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威逼
焦氏还有些担忧:“茜儿可是被休的。”
钱先贵摇摇头:“无妨。”
他当天便急忙赶回了县城,悄悄让人给苟典吏的大哥苟平安透信。
苟典吏的大哥都五十多了,大儿子苟江虎也有三十七岁,大儿子十八,只比钱文茜小两岁,他个子矮矬,还长着一只红红的酒糟鼻子,闻听钱先诚愿意把才二十岁,长相中上的女儿嫁过来,很有些不相信,试探着让媒人上门,没想到,那边虽然没答应,但口气却并不坚决,这不过是女方表示矜持而已,他欣喜若狂,哪里还在乎钱文茜是怎么回的娘家。
这苟典吏主掌山阳县的刑狱,正是钱先贵的顶头上司,他的爹就是典吏,父子两代盘踞山阳,无论捕头捕快,还是衙门里相关的吏员,对他都得让三分,以前,他和王主簿王申海争权夺利,关系很僵,钱先贵是王主簿安插来的,他便处处掣肘,没少让钱先贵吃苦头。
钱先贵很想与苟典吏交好,请客吃饭加送礼,整套巴结的手段使用下来,苟典吏对他勉强和气了些,但用得上就给个好脸,用不上便弃之如敝履,钱先贵有苦难言,非常憋屈。他一直想改变这种状况,现在,总算是有了办法,婚事一确定下来,他立刻便来通知钱先诚。
哥哥的女儿被休,还是因为有伤风化被休,钱先诚这些天走路都低着头,若不是农事繁忙,他肯定会躲在家里不出门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现在,听见大哥还说女儿再嫁,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而哥哥竟然还有脸摆宴席,让他们夫妇备礼前往,第一次拒绝还不算,钱先贵竟然还有脸来第二次。
“我不去。”钱先诚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钱先贵不是没听见,他震惊二弟竟敢不给他脸,并且,这一句反问,还带了十分威压,以图逼迫钱先诚乖乖听话。
钱先贵撇嘴:“也不嫌麻烦。”
钱先诚猛然摇头:“若是茜茜被冤枉,我们给她伸张正义,然后再去衙门要求和离,光明正大再去嫁人,这不是更光彩?”
“呜呜——”钱文茜听父亲说,嫁给了一个富人,当时有多欢喜,出嫁后,便有多伤心,她的男人又老又丑,不仅个子矬,其它地方也跟着矬,让她实在没法满足,还有,苟典吏家是挺有钱的,可他的哥哥苟平安家,却很平常,钱文茜嫁的苟江虎,已经分家另过,不过是老婆病重时,请了个做粗活的婆子,每天打扫浆洗,做做饭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使奴唤婢。
她这段时间要移栽猕猴桃苗,少不了在山窝和石卫村往来,幸好这样,不然,还看不出二伯不正常。
“你不去就不去了,我也是没办法,茜茜她还年轻,不能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就不活了啊,这回再嫁,只因为苟典吏是体面人,我才不得不请客,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有人要趁这个机会,向苟典吏表亲热,你说,我不请客行吗?”
“茜茜,立刻收拾东西,回你家去,今后若是再这么不请而归,不要等你爹说话了,我就先容不得你。”
他们二房堂堂正正,凭什么直不起腰来?丢人,也是他大房丢人。
“二伯去参加婚礼了吗?”
“是的,姐夫,我顺道去汪家看育秧床。”韦成岚怕韦家湾的土质不好,白瞎了种子,委托山窝村几家帮忙育秧,汪晗和邻居魏家是大头。
“呜呜,娘,我,我命苦啊——”
钱先诚那么要面子,哪里肯当着侄子的面,拿人的东西送人情?他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最后摇摇头:“不行,鱼只剩下几条,是要做种的。”
钱文茜高高兴兴出嫁,三天回门,却耍赖不想跟男人走了。
韦氏看了一眼男人,发现她以前引以为自豪的儒雅,现在怎么越看越像懦弱呢?弟弟这样的男人,才是汉子。
钱先贵被韦氏的眼光,看出一身的毛毛汗,他从来都没注意过二房这个不声不响、总是低头小声的女人,竟然能用这么平静的眼光,就把自己逼到墙角。
“这不就结了,要丢人也是大伯丢人,你低头耷脑的做什么?再说,大伯虽然逼你参加婚礼,你不是也没去吗?为何这么久,你还放不下呢?”
