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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第1006章 花实

第1006章 实

火神庙这边来了个笑嘻嘻的老秀才,站在棚台阶底部,说是让封姨帮着打听打听皇宫里边的消息,免得自己那位性情淳朴、与人为善又不谙阴谋的关门弟子,给某些仗着年长几岁就倚老卖老的家伙给欺负了,万一被老不死侥幸蒙混过关了,还不念好,他这个当先生的,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老秀才正眼都不看一下老车夫,只顾着与封姨套近乎,见面就作揖,作揖之后,也不去老车夫那边的石桌坐着,扯了一通好似刚从酸菜缸里拎出来的文字,什么有月美人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人间若无醇酒,则良辰美景皆虚设……

封姨受不了这股子酸味,只得给老秀才抛过去一坛百酿,当是堵嘴之物,坐在棚底部的石磴那边,老秀才好像这才瞧见了那个老车夫,赶紧直腰抬起屁股,哎呦喂一声,捧着酒坛去石桌那边殷勤含蓄一番,嘀嘀咕咕,为老前辈打抱不平了几句,怎的只剩下半坛子酒水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难得见上一面,怎么都得不醉不归的,等到封姨拗不过老秀才的旁敲侧击,又给老车夫丢去一坛,结果老秀才就那么死死盯着后者与桌上酒水,视线一上一下,飘忽不定,后者立即心领神会,默默将刚到手的那坛百酿,推给这位大名鼎鼎的文圣。

然后老秀才就那么坐在桌旁,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干炒黄豆,抖落在桌上,借着封姨的一门本命神通,凭借天地间的清风,侧耳聆听皇宫那场酒局的对话。

大概文庙诸多陪祀圣贤、祭酒山长,只有这个老秀才,做得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还理直气壮。

老车夫坐得浑身不得劲儿,就想要告辞离去。

不曾想老秀才斜眼望来,往嘴里丢入几颗炒黄豆,“不给面儿是吧?我让你走了吗?”

老车夫苦笑道:“文圣说笑了。”

老秀才嗤笑道:“说笑?需要说吗,我在你们几个眼里,本身不就是个笑话,还需要说?”

老车夫心中震惊不已,一时间竟有些惴惴不安。

一国计相。

未必是大骊官场的文武官员,人人天生都想当个好官,都可以当个能臣干吏。

可惜不是那位年轻隐官。

刘袈提起一支卷轴,笑呵呵道:“也正常,你爷爷打小就猴精猴精的,瘦得就像只剩下一双眼睛,见人就滴溜溜转,你小子亏得不像他,不然我绝不会收你当徒弟。”

韩昼锦轻轻关上房门,然后就站在门口那边。

刘袈蓦然心弦紧绷,转头望向小巷里边。

葛岭是宝瓶洲东南地界的句容人氏。

晏皎然摆手道:“不用细说什么,你只需要说说看,那位隐官大人是怎么指点你的,比如他有没有说及那座桐柏福地遗迹,还有你身边那位剑仙扈从?”

老妪笑了笑,“陆沉当年在骊珠洞天摆摊多年,既是为他的大师兄护道一程,又是压胜齐静春的最后一记无理手,明明是仇人,文圣为何还要为此人辩解什么?”

将那些郎官当孙子训完之后,马沅单独留下了关翳然,看着那个年纪也不小了的下属,马沅百感交集,没来由想起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太爷爷。

————

晏皎然继续说道:“我那会儿年轻嘛,脾气大,就想跟那个老东西干一架,不曾想那个走路都快不稳的老门房,竟然是个金丹剑仙。”

其实老太君跟袁化境的岁数,差不多的。

刘袈转头问道:“苦哈哈的,拉着一张脸做什么。”

老人抬起手,高高举起,高过头顶,“那会儿的卢氏官员,是这么看我们的,是这么跟我们说话的。”

“万毫齐力,八面出锋,气脉通畅,法度森严。”

余瑜一拍椅把手,少女一如既往地言语无忌,“瞧着都像!”

