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河畔
依旧是遥遥对峙的两座天下,只是这一刻,浩然天下那条直线,人人前行一步。
约莫有三成人,是跟随一袭青衫长褂、脚穿布鞋的年轻隐官,都要跟蛮荒天下再干一架。
其余七成,是跟随礼圣走出那一步。
三成,很少?很多了。
而且在这三成之内,有那剑气长城三飞升、一仙人四位剑修,有即将合道星河、跻身十四境的符箓于玄,有从不撂狠话的龙虎山大天师,有一个能在托月山隐藏两颗棋子的白帝城城主,有裴杯、曹慈这对武夫十境师徒,有元雱、许白这样的年轻人,未来浩然天下的顶梁柱。何况文庙学宫书院的儒家圣贤,很多人不是不想走出那一步,而是必须要等礼圣率先走出那一步而已。
所以说,其实不是三成,事实上是最少五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浩然天下的文庙,真的会随时随地都会开启战事,还礼蛮荒天下,割鹿一座天下。
而且只要打起来,就会极其惨烈,绝对不会是小打小闹。对双方而言,就都再无半点回旋余地。因为这不是某位文庙老夫子讨价还价的虚张声势,不是某个儒家圣贤的热血上头,然后为不痛不痒闹上一场,为浩然天下占点小便宜,就会见好就收。
比如阿良肯定会找那个口无遮拦的妖族修士。左右会问剑萧愻,分生死。
青神山夫人皱眉不已。
这位玄密王朝的皇帝陛下,对那年轻隐官,是越来越由衷仰慕了,竟然能够让蛮荒天下的大妖们如此刻意针对,最早那些阴阳怪气的调侃,看似嘲讽,好像是在恶心那个隐官,可为啥蛮荒天下不去调侃怀荫,不去打趣刘氏财神爷?犯不着嘛,看不起嘛。
再说了,只要白泽老爷这次愿意返乡,那咱们再去一趟浩然天下,都没问题!
年复一年勤勉练剑,也没练出个上五境。倒是喝那哑巴湖酒没几碗,就真喝成了个哑巴。
陆芝直接打赏了一句:“你怎么不直接走对面去?”
左右说道:“我会先问剑萧愻,如果还能出剑,就一起去托月山。”
一拳就倒二掌柜,笑得我腰子疼。
因为陈平安这位年轻隐官身后,站着所有剑气长城的剑仙,除了今天议事四位,还有那宝瓶洲的风雪庙魏晋,那北俱芦洲的齐景龙,郦采,皑皑洲的谢松,扶摇洲的谢稚,金甲洲的宋聘,司徒积玉,流霞洲的蒲禾……
瘦竹竿似的老瞎子,双眼凹陷,双手负后,微笑道:“我就是看个戏,站哪里不是站。”
礼圣。
年轻隐官既报私仇,又可得利最多。
好林泉都付与闲人,好娘们都被拐走了。
文圣。
因为周清高得到了王座大妖的蝉蜕皮囊,而且还不是一副。
礼圣问道:“不后悔?”
