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师便开始认真地打电话。毫无疑问地,只要是在本地的同学全都答应出席。这就是当年曹老师掌舵,简宏成男主外,陈昕儿女主内的(3)班,特有凝聚力。陈昕儿放心了。
简宏成吃完饭上自己的车,见了司机,才想起晚上还有个睡觉问题摆在眼前。他忙一个电话打给田景野:“我今晚睡我弟弟那儿去,你那狗窝的钟点工该换了,太差劲。”
田景野笑道:“我家的钟点工是我,好不好?等着,我喝醉的时候会打扫。我现在应酬,不理你。”
简宏成却没笑,想了想,道:“我刚刚的饭局是跟一个老朋友,本意是想请他帮我查查我姐新招的副总是个什么角色,结果他给我一份刚整理出来的资料。我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推敲。明天曹老师饭局上见吧。”
田景野依旧是不正不经地调笑:“明天周末啊,你竟然一整天时间都不理我?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些活动?”
简宏成却实打实地道:“这两天的时间都扔在闲事上,我自己公司的事肯定堆积如山了,明天再不处理一批,有人得造反。有个客户等不及,买机票追到这儿来了。唉,知道我的线人怎么形容我姐公司的新副总吗?三十出头,中等偏矮,衬衫袖子被发达的肌肉撑得满满的。我怎么觉得像条小狼狗啊?”
田景野道:“班长,我看你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不如明天好好想清楚,你到底试图达成什么目的。如果只想为你姐好,她身边出现一条小狼狗,你就祝她‘性福’;她有债务重组计划,你就乐观其成。你有什么底线,你也直接告诉你姐,让她别试图挑战。别皱着眉头做救火队员,都是成年人,你该放得放,让她摔个半死也是她活该。”
简宏成不禁“嗯”了一声:“对啊,我只有一个目的。有数了,谢谢提醒。”
前面的司机不由得回头偷瞧一眼老板,难得见老板有不大精明的时候。
简宏成让司机载他去简宏图家,他等不到到家就翻看调查公司的朋友给的前段时期调查宁恕的蛛丝马迹。调查报告前面写着:对宁恕先生,我很难确定他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唯有将他的行踪记录下来,请简总判断。
宁恕很忙,他的行踪记录有几天跟布朗运动似的,显示出充沛的精力。简宏成却仔细审阅,一边用红笔画出可疑部分。
而在简宏图的家里,简宏图接到哥哥要来的通知后,便飞一样地赶回家,先楼上、楼下查看一遍,然后一举冲进淋浴房,把身上的烟酒味冲掉。洗完澡出来,他拿手心挡住嘴巴哈了口气,闻闻有无酒味。他自己觉得没有,可难保哥哥闻不到。他眼睛一转,下楼进厨房摸出一头蒜,拧住眉毛吃下去一瓣。顿时,生人勿近了。
等简宏图将一切处理完毕,他哥大驾到了。但显然他是白处理了,他哥几乎只是匆匆扫他一眼,两只眼睛又回到一本资料上,径直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简宏图连忙将一杯水端到哥哥旁边放下,却不敢吱声,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
过了会儿,简宏成没抬头就问:“你的仓库在老松树街88号第67门?”
“是啊,怎么了?”
“最近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怎么了?”
简宏成往前翻看,红笔历历标示出宁恕多次于下班时间光顾67门对面的仓库,不知做什么。他将资料合上,定定地看着简宏图沉思。简宏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到底怎么了?”
“换个仓库,离老松树街远点儿,行动保密,以后哪个朋友问起,都别提新仓库在哪儿。暂时先这样。我到楼上打电话找个人,你给我立刻行动起来。”
简宏图莫名其妙地看着哥哥上楼去,可他只能照做。
简宏成上楼,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拿出手机调出宁宥的号码,却久久不敢按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眼睛一闭,将拨打键按了。可铃声响了三声,电话就被按掉了。简宏成不知道宁宥正与妈妈、弟弟一桌子吃饭,以为她从此以后不再接他电话,心里难过了一下,便立刻发条短信过去:“不是有意唐突你,是想跟你谈谈宁恕,要紧。我周日回上海,请约个时间、地点。”
输入之后,又轻读一遍,确认不算唐突,也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才点击发送。
那边,宁宥展开一看,心脏便猛跳了。
宁蕙儿只顾着管外孙,哪还有空看女儿。宁恕则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却也看到了姐姐脸色的变化:“怎么了?眉毛都竖起来了。”
宁宥看看宁恕,又看看她妈,起身道:“我去打个电话。”
宁宥走后,宁蕙儿这才问儿子:“你们刚才在外面偷偷说了什么?”