但是没关系,你长孙茂不乐意当窝囊官,自有旁人挺身而出,你只管退隐山林坐享清福,文人袖手清谈,骂天骂地,大可以放心,以后的大骊朝廷,容得下你这样的书生意气。

刚好是大骊边军打赢与卢氏骑军那场边境苦战的年份。

老妇人笑问道:“殿下,你觉得那位落魄山陈剑仙,是更像咱们国师一些,还是更像山崖书院的齐山长?”

“在我给朝廷递交辞呈的那天,国师就出人意料地来到鸿胪寺了,我当时毕竟还算是这儿官最大的,就来这边见国师大人,我一肚子怨气,故意一个屁都不放,国师大人也没说什么,不劝,不骂,不生气,跟后来外界传闻得什么国师与我一番坦诚相见,指点江山,没半颗铜钱关系。其实国师就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只在国力强盛时,当官才算有滋有味,那么一国孱弱时,谁来当官?”

老妪捋了捋鬓角发丝,笑着点头。

晏皎然精通草书,但是却喜欢在这里以小楷抄经,好像每次入京,闲暇之余,都会来这边抄经。

老人拍了拍桥栏杆,“如果没有记错,就是在这附近了。”

一个只会装腔作势的读书人,教不出崔瀺、陈平安这种人。

作诗是这般,为官亦是。可能当国师也是如此?

刘袈很快想通其中关节,咳嗽几声,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好说好说,师父其实是位深藏不露的金石名家,只是轻易不显露这手绝活。”

她站在门口,见到了一个在寮房抄经的年轻人,神色专注,一丝不苟,以蝇头小楷抄写一篇佛经。

老妪站起身,与皇后娘娘行礼。

偶尔点评几句。

长孙茂今天仍是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老车夫无奈道:“是谁说的,跟谁不对付,都不要跟老秀才和郑居中,火龙真人这三人结仇。”

钦天监。

今天的文圣,如老车夫所说,确实极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架势,摆明了是要与陆尾几个兴师问罪。

除了那个关翳然是例外。

晏皎然站起身,“走,正好到了吃饭的点,我请韩姑娘吃一碗素面。”

以“元嘉六年,苦寒之地,水患稍平,见一青衣,拨棹孤舟,翩然渡江,人耶神耶,鬼也仙也”一语开篇。

袁天风看着那幅旧龙州堪舆图,笑道:“我只负责取名,涉及具体的郡县地界划分,我不会有任何建议,至于这些名字,是用在郡府还是县上边,你们钦天监去与礼部自己商量着办。”

钦天监除了编订历书之外,其实统称为青乌先生的堪舆家,也有勘察地理之权。

老秀才今天莫不是要口含天宪,代替文庙秋后算账来了?

“韩姑娘你年纪轻,所以可能无法理解这个说法,当然以后就更无法理解了,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所以当初陆沉在小镇摆摊,被刘羡阳掀翻了算命摊子,是有一条潜在脉络因果线的。

少年蹲在地上,“爷爷说了,让你送他两方亲手篆刻的印章,分别落款‘剑仙’和‘国手’,要是不给,他就亲自来这边堵门讨债。”

整个宝瓶洲,龙气最盛之地,之前是骊珠洞天,如今当然是大骊京城了。

监正喟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老妪身形佝偻,轻声笑道:“文圣收了个好弟子,温良恭俭,待人有礼数,出门在外,眼中可见满大街的圣人,人人身上皆有佛性,虽然出身贫寒,却有大智慧,有悲悯心。”

衙门当差,不敢喝酒,喝茶总归是没人拦着的,关翳然到了这边,聊完事情,就会四处搜刮茶叶。

香菇,芦芽,青葱,油豆腐,醋萝卜,还有几种喊不出名字的酸辣菜。

天下有两三知己,可以不恨。

自己确实犯了官场忌讳。

元嘉五年末的那场相逢,正值大雪隆冬,道路上积雪深重,压得那些松柏都时有断枝声,时不时劈啪作响。

但是韩昼锦却紧张万分,甚至手心都是汗水。

封姨满脸幽怨,拍了拍心口,怯生生道:“呦,轮到骂我了?文圣随便骂,我都受着。”