战场上,大妖仰止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拧断了一位南游蛮荒的岳姓大剑仙头颅。剑气长城群情激愤,但是避暑行宫传信不救,虽然违令出城递剑者,数量不少,却并未形成牵一发动全身的战场形势。之后双方剑修的那场相互问剑,飞剑浩荡如江河,剑气跌宕如大瀑,剑气长城的出剑,更是精准到了每一处细分战场,每一位地仙剑修,对谁出剑,何时出剑,剑落何处,都有规矩。
“我看未必。”
小娃儿,侥幸活下来,就该烧高香,躲起来好好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偏不知足,竟敢扬言要攻伐一座天下?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玩意,如今再无合道剑气长城,猿爷爷我一棍下去,最少要死两个隐官。
陆芝可以担任扶摇洲下宗的第一任宗主。至于未来蛮荒天下的下宗宗主人选,随便挑一位南游剑仙就是了。
韩槐子也战死了。
陈平安只是看向那个周清高,“听说周密收了你做关门弟子,那他以后就别想打开门见人了。如果换我是绶臣,现在就得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你来当大师兄,只要别当小师弟,当大师姐都成。”
礼圣拂袖收起画卷,笑道:“再议。”
但是等到陈平安走出那一步,火龙真人就自然而然改变了看法,当然不是因为老真人与年轻人有一份香火情那么儿戏。
这才是真正的无理手。
陈李,佩剑晦暝,飞剑寤寐。百岁剑仙,唾手可得。
师父卖酒,徒弟买酒,师徒之谊,感人肺腑,天长地久。弟子郭竹酒。
这就意味着,周密是在找那个两座天下大势的均衡点。
再等到天下无山,尽数搬迁入道场,那它就是继三教祖师之后的最新一位十五境!天地同寿,脚踩星辰,棍碎日月。
火龙真人唏嘘不已,“贫道总算知道为何我穷你有钱了,原来想要挣大钱,就得不要脸。”
不到十年,就已仙人。
呱呱坠地,大笑而去。
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
流霞洲南部,那些出力不多、或是干脆就没有出力的山上仙门、山下豪阀,一边如释重负,暗自窃喜,一边大骂完颜老贼,上梁不正下梁歪,肯定是毒蛇一窝,说不定还暗藏蛮荒余孽,文庙必须彻查,掀个底朝天,宁肯错杀不可错放。
与此同时。
接下来就该轮到周密坐镇古天庭遗址,俯瞰数座天下的整个人间。
说是拜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所赐,其实蛮荒天下六十军帐,再清楚不过,是拜一人所赐。
于玄说道:“看来合道一事,又要拖上一拖了。”
然后那个不通文墨的元婴老剑修,犹不尽兴,偷偷摸摸,用了个化名作署名,又写了一块无事牌。
对方是在暗示浩然天下的文庙议事众人,两座天下真要再次打起来,剑气长城其实没几个人可以死了,文圣一脉的清誉声望、文庙地位,更会水涨船高。至于文圣一脉,左右,刘十六,他陈平安,顶多加上一个老秀才,反正就这么几号人,但是枝繁叶茂的礼圣一脉,亚圣一脉的学宫、书院儒生呢?
会有武夫出拳,剑仙递剑。
唯独在至圣先师和他这边,那是真会撒泼打滚的,尤其是老秀才一旦真急眼了,阴阳怪气得半点不讲道理。
礼圣以心声与那位年轻隐官笑问道:“不是意气用事?”
兜里有钱,喝垮酒铺。
直到那一刻,陈平安才真正理解为何师兄崔瀺,当年为何选择外人眼中的欺师灭祖,为何要脱离文脉,放弃文圣首徒的身份。
陆芝深呼吸一口气,神采奕奕,拇指轻轻摩挲剑柄,问道:“左右,阿良,不如我们三人走趟托月山?”