宁恕犹豫了会儿,道:“明天早上,我和姐一起陪你去吧。”
“噢。”宁蕙儿笑了,“你去最好了,最好了。”
宁恕不由得看着妈妈眼角慈眉善目的皱纹,满脑子却是宁宥刚才的那个媚眼。他心里很是无措,可他告诉自己,他是宁家唯一的男丁,他不能乱了阵脚,他得撑住这个家。
宁宥接通简宏成的电话,虽然果断地问,但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弟弟的什么事?电话里谈可以吗?”
“或者视频吧,我这儿的电脑可以连线。我还有些资料,非要紧事不会找你。”
宁宥道:“我这两天回我妈家呢。知道你也在这儿。我明天有些事要处理……”
“不如我后天顺路捎上你,路上谈。别介意,我现在没什么想法。”
“不了,谢谢。不如一个小时后吧,我在万豪café(咖啡)。”
简宏成放下手机,心脏竟是嗵嗵嗵地猛跳。他赶紧收拾了资料出门,根本等不到什么一个小时后。
宁家四口结束晚餐后,宁宥送走他们三个,看看时间还早,就在大厅溜达了一圈,才前去咖啡厅。以为简宏成从别处赶来会稍晚点儿,却见简宏成桌上的咖啡已经喝掉一半。
简宏成则是一直对着入口坐,一见宁宥进来,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站着,却思想斗争着,不知这么做是不是算热情到唐突。可既然站起来,他就没打算坐下去,直到宁宥坐下,他也才坐下。宁宥过来,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便默默坐在他的对面。服务员跟着过来。宁宥微微侧脸点好喝的,又是对服务员微微一笑,才罢。简宏成完全是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宁宥,直到宁宥扭回头又看向他,他才想到不妥,收敛了心中的想法。
简宏成眼睛小,他低垂着眼皮,几乎是闭上眼睛了,不过这样的遮掩方便他开口说话:“我姐电梯挨耳光那天那个时间段,宁恕正好也出现在那大厦。宁恕几乎是定时出现在我弟弟公司仓库周围。我不知道宁恕想干什么,我想知道的是,跟你谈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效果,我直接找宁恕。”
宁宥大惊,简宏成的三言两语完全超出她的认知:“你……你说得详细点儿,怎么回事?以及你怎么知道的?”
简宏成看着宁宥的反应,不由得长吁一口气:“你不知内情,让我感觉好很多。我意识到宁恕有问题,首先想到的是与你开诚布公地沟通,寻找解决之道,希望你也是同样的态度。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评论,只希望我们都向前看,尽量放开胸怀。我对宁恕的怀疑始自我了解到你和宁恕究竟是谁之后,他的身份触发了我心里的一个谜团,他为什么强拗着想做我弟弟简宏图的朋友,其中似乎有不怀好意的成分。对不起,我不是多心,我自诩看人很准。”
宁宥依然是惊讶:“宁恕与你弟弟?会不会搞错人?宁恕工作很忙。”
简宏成道:“我对我弟弟说的话也不是很放心,才会请个朋友帮我调查一下。对不起,就是俗称的跟踪。这是我必须有的警惕。这本是调查报告,其中重要部分我已经用红线画出。”
简宏成将一本资料推到宁宥面前,宁宥将手放到资料上,却是想了会儿,将资料推回。这个动作,又让简宏成万分欣慰,她信任他。
“不看看吗?”
