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道别

漆黑的草叶仍在生长，无数枝芽在拔节时的颤动肉眼可见。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它们在寻觅着，一点点顶开了车壁和地面上的铁皮，只为吮吸那些钢铁缝隙中老鼠和小虫的尸骸。

与其说是草叶，不如说是鬼怪的毛发。

乔凡尼垂眼看着那些带着不真实感的黑色线条，它们像是儿童涂鸦留下的笔画，耸动着，簇拥着，吵闹着。就像出自某位品味恶劣的绘画者之手。

“他”一定有神经质般的执着，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擦拭涂改，又莫名地相信必须要用这单调疯狂的元素，沾满画布上的最后一抹空白。

这皆是半成型的物质，“新绿的盛放”中一定糅合了巨匠建造者的伟大技艺——灵素与物质间的相互转化，触及巨匠的镜像。

但人类对这种僭越的创造依然无知，或者说残缺。一旦灵素的供给停止，这些凭空创造的物质就会自行崩溃。

此时，这个曾经崇高的仪式已经被阿雷西欧的意图扭曲，所以才创造出了这些不定形的莫名之物。

它们在映射着阿雷西欧的内心，就像抬手间无意识的涂鸦。

并非是到了这时候，阿雷西欧才忽然坠入紊乱。

痛觉清晰地传入乔凡尼的脑海，身体的动作却并未因此变形。

是朱利欧。

但是，此时的乔凡尼却像没有遇到阻碍，依旧流畅自如地支配着新的身躯。

但是因为距离，以及刚刚打开心之壳毫无遮掩的原因，阿雷西欧受到的打击显然比他严重得多。

柯林的神智仍在因为震啸而动荡着，他缓缓松开了捂在朱利欧耳朵上的双手，艰难地低声说道。

“对不起。”

漆黑的草叶仿佛迎接君主般向两旁褪去，让开一条道路。

朱利欧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前，眼睛里滴着眼泪，低声地说了一声。

所有力量都已经被调动起来相互对抗，但是除了那些草叶的悉簌声，车厢里却反而诡吊地陷入了安静。

仿佛只要阿雷西欧再坚持一下，就能将车厢内的两人轻易扼杀。

随着匕首的递出，原本纠结在一起的漆黑草叶，顺从地避开了锋芒。

他已经发现阿雷西欧必须通过视线来引导意图，所以仅存的左手在黑草的重重阻隔下，颤抖着摁住阿雷西欧的脸部。

近距离下足以将子弹震落的冲击，以及比这更为恐怖的精神冲撞。

所以当乔凡尼的利爪距阿雷西欧只剩不足半米时，守灯人才忽然意识到，也许乔凡尼才是他最杰出的作品。

同时前臂伤口处的草叶也悸动着，贪恋地沿着动脉，想要侵入寄主的心脏之中。

但在揭开心之壳后，亲眼看见新绿盛放表现出的紊乱。阿雷西欧才意识到因为过分的执着，自己早已陷入了傲慢以及贪婪，并为此犯下无数罪孽。

直到柯林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她才仿佛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该你上了。”

……

形貌未名，也无法分类的怪物。

阿雷西欧血液中的激发物浓度，204毫克/毫升。依然处于完美平衡内，只要他稍微采取反击，就可以从乔凡尼手中挣脱。

无数极富韧性的黑草束缚了乔凡尼的全身，他的进攻因此被阻挠。但却没有停止。

因为不管无意识滑向了怎样的紊乱。

怪物般的外形，和强者的内心。

颤动着的夜之草仿佛感应到了乔凡尼身上的热量和气息，簇拥着像铺开的地毯一样向他蔓延。

“震啸。”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反而成为了她成长的阻碍？

当然受创者也包括柯林自己，他险些又一次因此失神。

为这轻佻的冒进而舍弃生命，又愚蠢又可怜的举动。

它们毫无保留地撞击在了阿雷西欧的意志上。

老獠牙已经让自己越过了危险的平衡点，激发物水平，221毫克/毫升。

阿雷西欧被控制在了原地，一时似乎和穿梭魔、乔凡尼相持不下。

守灯人再次聚焦意图，因为不够熟悉，不得不用自己的目光为指引，以视线的聚焦引导意图。

……

但是车厢内越来越多的黑色草叶正在汇聚，向着他们的方向蠢蠢蠕动着。

阿雷西欧仍在和乔凡尼以及穿梭魔角力。

又或者，这只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面。

在穿梭魔纯粹由灵素构成的身躯上。夜之草迅速蔓生，转眼间布满了它的体表。并且与地面粘连，往反方向牵拉。

阿雷西欧听着声音再次试图调动意图，黑色草叶再次从穿梭魔体内爆散开，但终究受到了弱化，没能阻断它的攻势。

在阿雷西欧眼中闪过的蔑视中，乔凡尼读到了这条话语。

穿梭魔身上的灵素供给，连接着柯林的意识深层。而此时，夜之草正沿着这条线索迅速向炉床迁移。

这时地上漆黑的草叶也追上了他，新芽开始在乔凡尼身上冒尖，将那些鳞片血肉模糊地顶开，但不断新生的肌体很快就将伤口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