一个是觉得棋盘太小,只有纵横十九道。
年轻隐官,仿佛此人一剑,可当百万师。
不知为何,三教祖师,并未现身。
“这次拉你过来议事,就像你所想,确实是要你帮我说出那句话。”
墨家钜子会在蛮荒天下再起城池,三别家的墨家游侠,会再一次同仇敌忾,在异乡舍生忘死。
学生崔东山在教棋的时候,曾经笑着说了句,早年跟郑居中下完彩云局后,双方有了两个感想。
但是托月山肯定需要保证一件事,蛮荒天下必须不能真丢了。这是一个极其微妙、极其讲究分寸的选择,蛮荒天下既不能全部丢掉,不然那个周密,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座换了主人的新天庭,就只能孤悬天外。但是也绝不能让让浩然天下休养生息,任由礼圣恢复浩然天下的全部天时。
绝大多数的妖族,无论是飞升境大妖,还是身居某个显赫位置的玉璞境,它们第一次如此沉默且整齐,向那位存在,或者抱拳行礼,或者握拳捶胸,以示敬意,偶有开口,都是同样一个说法,尊称一声白泽老爷。显而易见,对于蛮荒天下来说,白泽,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担任天下共主的存在。
阿良跺脚,双手轻轻捶胸,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是学那万年之前的老大剑仙,龙君,观照,三人联袂问剑蛮荒天下。
礼圣轻轻点头,“那我就不跟你先生计较那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了,烦人是真烦人,都想动手打人了。”
之后,流白在内的甲申帐五位剑修,皆在托月山百剑仙之列,并且名次都极为靠近,竹箧,离真,雨四,滩,流白,精心设伏,依旧围杀不成,流白正是在那场伏杀过程中,反而被陈平安拧断了脖子。
崔东山所说棋理,陈平安当然听得懂。
剑修竹箧身后所背长剑,颤鸣不已。
浩然天下的礼圣,就像剑气长城的老大剑仙。
礼圣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眼天幕,收回视线,微笑道:“既然已挽天倾一次,天就塌不下来了。周密这个难题,崔瀺不是留给你这个小师弟的难题,而是给我们这些老人的。”
此处歪理,别处正理。天下皆然。
当陈平安变成这副熟悉模样后,流白的脸色微变。
礼圣嘛,说什么都是道理。
火龙真人不愿意多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抚须而笑,“于老儿,回头我介绍陈平安给你认识认识啊。”
谋之在多,断之在独。
因为没见过,没听说,不知道。
大妖官巷本来想说良心都被阿良啃了吗,只是看对方笔直一线气势汹汹的架势,觉得做事说话,还是要留一线。
哪怕是陈平安这种人,都开始老脸一红……觉得礼圣这个手笔,太不讲理了。
我们这边,玉璞境都只是剑修,听说浩然天下的金丹、元婴剑修,就是什么剑仙了,老子没被绶臣砍死,差点被这种事笑死。
南绶臣北隐官,以前这个说法,更多是在吹捧那个剑气长城的年轻人,总不能再过个几年,就反过来成了他绶臣沾光吧?
杯中二两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一醉方休,钱算什么。
大妖官巷一脸无辜,万分无奈道:“什么时候,浩然天下的读书人,如此咄咄逼人了。说双方议事是你们,这才聊了个开头,说要打也是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只是听说那边剑修如云,那边的人都会敌视浩然天下。
那个拄拐杖的老人,笑了笑,与袁首、绯妃和五嶽都心声一句。
一袭雪白长袍、不再青衫落拓的那个斩龙之人,今天终于恢复真实面容,是一位看着很年轻的男子,好像与老瞎子针锋相对,笑道:“杀谁不是杀。”
卢氏皇帝点点头,只是心思复杂。
今天换了件紧身些的衣裙,坐在不宽的长凳上喝酒,好像隐官大人蹲在路边一直看我。
我们都要成为强者,我们都应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蛮荒天下齐聚托月山的顶尖战力,或看那位被誉为浩然天下最会打架的礼圣,或看那位才离开城头没几年的年轻隐官。
齐廷济如今到底是一宗之主,不宜擅自问剑托月山。龙象剑宗如果只是少了个首席供奉,问题不大。
不少无事牌,其实连陈平安都没有见过。
正面是扶摇洲一位年轻金丹剑修所写,反面是剑气长城一位元婴剑修所写,后来双方还成了朋友。
礼圣最后提醒道:“陈平安,稍后你还要参加下一场河畔议事。”
而这头真名朱厌的搬山之属老祖,合道十四境的契机,就是一句“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看似合道地利,实则还是合道人和。
岁除宫吴霜降。
陈平安是我家乡人。
可其实完颜老景除外的一座宗门,从祖师到嫡传再到寻常修士,在那场厮杀当中,身先士卒,折损严重,绝无半点怯战。
以及一位消失了三千年的斩龙之人。
他们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可只要他们站在那个地方,就能够让所有人安心。
那边的生生死死,好像都与浩然天下关系不大。
此地酒水价廉物美,极佳,若能赊账更好。陶文。
郁泮水笑了起来,“因为我希望浩然天下多出一头年轻绣虎,哪怕与崔瀺所走道路相同,但是能够善始善终。”
因为那边出现了一幅山水画卷,是一座酒铺,还有一对楹联。
斐然抬起两根手指,在身前轻轻往下虚按,竟是直接将袁首手中长棍微微压下几分。
只是收起了文庙这边的镜水月。
于玄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打小就没穷过。”
如今的宝瓶洲山上山下,怎么个心态怎么个光景?小小宝瓶洲,曾经垫底的偏隅小洲,现在都已经眼中只剩下一座中土神洲了。
财神爷刘聚宝可能是文庙一线之上,最要感谢年轻隐官的人物。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在蛮荒天下那边再打一场。
其实很多事情,陈平安从剑气长城返回浩然天下,是可以假装不知道的,也完全可以不去多想。
师兄崔瀺为何在剑气长城,会有那番自问自答?