“不看了。我会跟宁恕谈谈。”
“还有一件事,从这份记录看出,宁恕跟一个江湖人士走得很近。这个江湖人士最近正好与我姐有经济上的来往,我姐在来往中蒙受巨大损失。我分析经过,总感觉江湖人士身后有熟悉我家内情的幕僚。我怀疑宁恕,但没有直接证据。如果宁恕有参与的话,请他收手。我到目前为止还不想为难他。但如果我想动手,对不起,我不会再通知你。”
“江湖人士?”宁宥眼睛已经瞪得滚圆。她有点混乱了,只好从包里掏出本子做一下记录,以免遗漏那么多的重点。
简宏成看着宁宥记录,暂时不说话。他压根儿没看到陈昕儿也进了咖啡厅。陈昕儿大功告成,才有了饿意。可她拐进咖啡厅就一眼看到宁宥与简宏成在一起。她很想冲过去揭穿宁宥在火车上与她信誓旦旦发的誓,可她怕简宏成发火,影响明晚的计划。但她又不愿离开,她得盯着。她叫了吃的,等她吃了两口,一直对着她坐的简宏成都没发现她的存在。陈昕儿心里当然明白为什么,因为简宏成对面坐的是宁宥。宁宥就像黑洞,将所有周围的光线都吸入黑洞。陈昕儿怒火中烧,可还是忽然清醒过来。她有计划。她忍下这口气,挪到背光处。
简宏成等宁宥合上本子,才道:“对,江湖人士。不管宁恕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触江湖人士,都对他有害无益。别被武侠小说迷惑了。”
宁宥一愣。她只知道宁恕看上去已经给简家造成巨大损失,想不到简宏成还在提醒宁恕当心。她不禁重新认识简宏成:“谢谢,我会跟宁恕谈。”
“好。”简宏成拖了许久,才接着道,“其他没了。”
宁宥却是怔怔地看着简宏成好久,才道:“谢谢。很多事,很多年,都谢谢。”
简宏成觉得自己很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不禁微笑了,看着宁宥起身走了。
宁宥低头满腹心事地离去,完全没心情留意周围。陈昕儿很想起身拦住,却不敢现身。她又看向简宏成,见简宏成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那儿发呆,一张脸却微笑得能滴下蜜来。过了会儿,她见到简宏成又皱起眉头,有些消沉的样子,继续发呆。陈昕儿知道,那五味俱全的表情,叫由衷。简宏成从未对她如此七情上脸过。
宁宥才刚走出宾馆大门,就接到电话,是宁恕让她就地等着,他这就从停车场过来捎上她。宁宥心中觉得不妙。
果然,一会儿宁恕开车过来,宁宥即便是隔着玻璃窗都能看见他一脸的别扭。门童帮开了车门。宁宥想缓和一下气氛,上车就若无其事地跟宁恕道:“回娘家待遇真好啊,晚上出门还有人管接送。”
“嗯。”宁恕沉默了会儿,没等到宁宥接腔,等不住了,就暴躁地道,“早知道不来了!”
“哟嗬,会撂狠话了啊?你只看到我跟简宏成见面就发狠,你要是得知简宏成跟我面谈的专题是你,会不会把我拉到荒野里扔了?”
宁恕一愣,正好车子到红灯前,他忘了减速,差点儿撞到前车时才险险猛踩住刹车,惹得两人都往前乱扑。
在弟弟面前,宁宥一点儿不掩饰伶牙俐齿,人还趴在仪表盘上呢,嘴上早麻利地道:“慌了?你做了些什么,简宏成了如指掌。可你敢不敢让妈知道?”
“简宏成知道些什么?”宁恕强自镇定。
“你跟一个江湖人物勾结做的那些事,你绕着简宏成弟弟仓库做的那些事,还有你打简宏成姐姐的那个耳光,等等,我记不住那么多了。我不想见简宏成,更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可事关你,我不得不接受。所以,收回你的臭脸,开车吧,后面车子都按半天喇叭了。瞧你紧张的。”
宁恕索性将车拐到路边停下,激动地道:“耳光我打了,简家的损失已经造成了,我很高兴,怎么了?简宏成招架不住,想通过你来威胁我?有种他放马过来跟我对着干。”
“简宏成要真是你嘴上说的招架不住,你急刹车做啥?绿灯亮了半天为啥你没看见?别强充好汉了,收手吧,你不是对手。”
宁恕被戳穿了,急道:“那你想怎么样?每天像你一样冲简宏成伏低做小赔笑脸、装可怜?我自己做事自己当,不用你在简宏成面前做无用功。”
“对啊,我忘了你不是灰灰,你长能耐了,我挡在你前面干什么,该你管我能见谁不能见谁了。你牛,就知道冲我这老弱妇孺使脸色、发脾气。你干吗瞪我?在家里人面前使性子,你能啊,真长大了,真长能耐了,真不愧是宁总,一方诸侯,了不起……”
“你甭挤对我,你才不弱,郝青林在你面前全无招架之力,你一直压着郝青林一头,你还自以为委屈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宁宥不禁想到郝青林骂她是披着羊皮的狼了,不由自主地浑身细胞进入一级战备。
