒吧!!」
麒麟火速把那一小坛的梅酒塞进胸前,胜利的看着明峰。
…他的确没有胆子把手伸进她的胸罩。
「你绝对不是女人!你只有那张皮是女人而已~」不理明峰的大跳大叫,麒麟大摇大摆的回去睡了。
「没关系啦…」音无赶紧安抚他,「你若喜欢,我下次再送你一坛…」
「…那是你送我的□。」明峰怆然若失,「你从那么远背来的□。死烂酒鬼…」
「心意,有传达到就好。」音无莫名的脸一红。
明峰瞅了他一会儿,「有啊,」大手把他的头发揉乱,「我收到了。」
就跟还在红十字会念书的时候一样。他们倚着月光,聊到很晚很晚,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倦极睡去。
各抱着一床被,沈沈睡去,月光照在两张年轻的脸上,分外皎洁…
只是,音无突然张开了眼睛。黑暗中,闪闪如寒星一般。赤着雪白的足,他缓缓的爬上楼梯,悄悄的,打开了麒麟的房门。
「黑暗中,有獠牙在微笑。望着女子皙白的颈项。」他动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听起来有种清泠却冰冷的感觉。
麒麟抱着双臂,床上整整齐齐的,没有倒卧过的痕迹。她偏头看着,「这样附身在你守护的神主身上,不太好吧?」
音无微笑,艳红的唇像是要滴血。原本清纯又羞赧的神主音无,表情突然变得妖冶邪艳。从那双诱人的唇里吐出,「迷恋伊人矣
我只自如常日行
风声传万里…」
麒麟敛容,「言灵?哼…」轻笑一声,「消失的记忆之尽头
遥不可及冰冷生命
无人可以掌握的镜之裂痕…
损坏的人偶歌咏
听不见的泥土之泪…」
没有雷光闪电,没有火花、暴风,没有任何手诀、法器、仪式。只有黑暗中,两张粉嫩娇艳的唇,急速的吐出字句,互相干扰、攻击、防御,靠的只是言语的力量。
但是这种比拼却比法术对决还要凶险万分。完全靠精神力和法力(或妖力),紧绷的神经悬于一线,在漆黑中,只有锥子一般的意志,随着急促喃喃的言语,像是铁锤一样互相寻机攻击对方脆弱的精神缝隙。
「声容宛在耳边萦,言犹在耳不见人香消玉碎成鬼神,香消玉碎别人间…」音无急促的念出来,眼中精光大盛。
同时麒麟也念出她最后的言灵之术,「在第十九次冷月划过天空之夜
世界将伴随日出而终
除了打破绿色的碟子以外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两人各自往后倒退几步,只觉得胸腔像是被卡车重击过,几乎喘不过气来。
麒麟先缓过气,「戴上燃烧的人偶…」
「停!」音无的身上冒出一缕缕的白气,他晃了两晃,半飘半浮的倒在地上。那缕缕白气汇聚成形,竟是一只两人高的坐姿白狐。「这孩子承受不了,他还嫩呢。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对他奶奶难交代。」
「既然知道他还嫩,就不要附在他身上对我挑战。」麒麟皮皮的笑了笑,「还要打?来呀。我欠件狐皮大衣。」
「哼,我也欠颗头骨当法器!」
两个人(好啦,一人一妖…)怒目片刻,互相评估彼此的实力。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呃…一人一妖)内心都了解,真要打,谁也讨不了好去。
而且,有种奇怪的亲切感,在这妖与人之间流转着。
「很了不起啊,神狐大人,」麒麟开口了,「居然用俳句来当言灵之术的材料…」
「呵呵呵,禁咒师大人,你也不简单哪,」白狐也说话了,「没想到你能使用这样典雅的诗句当言灵之术。」
「实在告诉你,这不是我自己写的。」气氛缓和了很多,「这是日本作家时雨泽惠一的作品,『奇诺之旅』。我喜欢那部动画,所以把对白抄下来研究能不能配合言灵…」
「唷唷,人类的术者也有这样的好奇心?真是风雅…」
你捧我几句,我夸你一番,两个个性其实满类似的女人(?)越讲越投机,开始拿起音无的梅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
「…其实我是不赞成这孩子来这边的。」酒过三巡,白狐怜爱的看着昏睡着的音无,「禁咒师大人,您最近可不大平安。我不想让这孩子卷进来。」
「黑暗中的獠牙?」喝了酒,麒麟的心情分外的好,「放心,我有底了。明天你劝着这孩子回去吧…」
白狐叹口气,有些举决难下,「…他们仓桥家,就剩这点血脉。我护卫他们数百年,实在不忍心…」
麒麟端起梅酒,仰着脖子干了,「人生在世不过是梦一场。开心点过就算了。成住坏空,神狐大人难道勘不破?」
白狐垂首片刻,「…我倒希望他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心意。」
麒麟用筷子敲着碗,「得了,神狐大人。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心意?」
白狐呆了呆,突然朗声大笑,「正是,正是!我沾染人气久了,弄出个老太婆的罗唆。我这就回去,且帮我看顾这孩子吧…」
一阵狂风,直卷入云霄,往东北而去。
「…现在我要怎么把他搬回去呢?」麒麟蹲在地上看着昏睡的音无发愁。好懒得搬啊…
她在音无的额头虚画了个符,找来找去找不到法器…只好把风铃摘下来权充一下。一摇铃,音无跳了起来。
蕙娘真的看不下去了,「…我带他回去睡吧。」把活人当湘尸赶…哎,主人啊…你也别懒过头了…
***
「神狐有这样的预言?」住了几天,明峰听了音无说起,他变色了。「你家里没事做么?呆这么多天!快回去吧!」
「可、可是!」音无着慌了,「万一的话,我、我也可以…」
「不行。」明峰板着脸,「真的有万一的话,你要在日本等我去投靠你啊!难道你要我投靠无门。」
「对、对喔…」
虽然担心,虽然舍不得,但是明峰要他回家,音无就乖乖回家了。
冷眼看了几天,麒麟叹气。啊…她反应真的有点慢,现在才真的听懂了神狐的话。
「其实啊,」她对着明峰默默晾被单的寂寞背影说,手里提着冰凉的啤酒,「这是什么时代了,喜欢就是喜欢,性别不是问题嘛…」
「你有病,以为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有病?」明峰白了她一眼。
「好吧,」喝啤酒的时候她谈兴很好,「换个说法。音无若是女生,你会不会追她?」
「这不是废话?他若是女生,天下还找得出来这么完美的女孩?但是他明明就是男生啊。」明峰用力抖一抖,趁着大太阳晒棉被。
「哎,你真像颗石头啊…我是说…」
「…是男生是女生有什么关系?幸好他是男生呢。」他有些悲伤的发现,他越来越有力的臂肌,居然是晒棉被补屋顶补出来的,「若他是女孩,万一分手就没有了。因为他是男生,所以我永远不会追他,永远都是我老好的老同学音无。」
阳光下,他笑得如许灿烂,「那不就够了吗?」
麒麟支着颐,含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这孩子,说他粗心,却又有仔细的一面。细想想,这不强求的境界,也真的很难得了。
「是啊,这样就够了,就够了。」
她放下酒瓶,在这个阳光普照的午后,拨着月琴,有种掩盖在晴朗背后的淡淡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