再次重见天日,去往城头,飞升城已经飞升离去。
陈平安如果不是参加这场文庙议事,这些事情,就都不用他去忧心。
这个道理怎么算,这份人心怎么算?
这是剑气长城的一位龙门境本土剑修,跻身了金丹没多久,就战死了。
就像文庙议事众人,不在意蛮荒天下多出几个飞升境剑修,但是谁都不希望托月山主人,未来的蛮荒天下共主,是一位新文海。
齐廷济笑道:“不做取舍,都可以要。”
托月山要为周密争取到某个契机,比如百年之内,托月山一定要拖住浩然天下,拖住礼圣的补天缺!
怨气归怨气,服气依旧服气。
阿良低头手指捻动衣角,哀怨不已:“陆姐姐都没喊一声阿良弟弟,我伤心得都要提不起剑了。”
搬碎石,移断脉,堆山根,积少成多,在自家道场中,塑造出崭新五岳,大道不朽,不死之身。
此处天下当知我元青蜀是剑仙。南婆娑洲大瀼水弟子。
什么青冥天下,什么西方佛国,天下但凡有山有土处,便是猿爷爷的道场地盘。
很多位置,想要走近,尤其是想要站稳,就由不得人不去小心翼翼权衡利弊,精打细算计较得失。
陈平安微笑道:“有你和斐然兄帮忙,浩然打蛮荒,胜算就大了,原本只有十成的胜算,硬生生给你们提到了十二成。不然我还真不敢说个打字。如果我在文庙说得上话,以后等到大局已定,可以让你们一个当甲申帐输圣,托月山躺圣,一个勤勤恳恳,用心谋划,负责帮忙送人头,明天送完袁首的脑袋,后天送绯妃的头颅,送完飞升境再送仙人,送得让浩然天下应接不暇,估计都要忍不住劝你别送了,战场上双方好好打,这样的战功,感觉受之有愧。一个躺着躺着就当上了托月山扛把子,躺着躺着就成了文庙的最大功臣,该你们当圣贤。不过回头我还是要问问文庙,你们俩是不是安插在蛮荒天下的死士,如果是,不小心被我连累给砍死了,我会篆刻两方印章,刻那‘百死不悔’和‘心向浩然’。”
而此人,也是剑气长城龙君一脉的最后一位剑修。此人此生最后一次出剑,是高魁问剑龙君,是晚辈问剑祖师。
只见那袁首脚踩飞剑,探臂手持长棍一端,遥遥指向那一袭鲜红法袍,大喝一声,“小子滚回去!”