宁恕也火大得口不择言:“郝青林外遇时,妈就跟我议论过,你其实是厉害人,郝青林是结婚后被压得死死的才发觉货不对板……”
宁宥听得怒火中烧,打开车门,又一脚踢开,下车走了。
宁恕愣了一下,立刻噤声,到底从小到大姐姐的余威尚存。可他愣了会儿,便一声不响地狠狠甩上车门,开车扔下宁宥走了。当他憋着一团火气回去,找半天找到一个车位停住车,下车关上车门,才想到坏了,说是接人的,现在他一个人怎么能回家。可他也不愿低头回去找,抱臂坐在对着楼道入口的喷水池石阶上生气。
一阵夜风吹过,宁恕忽然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警觉地回头,等看清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水池,才想到这个位置的背后不可能有人,可满手臂的鸡皮疙瘩已经粒粒爆绽。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宁恕心头的寒意渐渐升起。宁恕终于意识到,在对简家的战局里,如今,他也站到了明处。而且他都想不到简宏成已经闷声不响地对他调查了好久,知道了那么多。他觉得,今天简宏成会见宁宥,与其说是威胁,更不如说是递上战书。往后,站在他面前的,将不再是简敏敏,而是简宏成。
宁恕狠狠按压手臂上的皮肤,试图压平爆绽的鸡皮疙瘩,可徒劳无功。他开始恨自己的胆小如鼠。果然被姐姐戳中,他似乎从小到大都逃不过姐姐的锐利眼光。
宁宥愤怒地在暗夜行走,可她没走几步就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害怕了,连忙转身寻找安全的地方。可万豪已远,只得避入旁边一家咖啡店。
坐下缓一口气,刚才的愤怒倒是被恐惧卷走了,心里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连她妈妈都在郝青林外遇后认为是她太厉害,这不正呼应了郝青林认定的她是披着羊皮的狼了吗?可她害过谁呢?未出嫁时,她兢兢业业担起几乎所有的家务,而且为了照顾幼小的弟弟,她放弃初中考取一中的录取通知,继续在乡村初中读书,幸而中考还是考上一中。嫁人后也是撑起一个家,家务、理财、养育后代,所有大的、小的决策,哪样不是她英明决断。结果大家反而都是被她侵权了的样子,都无比委屈,反而是她浑身都不对。她将想法写入短信,想发给妈妈,可最终还是一叹而止。她妈妈也活得不易。
这时,田景野打来电话:“宁宥,明天什么时候到?明晚上曹老师设宴聚餐,过不久曹老师要去美国与他们儿子团圆,很可能住那儿了,他想跟我们话个别。我想起你明天也在,明晚有没有空?不如也过来坐坐。不过简宏成也在,你要想清楚了。喂,怎么我说半天你回一声都没有?”
“流落在外,生我弟弟的气。那家伙越发不服管教了。”
田景野扑哧一笑:“你弟弟多大了,你还管教他?来不来?明晚上万豪。”
“又万豪。”宁宥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可一说出来,却觉得大有深意了,“哎,谁定的万豪?曹老师不会定那边,太奢侈。”
“还能谁定的,肯定是简宏成呗。”
“反正有鬼,我现在气得头昏脑涨,想不清楚。你找简宏成商量去。”
田景野哈哈大笑:“来不来?一起看鬼。你要还在生气,干脆捉鬼。”
宁宥闷声不响地听着田景野说笑,一口气憋在那儿,就是不吭声。田景野忍不住问:“真那么大火气?”
宁宥终于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我害谁了?”
田景野一愣:“你在哪儿?一个人吗?我立刻过去。”
“不用,你只要回答我yes or no 。”
“你……不好惹,但也不主动惹人。但谁说你是狼了?你不凶残。”
“郝青林。”
“哦,他。他摆不正心态。你太周密,很多时候又看得太透,比我们很多同龄人成熟,我看他在你们家大事小事完全没话语权。他好歹也是个出色的,十几年下来,难免不服。但实际也说明他不是块料,要换作简宏成,简大爷心理强悍,干脆赖皮赖脸躺倒了让你管个够。你说呢?”
“别又扯上简宏成。算了,是我白生闲气。明天我看看安排,可能过去跟曹老师告别一下就走,避嫌。但……”宁宥不禁想到也住万豪的陈昕儿,更想到陈昕儿在火车上一而再地浑身焦虑地要她发誓不透露回老家的信息,她心中略有所悟了。可她既然已经发誓不说,当然还是想遵守的,只得道:“明晚聚会有鬼,直觉,有热闹看。”
“那你更要来了。我给你留着位置。”
宁宥与田景野结束通话后,一个电话给宁恕:“快来接我,就在你丢下我那里附近的咖啡店。别——不——服!”