马沅点点头。

第二天朝会结束后,关老爷子专门喊住那个健步如飞的马沅,语重心长道:“马沅,以后这种话别瞎说,昨天的御书房议事,陛下和国师都有所耳闻了,国师还专门提了一嘴,陛下当时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啊。”

终于给关翳然找出了一只锡制茶叶罐,刻有诗文,落款“石某”,出自大家之手,比罐内的茶叶更金贵。

老妪一本正色道:“下下人有上上智。”

宋续立即说道:“回老太君话,皇叔已经乘船去往蛮荒天下。”

何况如今老秀才置身于大骊京城,更是首徒崔瀺耗费百年心血的“修道之地”,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你猜猜看,等我过了倒悬山,走到了剑气长城,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老妪摇头道:“要说眼光,我们皆不如齐静春远矣。”

在马沅从吏部一步步升任侍郎的那几年,确实有点难熬。

荀趣只当没听见老人的牢骚话。

已无半点心气的陆尾,只是与文圣打了个道门稽首,便默然离去,就此远游中土神洲,重返陆氏家族。

陈平安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想要多看看他们。顺便让他们把一个消息,转告我另外的一个学生。”

公认是国师崔瀺的绝对心腹之一。

最后老秀才又让封姨将那个陆尾请来火神庙叙旧。

那人瞧着就只是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

“再说师父又不是不知道,我爷爷最紧着脸皮了,即便年轻那会儿缺钱,爷爷至多也就是仿画作假,挣点买书钱。”

因为自己精通术算,对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老秀才瞥了眼那个从大骊皇宫赶来此地的陆氏老祖,将一坛百酿收入袖中,抓起桌上最后一点炒黄豆,放入嘴里细嚼慢咽,缓缓起身,对那个老车夫说了一番盖棺定论的言语,“以后你别想着从真武山那边出入了,不然只要被我知道一次,我也不找你的麻烦,我只找真武山说理去。”

“做人嘛,很简单。争取少做几件皱眉事,身边尽量少几个切齿人。路就宽了。”

在马沅还是以新科进士在户部当差行走的时候,国师崔瀺私底下,曾经送给马沅一大摞的术算典籍,还有额外一张纸,纸上写了十道术算难题,以及十道类似科举策题。

只是她都不知道记这些有什么用。

老太君听着余瑜这个耳报神,聊了些京城近期的奇闻趣事。

老秀才摇头说道:“一码归一码,恩怨分明大丈夫。”

老秀才喝了个微醺,散步走出火神庙,到了祠庙门口那边,突然停步,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占卜相术,厌劾祠禳,称骨算命,生辰八字,紫微斗数,占梦……

“还是个顶会做买卖的豪杰。”

当然也是挨骂最多的那个。

所以晏氏才能抢先一步,将她从大骊粘杆郎手中抢走,从清潭福地带回晏氏家族。

长孙茂轻轻揉着手腕,带着年轻序班一起散步在河上桥道,河边松柏常绿,黛色参天,老人走在桥上,脚步缓慢,望向那些与大骊鸿胪寺差不多同龄的古木,忍不住感慨道:“人之生也直,此物自长年,去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

封姨笑道:“这就叫报应不爽,站好挨揍就是了,何必学娘们娇弱状。”

生平有一极快意事,不枉此生。

马沅还没到五十岁,对于一名位列中枢的京官来说,可以说是官场上的正值壮年。

很快有一个脚步沉稳的小沙弥,端来两碗素面。

不然到了倒悬山,就会被当作是个乡巴佬,想要往外掏钱都难,那会儿我们宝瓶洲很不受待见的,而咱们大骊,更是被视为北边的蛮夷,那种难受,不大不小,无处不在,让我这么一个被崔国师说成是有强迫症的人,是怎么个浑身不自在,可想而知。”