只见那一袭鲜红法袍的年轻人,瞬间双膝微曲,身形佝偻如驼背,只是刹那之间,年轻人又再次挺起腰杆。
桐叶洲和扶摇洲,是反面例子。宝瓶洲是正面例子。曾经聚拢起小半洲之力与妖族拼死一战的金甲洲,算是在中间,如果不是完颜老景这个老飞升,临阵倒戈,金甲洲北部还能多守几年,所以被殃及池鱼的流霞洲南方各大仙家,对于完颜老景所在宗门修士,如今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若非有两位儒家君子坐镇那座山头,估计祖师堂每天都要挨上几记术法。
作为托月山大祖嫡传弟子的离真,死在了那场捉对厮杀当中,也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换命,让蛮荒天下第一次知道,在剑气长城,竟然有人能够顶替宁姚出剑。
既然如此,礼圣不合适说的,我来说。
百福地主,如果觉得自己设身处地,与那年轻隐官更换位置,好像也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策。很多事情,其实越解释越浑浊,可要是不解释,就只能吃个闷亏。
除此之外,更有飞升城宁姚,相传是陈平安的道侣,她是五彩天下的天下第一人!
再一个,就是围棋对弈,一方棋手真正高明处,是打破规矩,再订立规矩,对手却只能死守规矩不变。
一块块酒铺的太平无事牌。
趴地峰的火龙真人,会教蛮荒天下何谓贫道略懂火、水双法。
少年皇帝疑惑道:“郁爷爷,你也没见过隐官,为何对他那么看重。”
斗诗一事,老子自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二掌柜除外。
火龙真人甚至已经下定主意,文庙这边,只要开打,完全没问题,但是必须多出一座文庙的避暑行宫,而且绝对不是先前一拨年轻人的军机郎议事那么简单,不能好像只是帮着文庙这边查漏补缺、至多给几个天马行空却行之有效的建议,必须拥有在关键事项上一言决之的独断权柄。
吴霜降微笑道:“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张禄一边喝着酒,一边打量起对面那个惨不忍睹的身影,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小心翼翼游历倒悬山的背剑少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更多浩然天下的人,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剑气长城。
“棋盘上,双方棋子,非黑即白,黑吃白,白吃黑,这就是老规矩。黑吃了白,白子变黑留在棋盘上,还是不高明,因为太明显,可若是那枚白子留在棋盘,作用却等同于黑子,而且何时变化,得是棋手说了算。能够做到这个,才算走到了那个‘奉饶天下先’的境界。转瞬之间,随便屠大龙。或是于绝境处,起死回生。”
听说浩然天下的仙子,每次往脸上涂抹胭脂水粉,得耗费半个时辰,那还不得有个七八两重?真能好看吗?
绶臣哑然失笑。
因为白帝城城主,已经转身,与那位老者,低头抱拳。
有些选择,大道之上,好像真的就只有孑然一身了,才能不用有任何负担和愧疚。
蛮荒天下那条直线上,一左一右,最两边,多出了两位。
礼圣笑道:“不是万一。周密肯定会重返人间。”
斩龙之人。
来时元婴,去时元婴,不曾破境,愧对美酒。北皑皑洲,邓凉。
于玄点头道:“当然是你说了算,因为你说不行,刘财神才死了这条心。”
这就像市井两家门户起了冲突,一场痛殴,结果谁都没能打死对方,双方都还没养好伤,然后各怀心思,打算聊几句,就在大街上摆了一桌,开始谈判。闯入别人地盘的那个地痞无赖,正跷二郎腿呢,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作态,反正就是混不吝,要打就打,反正没啥值钱家当,倒是对方,出身书香门第,不是笔啊墨啊就是画卷啊绸缎啊,真舍得玩命?唬谁呢。
这样的浩然贾生,才值得托月山大祖,心甘情愿拿出一座蛮荒天下,放心托付给文海周密。
杨清恐笑道:“国师头衔,哪怕我愿意给,陛下想要送,以陈平安的性情,一样不会接受。可若是换成其它某些分量足够的山下虚衔,只要陛下与他谈得拢,对方可能不会拒绝,陈平安的那座落魄山,其实与北俱芦洲商贸往来,十分紧密,想要更进一步,就很难绕开大源王朝,这就是陛下的机会了。”
那就干脆速战速决,打烂蛮荒天下,斩杀所有山巅妖族修士。赢得一个真正的万年太平!
