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与曹晴朗的科举同年，那个叫荀趣的鸿胪寺年轻官员一起逛书肆。

刘袈愣了一下，因为徒弟在场，所以跟陈平安都是以心声交谈。

陈灵均又不是个傻子，先前瞧见文圣老先生跟那人多客气，立马就知道自己估计又扯犊子了。

她在修行路上，闭关次数，屈指可数。

小巷口子那边，少年突然说道：“师父，陈先生好像变了个人。”

这可是一位“万”字辈的飞升境巅峰剑修。

只是崔东山那会儿不愿意，陈平安自然就不会搬出什么先生架子，强人所难。

崔东山却有些心不在焉，摆摆手，“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他姓郑就可以了。”

临近宅子门口，小陌以心声说道：“公子，这个修士，是不是太没个好歹了。”

陈灵均轻轻一拍桌子，“不像话，取名字这种事情，老爷最擅长，你凑啥热闹，当自己是下宗宗主啊？”

崔东山翻了个白眼。

老人只是觉得眼前的宁丫头，就只是个想要告状都无人可告的年轻晚辈。

但是都不会让人如何为难。

在皓彩明月陷入长眠之前，小陌在蛮荒天下留下了六洞道脉，先前按照公子的推算，如今只有蛮荒南边一个宗字头的洞府，比较像是传承万年的旧道脉，其余要么是在漫长岁月里消散了，要么是改头换面了，比如金翠城的几道编织手法，分明就是出自小陌，这不是说金翠城就是小陌的道统，极有可能是其中一脉洞府，被金翠城吸纳了。对于蛮荒天下的道统，这其实就已经算是与小陌没有半点道脉渊源了。

最后就是喜欢记账了，陆道友当时言之凿凿，说要是不信，等到了大骊京城，亲眼见着你家公子的那位开山大弟子，就一清二楚了。

在剑气长城，又多出一个曹峻。

供奉数量的多寡，境界的高低，意味着一个仙家门派的底蕴深浅。

老秀才拉着陈平安坐在门口长凳上，重新拿出一捧瓜子，分给陈平安一半，边嗑瓜子边说道：“先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走了趟落魄山，那会儿已经什么都安然无恙，先生很马后炮了，不过见着了郑居中，落魄山下宗选址桐叶洲一事，照旧。”

类似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火龙真人。

刘袈松了口气。

一般人不太清楚，其实金石篆刻一道，嘿字同默。

老秀才继续说道：“虽说合道极难，这不假，小陌在内，需要以酣眠的方式养伤，也不假，但是那些个旧王座，难道修行资质，哪个会差？”

因为按照双方之前的约定，得等到这位陈山主游历中土神洲，去龙虎山天师府做客了，见着了那个朋友，借书翻阅，才有可能拼凑出一本像样的雷法秘籍。然后这本书不小心遗落在人云亦云楼里边，刘袈不小心捡到，随便翻了几页，再与被雷劈过几次的徒弟传授道法，刘袈连理由都想好了，自己某天喝高了，梦游远古雷部诸司，遇一神人为自己传授雷法。

不过真正的理由，不管是先生，还是陈平安自己，其实当下都不适宜喝酒太多太快。

要不是小陌兄在场，老秀才就直接带着关门弟子去火神庙找封姨前辈喝酒了，有座棚，地方荫凉嘛。

小陌抬起一手，摊开掌心，搁放有一堆高低粗细不一的青色竹筒，显得袖珍可爱，数量有五六十只之多，一些是数丈甚至是数十丈的“布料”卷起，归拢于一筒之内。更多是已经成型的数件法袍，缩放在一只青竹筒其中。

双方都很正大光明，目不斜视的那种。

在云上城担任供奉的老真人桓云。皑皑洲女子剑仙，谢松。金乌宫元婴剑修，柳质清。

发现小巷外边的三位，刘袈立即撤掉道场禁制，先与文圣抱拳致礼，老修士最近与老秀才混得很熟了。

老秀才笑道：“小陌，这件事就听你公子的。咱们浩然天下有浩然天下的规矩，只是一座山头又有一座山头的风气，都不是那么刻板的。”