马沅不敢说国师是自己的知己,更不敢以国师崔瀺的知己自居。

刘袈又打开一幅字,咦了一声,颇为惊讶。

也就是现在人多,只要关起门来,这家伙聊完了公务,都敢与尚书大人勾肩搭背的。

寺庙建在山脚,韩昼锦离去后,晏皎然斜靠房门,望向高处的青山。

晏皎然伸手按住桌上一部随身携带的珍稀字帖,“以前听崔国师说,书法一途,是最不入流的小道,比画还不如。劝我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心思和精力,后来约莫是见我死不悔改,可能也是觉得我有几分天赋?一次议事结束,就随口指点了几句,还丢给我这本草书字帖。”

韩昼锦只得摇摇头。

浩然天下的游历修士,面对剑气长城的剑修,

后来宝瓶洲的各国边军,面对大骊铁骑。

那人站在白玉道场边缘地界,自我介绍道:“白帝城,郑居中。”

老秀才看着那个刚刚跌境的陆尾,“回了中土神洲,你帮我跟陆升打声招呼,以后去占星台的时候,别走夜路,别说我在文庙那边有啥靠山啊,对付一个陆升,犯不着,不至于。”

这位鸿胪寺卿大人,名为长孙茂,京城本土士族出身,也就是那个曾经在正月里自己门口苦等关翳然不至、就大骂年轻人不懂做人的官场老人,不过无论是岁数,还是官场资历,还有官帽子,长孙茂都比吏部关老爷子低一个“辈分”。

尚书大人背靠着椅子,桌上的案牍公文,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所有书籍折子,连个褶皱都没有的。

“所以没有人知道,我是多想要去见一见那个年轻隐官,亲口问问他,那位断了双臂依旧去城头的晏剑仙,到底剑术如何,杀妖又如何。”

后世各司的新晋补缺神灵也好,山上的谱牒修士与山泽野修也罢,至多与书院山长有些交集,其实对于文庙的陪祀圣贤,是不太了解的,在三千年之前,以及与八千年之前,存在着两道界线明显的分水岭,那些陪祀圣贤的形象,在世人心中越来越淡化,甚至是淡忘了。

韩昼锦一字不漏听着。

赵端明埋怨道:“师父,差不多点啊,好歹是我爷爷,你总这么小赵小赵的,让我难做人。装聋做哑,不孝顺,反驳吧,还是不孝顺。”

老秀才犹豫了一下,揪须唏嘘道:“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修道之人,就这点好,见过很多山下老人的“少年”。

关翳然一阵头大,“马叔叔,这种问题,问我一个冷板凳芝麻官做什么,你得问皇帝陛下去。”

更不会有白也、白泽这样的朋友。

“但是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让我直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不是说差点被人宰掉,难以释怀,而是那种无力感,太让人憋屈了,对方怎么那么强大,自己怎么那么孱弱,并且愚蠢。”

韩昼锦刚要停下筷子,晏皎然笑道:“让你不要太拘谨,不是我觉得你这样有什么不对,而是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最嫌弃麻烦,得经常提醒你一些废话,你烦不烦无所谓,但是你真的烦到我了。”

老车夫如释重负,还好,文圣没有太过欺负人,以后自己大不了从风雪庙那边出入人间。

余瑜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每年涨个二三两重,用不了几年,很快就当得起‘壮观’二字了!到时候改艳和韩昼锦加一块儿,都比不过我。”

寺卿大人神色和蔼,笑问道:“荀趣,各部司的邸报准备得如何了?”

天有于玄,陆氏在地,这才是真正的寄人篱下!

“比较惨,乘坐老龙城那条山海龟去往倒悬山,那是我第一次跨洲远游,也是唯一一次。一路上,我都在学中土神洲的大雅言,

坐在余瑜身边的皇子殿下,只得绷着脸,默默喝茶。

晏皎然抄写完一篇佛经后,轻轻搁笔,转头望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子,笑道:“倒是坐啊。”

赵端明伸长脖子一瞧,“师父,你什么眼神啊,上边的墨迹都还没彻底干,还有不是得意之作绝不钤印的那方押,能作假?”