“为什么要服?是你先打了我的电话,你主动。”可宁恕一边说,一边起身大步走向车子,只是忍不住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他不打算放弃,那么从今天起,他得注意人身安全。
宁宥没有辩论,而是坐着等。一直等到宁恕来到面前。她让宁恕坐下,清晰、绝不含糊地道:“我们就简家的事划一条底线。无论你怎么动简敏敏,我没意见,但你不能伤及简宏成兄弟。”她伸手压下试图争论的宁恕,“客观看爸爸当年的刺杀与简家父亲当年试图解雇爸爸,爸爸的罪过远远大于简父的,即使爸爸已经伏法抵偿,我们依然愧对简家,毕竟是爸爸的冲动导致简家父亲早逝以及简宏成兄弟历经坎坷。简敏敏是例外,不能因简敏敏的个人行为而牵累简家全体,你认可吗?”
宁恕道:“我不认可。既然你能把简敏敏的个人行为从简家全体划分出来,为什么我不能把爸爸的行为从我们家划分出去?简敏敏当年有如此丁是丁,卯是卯的区分吗?毫无疑问,一人做事,全家承担,包括现在。我打击简敏敏,但据说深受简敏敏之苦的简宏成在全力挽救简敏敏,可见一家人无法有机切割。”
宁宥无法反驳,她只能看着宁恕,无奈地道:“我担心你。我很相信,你只能撼动一下简家,但简家能要你的命。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我会保护好自己,但我只会用进攻性的防御。而且我会声明,我的事与你和妈妈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宁宥看着弟弟,摸出包里的化妆镜,让宁恕看镜中的人:“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心,相由心生,你看,你的脸上已经露出狰狞。为什么不放下过去,静下心来过自己的日子?你一直没稳定女朋友,不结婚,是不是也因为放不下简敏敏?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宁恕看了一眼镜子,立刻扭开脸去,不肯再看:“姐,你和妈辛苦那么多年,总算把我们家从泥淖里拖出来。现在,该是我负责洗去粘在我们全家人身上的臭泥巴和心里的憋屈。否则,忍着那么多憋屈你们没法正常生活,起码我不能。”
宁宥道:“不用算上我。我以前是没能力,不得不放下,现在是有能力,但已不愿追究。生活里很多坎儿你是永远都弄不清怎么会落到你头上,也怎么都解决不了的,绕过去也是通过。通过了,自有海阔天空,不愿再回头。相信我。”
宁恕道:“姐,人各有志,我放不下。爸爸出事时我还小,很多事情我记不得了,但有一事越来越清晰,越清晰越是增强,就是爸爸出事那天早晨,你说爸爸会被我的调皮气死。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爸爸是被我气的才会去杀人,我不敢跟你们说,怕你们责怪我,把我扔掉,只好独自提心吊胆。等长大后知道不是那回事,可有些东西已经在我心里生根了,无法放下。”
听到这儿,宁宥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回家的车上,宁宥告诉弟弟:“你不放弃报复的决定,由我知会妈妈,还是由你自己说?必须让妈妈知道,让她心理上有防备,也在安全上有防备。”
“你跟妈说吧。妈比你还专制,三言两语就跟我谈崩。”
“好。还有简宏成那儿,简宏成没有不宣而战,甚至善意提醒你与那个江湖人物的接触是双刃剑。既然他光明正大,我也不能畏缩,我会通知他你不放弃。”
宁恕沉默了会儿,才道:“说吧,去说吧。”
“最后,我敬佩简宏成,希望你看在我的分儿上对他留三分情面。”
宁恕不由得瞥宁宥一眼,但果断地道:“不!”
宁宥也不强求,当着宁恕的面拿出手机通知简宏成。她今天从简宏成那儿感受到做事光明正大的力量。
简宏成已经回到简宏图家里。因为简宏成在,简宏图这两天晚上就哪儿都不去,“贤惠”地守在家里,等待简宏成随时进出。因此,现在简宏图就坐在简宏成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宁宥电话进来时,别墅大门也被敲响。简宏图去开门,简宏成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朝着厨房走,随手将身后的一道道门关上,不让简宏图听见。
“宁恕不打算放弃。”宁宥开门见山。
“知道该是这个结果。谢谢你通知我,但还是请他三思。既然他如此放不下,请他将心比心想一想,作为绝对的受害者——我,之前这二十多年对令尊的恨有多强烈,积蓄怒火爆发出来也有多强烈。他一小白领承受得起吗?我都愿意为了你放下,他为什么不替你和令堂大人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