不过所谓的打架本事不高，这只是小陌眼中的“不高”，专指杀力高低。

等到庆典结束，陈平安干脆趁热打铁，让落魄山又多出了一拨客卿。

陈平安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只不过当初跟东山聊起这件事，我看他没有兴趣揽事，就退一步行事了。”

之后就是在桐叶洲选址和创建宗门了，一行人刚好可以乘坐那条玄密王朝送来的渡船“风鸢”，跨洲远游，顺便为渡船勘验出一条相对安稳的商贸路线。

所以小陌就有了那趟皓彩明月之行。

陈平安点点头，托月山大祖首徒，元凶的修道资质，就极好。

之前从正阳山返回落魄山途中，众人在那条龙舟渡船上，已经商量出了个既定议程，不管落魄山之外第二座拥有单独祖师堂的门派，是一个拥有宗门头衔的“下宗”，还是在文庙那边暂无宗字头名号的“下山”，曹晴朗都是第一任宗主或是山主。米裕，种秋，崔嵬，隋右边，几个就在那边落脚修行，而崔东山和裴钱，只是去那边帮忙几年，前者主要盯着“邻居”金顶观与那三山福地万瑶宗的动向，后者负责与青虎宫、蒲山草堂的人情往来。

可现在崔东山愿意亲自出马，就什么事都跟着迎刃而解了。

其实大小事情多如牛毛。

至于曹晴朗那边，哪怕相信曹晴朗不会多想，陈平安当然还是会解释清楚，反正就一壶酒的功夫，几句话的事情。

雷法一道，如今陈平安不敢说如何精通，距离登峰造极还差得太远，但要说登堂入室，陈平安自认是有的。

“其次，小陌如今也并非什么落魄山供奉，只是公子身边的一个死士扈从。”

简单来说，到时候的白泽，杀力之大，完全可以视为一个不被剑气长城拘束的陈清都。

老秀才十分欣慰，小陌兄这么讲理，不去落魄山才叫可惜。

假如白泽没死，两座天下相互攻伐，战事惨烈，蛮荒妖族伤亡越惨重，白泽的境界，就会无限接近十五境，白泽的战力，更会成为一个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十四境。

在老秀才笑眯眯看小陌的时候，小陌也在打量这位身材消瘦、个子不高的读书人。

以及浮萍剑湖，有个“小隐官”绰号的剑修陈李。

而客卿，则很能说明一个门派，通往祖师堂的山路，道路到底有多宽。

陈平安突然小声说道：“封姨那边，好像还有百来坛百酿。”

老秀才忍住笑，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关门弟子。

陈平安说道：“先生，不如找个地方喝酒？”

陈平安立即停步，问道：“有事？”

陈平安笑道：“这种事情让我怎么保证，别人的腿又没长在我身上。反正我很快就会离开京城。”

陈平安笑道：“境界随酒，越喝越有。”

假如白泽死了。

陈平安倍感意外，欲言又止。

小陌笑道：“公子天算。”

好歹让我缓一缓。

可能还要去一趟苏高山在京城的府邸，不是一定要见谁说什么做什么。

陈平安介绍道：“这位是小陌，陌生的陌，我们落魄山供奉。”

陈平安解释道：“放心，这本我亲笔撰写的雷法秘籍，品秩不会太低，保证不会误人子弟，赵端明只需要按部就班修行，不会出错的，只要有半点纰漏，刘仙师就直接去落魄山堵门骂街。”

唉，景清还是小脑阔儿不太灵光。

虽然跌境很重，但是没关系。跌的只是境界，暴涨的却是道心。

小米粒咧嘴一笑，“是那位郑先生在与景清说客气话呗。”

一只原本铜钱大小的雪白蜘蛛，从陈平安肩头向前一个跳跃，落地之时，已经是那个一身麻布衣衫，黄帽青鞋的小陌，与那位老秀才作揖道：“小陌见过文圣。”

剑修。阵师。织造法袍。能够精通其中一件事，就已经是个在山上供奉、客卿一连串的香饽饽了。

一次是得知白泽竟然准备帮助那个小夫子，在浩然山巅铸造大鼎，要篆刻下无数的妖族真名。

小陌赶紧双手持杯，身体前倾，神色诚挚，言语恳切，“文圣先生说话直爽，敞亮人说敞亮话，分明就是把小陌当半个自己人了。杯也好，大些的碗也罢，天底下只有一口闷的酒，酒桌上就没有弯来绕去的话。不多说，我先闷一个，文圣先生随意。”