韩昼锦赶紧向前几步,搬了张椅子落座。

晏皎然突然问道:“在客栈那边,你们九个,好像吃了不小苦头?”

等到爷爷回京之时,没什么万民伞,在地方上也没什么好官声,一篇诗文都没留下,好像除了个包裹,身上多余之物,就只有这幅字。

袁天风突然说道:“取名一事,你们其实还可以征询某人的意见,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好像依稀看到了昔年一幕场景。

这已经是韩昼锦第三次在此见此人了。

每次在书桌上缓缓摊开画卷,这位天水赵氏的家主,都会拿上一壶酒。

先受了一礼,皇后余勉赶紧以家族晚辈的身份回了一礼。

不料晏皎然轻轻拍了拍那本法帖,又开始转移话题,说道:“侧锋入纸,中锋行笔。草书潦草,学问精髓,却在‘端正’二字,才有那蔚为大观的气象,韩姑娘,你说怪不怪?”

大骊官场公认有两处最容易获得升迁的风水宝地,一处是本土龙州,一处是旧藩属的青鸾国。

老人双手负后,自嘲笑道:“我那次算是憋出内伤了,一气之下就打算辞官,觉得有我没我,反正都没卵用。”

只是当庙堂有个人,年复一年,就那么冷眼看着所有人,而且谁都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些什么,就由不得我们不当个好官了。

韩昼锦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一道来。

小陌好奇道:“公子的那个学生,可是陆道友说的崔先生?”

老太君笑呵呵点头道:“麻糍好吃。”

监正监副两人开始询问袁天风一事,因为大骊朝廷准备将龙州更名为处州,名字依循星宿分野之说,此外各郡县的名称、地界也就跟着有所变化,当年将龙泉郡升为龙州,因为地界囊括大半个落地生根的骊珠福地,相较于一般的州,龙州疆域极为广袤,可辖下却只有青瓷、宝溪、三江、香火四郡,这在大骊朝廷极为是不同寻常的设置,所以如今更改州名之外,还要新设数郡,以及增添更多的新县,等于是将一个龙州郡县全盘打乱,从头再来了。

而那字帖开篇的元嘉六年。

小赵的字画,啥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还是说自己的破例赏脸讨要字画,把小赵给受宠若惊到了这个份上?

赵端明到了小巷那边,进入白玉道场,将两支书画筒往地上那么一杵,然后小声说道:“师父,好像我爷爷,早就晓得是谁要字画了。”

在吏部的三年七迁,哪怕马沅是鄱阳马氏出身,谁不眼红?

后来平调到了户部,有次马沅与一大拨官员在尚书屋内议事,气得他一拍桌子,蹦出一句脍炙人口的官场名言。

不过马沅既不是沙场武夫,也不是修道之人,如今却是管着整个大骊钱袋子的人。

赵端明曾经听父亲提起过一事,说你奶奶性情刚强,一辈子没在外人跟前哭过,只有这一次,真是哭惨了。

“所以我到了剑气长城,第一件事,就去晏家大门口,自报名号,说自己也姓晏,来自宝瓶洲。”

鸿胪寺是大骊朝廷从无更换地址的老衙门之一,所以显得格外占地广袤,菖蒲河的上游就在这边流过,所以衙门里边小桥流水,风景优美。在最近百年之内,鸿胪寺的历任寺卿大人,功绩之一,就是一个个顶住压力,绝不搬迁,绝不让贤。

爷爷是典型的文弱书生,听说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在三十岁的时候,在户部当官,曾经与崔国师意见不合,觉得大骊边军简直就是穷兵黩武,结果被贬至寒苦边关,流寓山水险峻的戎州六年之久,曾经的户部清吏司郎中,只能跑去那边境当个下县的县令,而且爷爷那会儿在出京之时,就没想过能够活着回京。

裴钱和曹晴朗刚刚登上一条仙家渡船,启程南下,才没多久。

宋续有些为难,看了眼母后。

余瑜大大咧咧喊道:“二姨!”

