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盲眼的画师

思考和推理，本该是一件快乐的事。

如果只像孩子一样好奇苹果为何坠地，天空又为什么是蓝色，那即使最后得不到答案，他大概也会收获一些朴素而合乎天性的快乐。

但是，如果思考的对象变得更加抽象，结论越来越违反直觉，或者就连思维的工具也日渐变得琐碎复杂……那么思考带来的痛苦和扭曲，也就会相应地增加。

克雷吉·达洛佐是虚界生命学的专家。

但是他在自己的一生里，从没有亲眼见过任何虚界生物。

……

柯林逐页阅读着他留下的随笔和材料，其中不少是还在十多年前写下的，一页页稿纸已经泛黄发脆，又被伯父自己损坏了大半。

自从患上眼疾被困居于黑暗中以后，克雷吉过去的所有研究都停滞了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旦失去圣一神学院的支持，克雷吉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毕竟他不是一个巫师，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最早，克雷吉是为了回避与家族的交流，才一门心思地投入到了虚界的研究中。

无论他在外面达到了怎样的成就，对那些入狂的长辈们来说，都不值一提。

这些混血儿不再像自己的祖辈那样，长着一副可以轻易分辨的面容，所以，暗河组织最大的弱点也就被克服。

它不自量力地想要反抗，结果身上燃起了翠绿的痛苦火焰。两次之后，它顺从地接受了现实。

直到他意识到，柯林几乎就是另一个伦茨。

也许听起来没什么，但既然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并且直到无数个。

当克雷吉与柯林相认时，他决心要让家族的诅咒在这一代完结。

那些灵体确实无比强大，却又必须依附巫师或者某人的意图才能够影响世界。没有人身相助，它们就成了些单薄的影子，似乎连搬动一颗沙子都做不到，从而，也无法被测量。

伯父大概没有将灵觉神经的存在告诉过任何人，可能曾向谁透露过方向，但没说他已经做出了成品，毕竟，他也无法解释有一部分技术，来源于自己邪恶的家族。

作为一个普通人，克雷吉只能迂回着，用巫师提供的二手材料进行推理，或者在几十种灵素测量装置的数值波动中，使用更复杂的数学方法去寻找虚界生物的蛛丝马迹。但他永远看不到自己费一生去描述的那些对象，即使在实验室里朝夕相处，却又依然陌生无比。

但即使这样，克雷吉也依然对柯林抱有一线期望。

一条隐约明亮的线路连接着死者的眼睛，另一头则通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然后，他以栉火和圣所的誓言为中介，唤下了一头子月天的小魔鬼。

根据写在研究记录空隙处的三两句随笔，不难推测出克雷吉的心路变化。

所以，克雷吉·达洛佐正像是一位盲眼的画师，一位聋耳的音乐家，一个永远尝不出味道的厨子。哪怕他费数十数百倍努力获得了精湛的技艺，也注定会长久活在深深的惶恐之中。因为，克雷吉永远无法通过直觉把握事实，他根本无法确信自己究竟是对了，还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毕竟柯林刚刚被收养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孩子。

但无论“成像”还是“灯火之路”都不符合他的需要，克雷吉必须开创第三条道路，而那就是他虚界生命学成就中最美也最残酷的结晶，灵觉神经。

通过巫术天赋的检测，克雷吉确定侄子是夜民和辛西里人的混血。同时拥有夜民的本质，辛西里人的样貌。

这就是他眼疾的来源。

放下手中的材料，柯林走到克雷吉的身侧，让自己的意识频率上升，以确定那条灵觉神经在不同频率下的全貌。

所以克雷吉开始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