不过也曾有个货真价实的读书人，让小陌极为记忆深刻，对方是至圣先师的爱徒之一，高冠簪缨，身材高大，剑术极高。

老秀才一语道破天机，“其实白泽自己也为难，真名一事，可不是他想要归还给谁，就能做到的。”

落魄山门口那边的桌子，在老秀才和郑居中离去后。

陈平安笑道：“天底下当师父和先生的，其实差不多，难免会患得患失几分，没有道理可讲。”

落魄山那边，老剑修于樾还一直在山上等着自己，因为于樾会挑选剑胚，收为弟子。按照小米粒的说法，这件事，有点眉头。

老秀才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就冲小陌兄这份善解人意，我就得再走一个。”

陈平安心声说道：“等我离去之后，刘仙师记得打扫崔师兄的宅子。”

老秀才抚须而笑，心里暖啊，就像大冬天温了一壶黄酒，加两蛋，再搞点姜末，围炉而坐。

如今茅小冬担任礼记学宫的司业，官职仅次于学宫祭酒。大官！

陈平安在自己先生这边，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不过依旧眼神明亮，笑着回了个“嘿”。

就会变得不一样，很不一样。

山上有个说法。

只说那个雷局，在老龙城战场遗址观摩而来，然后托月山那边一次次施展出来、最终趋于娴熟，造诣不低。

陈平安提醒道：“先生，这是自家酒水，慢点喝。”

刘袈老脸一红，继而疑惑道：“陈山主这么快就凑出一本雷法书籍了？难道这趟外出，凑巧见着了那位天师府的黄紫贵人？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先生都起身相迎了，陈平安就只好跟着起身。

小陌先点头，再作揖，“恕小陌不敢与文圣先生同辈相交，公子曾经提醒过我，到了浩然天下就要入乡随俗，循规蹈矩，礼数不可乱。”

但是这不意味着陈平安就可以心安理得收下这份重礼，所以直接拒绝道：“小陌，等你哪天完成约定，可以离开落魄山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想送，我就不拦着你。在这之前，我们不谈此事。”

崔东山一本正经点头道：“我就是啊。”

崔东山都不用去大骊京城见先生，就能够想象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只有他才能够先让白泽，再让郑居中改变主意。

陈灵均与崔东山以心声问道：“那人是谁啊，你肯定知道对方身份，与我透个底？”

刘袈转头看了眼那个青衫剑仙，摇摇头，不觉得。

小陌翻转手心，收起那些竹筒法袍。

未来陆芝的剑道成就，其实有可能比齐廷济更高一筹。

老秀才抚须而笑，“是也。”

小陌有些为难。

陈平安有些无奈。

小陌笑道：“打又打不过，抢也抢不来，早就认命了。不单单是我，当年所有选择沉睡养伤的同辈修士，都一样。”

小陌开诚布公说道：“公子，我除了是一位剑修，按照如今浩然天下的山上说法，还能算作一位阵师，除此之外，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我还算比较擅长编织法袍。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第二场霁色峰祖师堂议事，是落魄山正式建立宗门的庆典。

老秀才这才牵起陈平安的手，轻轻拍了拍关门弟子的手背，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蹦出个字，“嘿。”

最早的设想，陈平安就是让仙人境的崔东山担任下宗宗主，在中土文庙那边都不用为了个宗字头名分，跟谁掰扯什么，要更名正言顺。

自己总想着要将景清举荐进入某个江湖门派，就是极为隐蔽、门槛极高的竹楼一脉了。

当然不是“一定”，但哪怕只是有这么一个可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最后，今天小陌得见文圣，学究天人，却平易近人，小陌荣幸之至。”

老修士看了眼那个黄帽青鞋的年轻人。

卖他个面子。

如果陆芝能够将那把本命飞剑“北斗”彻底炼化，再精心炼化那只剑盒所藏八把长剑，擅长攻伐、而弱于防御的陆芝，就会变得攻守兼备。

老秀才一拍大腿，“离开宝瓶洲之前，一定要与封姨前辈道个别。”

以前的先生。

你可以试试看。

这会儿的先生。

你跟我好好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