老秀才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胸口,“我说的,就是文庙说的。真武山那边如果有异议,就去文庙告状,我在门口等着。”

同时文庙对中土陆氏是不满的,只是有些事情,陆氏做得既含糊又巧妙,处处在规矩内,文庙的责罚,也不好太过明显。

刘袈笑了笑,突然问道:“该不会是些请人捉刀的赝品吧?”

这位袁先生,堪称无所不精。

那位来自大骊崇虚局的领袖道人,一直旁听议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

寺卿大人笑呵呵道:“六棵墙头草,随风倒。”

刘老仙师差点热泪盈眶,终于遇到了一个打照面就自报名号的人。

“袁化境那个小王八犊子,修行太过顺遂,境界来得太快,高手气质没跟上,就跟一个人个头窜太快,脑子没跟上是一个道理。”

老妪在大骊官场,被尊称为老太君。

鸿胪寺作为大骊朝廷小九卿之一的衙门,本来按照六部衙门的调侃,就只是个放闷屁的地儿,只是如今随着大骊朝廷的蒸蒸日上,与别洲往来日渐频繁,鸿胪寺的地位就水涨船高,本来大骊的年轻官员,若是被调来鸿胪寺任职,都会视为一种贬谪,在官场极难有出头之日了,如今则不然。

小巷。

妇人猛然抬起头,冷哼一声。走着瞧!

只是当她看见桌上的那根青竹筷子,便又忍不住凄凄惨惨戚戚,怨天尤人起来。

如果说天象的变迁与人间帝王的兴衰戚戚相关,那么钦天监以术算之法推算天行之度,从而编订历法、代天授时,则是确立正朔的举动。

被一个书生意气的户部文官,骂作穷兵黩武的大骊铁骑,正是在这一年,将那不可一世的卢氏十二万精锐骑军,用老百姓的说法,就是按在地上揍,杀敌无数,大骊边军第一次杀到了卢氏国境之内,数百年未有的边关大捷!

用大骊官场的说法,稍微讲究一点,杀得昔年所向披靡的卢氏铁骑,“马背之上无一人”!

从那之后,宝瓶洲的北方山河,再无卢氏铁骑,唯有大骊铁骑。

她只比关老爷子小十二岁,刚好相差一轮,属相相同。

老人收起手,指了指荀趣,“你们这些大骊官场的年轻人,尤其是如今在我们鸿胪寺当差的官员,很幸运啊,所以你们更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运,还要居安思危,要再接再厉。”

棚那边。

小陌点头,然后问道:“公子是担心那两位弟子学生?”

封姨以心声答道:“尽量吧,只能保证帮忙就帮,帮不了你也别怨我,我这会儿也担心是否引火烧身。”

老秀才翘起大拇指,指了指天空,“老子在天上都有人。”

何谓国力鼎盛,最直观的,就是沙场上马蹄声的震耳欲聋。

只见刘袈一身浩然正气,侧过身让出道路,沉声道:“欢迎郑先生常来做客!”

“我看你们九个,好像比我还蠢。”

封姨笑道:“文圣还是直接骂人更爽利些。”

鄱阳马氏家主,马沅生得膀大粗圆,满脸横肉,但是写得一手极妙的簪小楷,精通术算,而且与人言语,永远细声细气。

从口无遮拦的余瑜那边,宋续还听过一桩陈年旧事,袁化境在年少时,跟同龄人的老太君有过一场比较江湖气的纠纷。

“是那个剑修如云的剑气长城,剑仙竟然只有一人姓晏。”

老秀才转头望向坐在棚石磴上的封姨。

“呵呵,从一洲山河挑选出来的天之骄子,空有境界修为和天材地宝,心性如此不堪大用。”

“边关的马蹄声不响亮,我们鸿胪寺官员说话嗓门再大也没用。”

赵端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师父。

因为如今的马沅,已经贵为户部尚书。

皇后余勉笑容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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