他不愿意好像从十四岁第一次离开家乡后,就变得好像一个不是走在去往他乡的远游路上,走到了,也还是个异乡人。
周密在登天之前,就以一副枯骨王座大妖白莹的真身遗蜕,打造成周清高的阳神身外身,再以大妖黄鸾、切韵的遗蜕,分别炼化、融入周清高的魂、魄,架起一座崭新长生桥,一步登天路。
只不过并非通过托月山的镜水月现身,反而像是从文庙这边,跨越那座蛮荒天下山河图,走到了那边。
人间一半剑仙是我友,天下哪个娘子不娇羞,我以醇酒洗我剑,谁人不说我风流。
它那真名朱厌,就在那年轻隐官千万条丝线当中,文字交织而出,虽然一闪而逝,袁首凭借那份大道牵连,依旧得见文字,这让天生桀骜的袁首,神色愈发凶戾,不做掉这个年轻隐官,必然后患无穷,打就打,两座天下往死里打才好,继续山河破碎,连那托月山和老瞎子的十万大山一并稀碎才好,到时候它说不得就可以归拢大量山根气运,凭此跻身十四境。
这与陈平安当年突然被老大剑仙一举提拔为隐官,是不是很像?
浩然天下,有哪九洲?曾经听过,已经忘了。
齐廷济,虽然是一位境界足够的老剑仙,能够代表一部分的剑气长城,但是绝对无法决定飞升城剑修的选择。
天下钱财聚散,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四字学问,重新分配。
怎么办?
看了她一眼,人间颜色如尘土。
中年儒士模样的礼圣,微笑道:“我是礼圣,看书多年。”
好狠,凶残。
什么情况最能够让无数个落袋为安的神仙钱,仿佛重新长脚挪动?当然是战争。战场在浩然天下,皑皑洲刘氏,挣钱要讲规矩,甚至还要舍得钱,是用今天的银子挣明后天的金子。其实风险不小,不然最后一次与崔瀺见面,刘聚宝一定要确定一事,你绣虎到底能不能活。
因为当时陈平安已经去了老聋儿坐镇的牢狱。
老瞎子。
所以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些跟随年轻隐官一同前行之人听的。
人生苦短,练剑太难。
争取让师兄崔瀺都要觉得的那个“未必”,一鼓作气,变成定局。不然等到周密成功返回天下,下一场战事,注定只会更加惨烈。因为周密根本不愿意做什么缝补匠,他要万事万物,都在他手中重建,别说是浩然天下的生死存亡,就连蛮荒天下的一切有灵众生,山河版图,周密到都不介意推到重来。
火龙真人嗤笑道:“贫道只是个修道之人,又不是北俱芦洲黑白两道的总瓢把子。我说了算啊?”
“这个狗崽子,说话真阴险。”
已负美人辜负剑。
这就是剑气长城的那座酒铺?
就像火龙真人,前一刻还觉得文庙谁要打打杀杀去,就随便谁抖搂威风去,反正贫道要开始潜心修行了,上一场架,那也是拼了老命的,整个趴地峰,桃山、指玄几脉嫡传,只要是能打的,都去宝瓶洲干架了,所以文庙也别跟贫道提什么天下大势。
礼圣又问道:“说打就打。就不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崔瀺?”
最近二掌柜不来蹭酒,买酒的姑娘们都少了,喝酒没滋没味啊。
那么浩然天下,大可以打得蛮荒天下丢掉一个“蛮荒”,此后千年万年,皆是我浩然山河好了!
道理再简单不过,白泽活得够久,足够强大。
陈平安无言以对,忍了半天,大概是习惯成自然,担心那个万一,只好试探性说道:“礼圣真要动手,也恳请挑个没人地方,我先生好面子。”
不过浩然天下这边,一左一右,同样出现了两人。
袁首脸色阴沉,转过头去,就要与这个大战厮杀毫不出力、事后却捡漏最大的托月山年轻主人,好好说道说道。
为何蛮荒天下打下桐叶、扶摇、金甲三洲,好像跟玩一样,即便偶有磕碰,依旧大势难挡,唯独打剑气长城那么吃疼?