钱先诚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连声音都颤抖了:“我心心念念,就是想让咱家和和美美,相亲相爱,可是,可是我做错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呀,老天竟然如此逼迫——”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钱先贵的眼里掉下来,他这是伤心的泪,失望的泪啊,他委曲求全,一让再让,还是被人这样硬生生往心上扎刀子,这让他情何以堪?
“我不去。”钱先诚不敢看钱先贵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头嘟哝道,“茜茜不请自归,已经够丢人的了,你如何有脸大摆筵席?”
“成岚来了?”
韦氏看了男人一眼,她内心里,对弟弟的依赖更多,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丢人不丢人了,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祖母!”
钱先诚再笨,也知道这是托词,以什么因由请客不行,非要用钱文茜再嫁?只是他一向与人为善,并不揭穿。
钱先贵没想到二弟会这么情绪激烈,他才不在乎钱先诚去不去呢,但他在乎钱先诚的礼物,还有那鸭子、鱼、大米等。请客,总得做酒席吧?钱先诚若是能出水,他的费可就小多了。
但人家出了礼,肯定想要吃回去,钱先诚可不想买米买肉,掏自己腰包,他要让二房把那些给贡献出来。
正在屋里的气氛僵持不下时,大门忽然响了:“姐,姐夫!”韦成岚来了。
文瑾知道二伯认死理,一旦打定主意,便很难回头,心里总算是稍稍放宽了些,但愿二伯,今后能够顶起二房门户,不再受大房盘剥。
“姐姐,钱家大房过来,到底为了何事?”韦成岚对姐夫的懦弱,非常不满,也十分担忧,唯恐姐姐跟着受委屈。
钱先诚又忍不住低下头去。
“你知道茜茜嫁给谁?”
文瑾毕竟担心二伯和二伯母,没多久她回了一趟山窝。文翰不在家,她怕二伯和二伯母吃了钱先贵的亏,知道韦家舅舅来过一趟,这才放下心来。
钱先贵又惊又怒,眼神闪烁,好一会儿才一脸悲戚:“茜茜被王家冤枉,就这么回到家里,你知道她心里有多苦?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你是她二叔,是她的长辈、亲人,不说为孩子伸冤出气,不为她将来打算,却在这里顾影自怜,顾及自己名声,连她婚礼都不肯去参加,你还有人心没有?”
韦氏想了好久,才明白这个道理,他俩的推让,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使大房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没有良心。
不光是林津镇,连山窝的人,都悄悄议论钱文茜被休回家,二嫁还摆酒席的事儿,钱先诚现在,出门都低着头,见人招呼也不打,整个人的面貌都变了。
韦氏浮出一丝苦笑。
“二弟,别哭,都是大哥的不是,我再也不说这个了,你别哭。”钱先贵难得地摆出低姿态。温言安慰道。
当年,钱先贵把二房一家,逼到山窝村,韦成岚曾来为姐姐出气,把钱先贵打得鼻青脸肿,半个月没脸出家门,现在,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还忍不住直冒冷气,知道在这里不会有收获,钱先贵悻悻地站起来:“二弟,我不希望咱两家越走越远,今后怎样,就看你的了,告辞!”
韦氏摇摇头,示意弟弟不要管。钱先贵路过韦成岚时,脚下忍不住发软,好容易走出大门,赶紧上了驴车,急急甩了一鞭子,往村外而去。
钱先诚再也忍不下去,激愤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你在衙门做事,王家就是想出妻,也不敢用这么丢人的名义,我去小王庄打听过,王家虽然不是大门户,但也请了族长和村里的里正,还有证人在场,茜茜,茜茜就差被人捉奸在床,我这当叔叔的,不把事情弄清楚,怎能容许有人往头上扣屎盆子?大哥,茜茜出嫁,我已经去过了,你这一回,不该再过来请我,我,我没这个侄女。”
去冬损失了五十两银子,钱先贵懊恼到今天,这次请客,他必须只收礼,不出油,尽量挽回损失。
钱先诚这个时候只是觉得委屈,并没有怕钱先贵,女人是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带着温暖和自信,带着理解和支持,让他心情大为安定,他果然直起了腰,眼神闪烁着,但神情坚决地迎向钱先贵的目光:“茜茜再嫁,我是不会去的。”
“没有。”
钱先贵觉察到了文瑾的意思,一时气得恨不能把这个“侄子”杀了才解恨,此刻,要达到目的,必须再逼二弟一把,不然,他今天就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