郁泮水与这位少年皇帝,双方的言语交流,一向坦诚,在皇帝还是潜邸年幼皇子的时候,就是这般光景了。
竟然有些重返剑气长城战场的错觉。
老秀才与谁都好说话。
果然只要有这个年轻隐官在,就肯定没好事。
更早的剑气长城,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的排兵布阵,何尝不是如出一辙的事功学问显化?
身上穿了件儒衫,真是话也不敢说,酒也不敢多喝,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亚圣。
阿良瞥了眼对面,
纳兰老贼,要么滚远点,要么给白姑娘一个名分。
所以先前某一刻,陈平安脑海中的一个念头,就是脱离文圣一脉,暂时只保留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身份。
在城头练剑那些年,她与离真,其实是与陈平安打交道最多的剑修。
男女情爱,相互喜欢时,是圆圆镜,团团月。情伤过后,就是一锤碎出无数月,好像没那么喜欢了,但是记起更多。
无一例外,除了陈平安,都会是十四境。
怎么就不能打了?
阿良如果将来跻身十四境,一定是合道脸皮。
袁首冷哼一声,收起长棍,重新挑在肩头。
城头剑气,龙蛇飞动。
你们浩然天下,还愿意跟着这么一个旱涝保收的年轻隐官,再打一场吗?那个年轻人只需要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死的人,反正不会是他。第一场大战,他都能活着从半座剑气长城返回浩然,接下来这一场,当然就更不会死了。
到时候杀个再无仙剑的白也,屁大事情!
就好像那边的人,就只是剑修,只有剑修。
老子只要喝过了酒,剑砍董三更,拳打狗日的,脚踢二掌柜。
之前打那浩然几洲,年轻隐官乖乖待在城头,每天陪着那一袭灰袍唠嗑,蛮荒天下在桐叶、扶摇两洲的战场推进,那就是刀切豆腐,想要稍微磨刀都难。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不会。”
绶臣,流白作为嫡传和剑修,为何没有跟随周密登天?
皇帝宰相状元郎,是什么东西,能当佐酒菜吗?祖坟又是什么?
我家城头,高过白云。浩然有吗?
“所以你别担心,以后只管安心修行,遇到事情,有几分气力就出几分,文庙不是摆设。至于功劳什么的,你也别学老秀才,这笔账到底怎么算的,从飞升城到落魄山,你是当惯了账房先生的人,应该很清楚,别跟文庙这边装傻。”
所以修道资质极其不佳的甲申帐少年,木屐,后来的关门弟子周清高,成了那个意外收获最多的人。
郁泮水啧啧称奇,“皇帝陛下,学到没?这才算是会说话。”
其实陈平安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脚下那条路,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由自主地拐入了一条岔路,好像道路尽头,就站着那个曾经离经叛道的大师兄,浩然绣虎。
郁泮水以心声与那少年皇帝说道:“陛下,你要是有本事拉拢陈平安来当我们玄密王朝的帝师,我以后就不管你的吃喝拉撒了,全部不管,都由你开心,如何?这么些年,连那春宫图每天至多翻几页,都要有人管,你心累,其实我也累。陛下城府深重,如果不是无法修行,注定活不过我,会死在我前头,不然我都要担心以后被你开棺鞭尸。”
“我年纪大,撂狠话,没什么意思。换个年轻人来说,更有……气势?”
至于首徒绶臣,得到了三件仙兵,全是长剑。绶臣早先背后剑匣所藏五剑,在大战当中,失去了三把,所以如今才会背着六把。
斐然为何能够成为托月山主人,蛮荒天下的主人?
一方已经前行一步,一方仍然原地不动。
事实证明,刘聚宝的担忧,很有必要,先前那场自家人的文庙议事,给出的某些规矩,其实就让刘聚宝察觉到了不太好的苗头。可一旦战场在那蛮荒天下,就不用那么讲究了,忌讳少,约束少,收益大。
好月圆人长寿。剑修高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