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最新地址:www.22biqu.com
笔趣阁 > 剑来 > 1051.第1051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

1051.第1051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

要是图个值当,河伯薛元盛如今的金身高度,至少可以高出五成。

道场之内,除了一张紫色材质的金字符箓,便空无一物,

那张紫气萦绕的符箓,大如一幅立轴山水画,悬挂在虚空中,一串金色文字,熠熠生辉,是那“正大光明之室”。

还真是?

本以为这位年轻隐官,就是说了句敷衍了事的言语。

自己答应得如此爽快了,却见那青衫剑仙毫无离去的迹象,殷侯心中便叫苦不迭,凭咱俩的交情,不至于坐下来推杯换盏吧?

裴钱当时的破境机缘,在于她心中道理与世上道理的一场打架。

比锁云宗晚一些,琼林宗祖师堂那边又有一场异动,只是相对声势不大,琼林宗不遗余力试图掩盖此事,但是以琼林宗在北俱芦洲山上的有口皆碑,好友遍及一洲山河,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帮着“仗义执言”?

虽说到底是谁做的,至今还是个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剑修所为。

之后同样是密雪峰,陈平安找到了化名裘渎的老虬。

卢氏皇帝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说到这里,女官神采奕奕,“所以说啊,文圣明摆着是更向着咱们的,是北俱芦洲的半个自家人。”

如今那条藻溪,溪底水藻丛生,每枝长达数丈,美如凤尾,溪涧清澈见底,随流飘荡,袅娜可爱。

对于薛元盛对李槐的这个评价,陈平安只能是无言以对了。

至于另外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渠主,不提也罢,反正自己与陈剑仙,双方都知根知底。

记得那兰房国商贸繁华,所以嫁为商人妇的女子,会经常往水中投掷金钱问吉凶。而且放生一声,风靡朝野。每逢旱涝,就喜欢拿纸龙王出气。

礼制司衙署那边,官员们当下有些为难。

高山仰止?

卢泱笑问道:“趁着距离朝会还有半个时辰,我能否与先生同游云霄宫崇玄署?”

也难怪那位好人兄,会去往剥落山那位避暑娘娘府邸处,而且又会“恰好”被他找到了那条密室地道。

可如果不是这位陈先生游历龙宫洞天,李柳就注定不会重返昔年众多避暑行宫之一的龙宫洞天,更不会帮助沈霖恢复金身。

杨清恐突然说道:“后觉对陈先生仰慕已久,今日借此机会,见面一叙?”

结果一个定睛望去,就看到一位面带笑意的……熟人,殷侯立即行礼道:“殷侯拜见陈剑仙。”

仰止疑惑道:“你这是梦中饮酒,如何能够喝出滋味?”

小姑娘长大了,变成少女,再变成年轻女子,就该藏着些心事。

“陈平安,你是不是忘了些事情?”

自己总这么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儿。

之前陈平安在敕鳞江畔,与龙虎山外姓大天师梁爽一起散步江边,话赶话不是,除了与老真人请教龙虎山独门科仪,便又说起了水龙宗的斋醮一事,龙宫洞天内每年的十月初十与十月十五,都会先后举办两场依循古礼的祭祀,按照不同的年份,又有那金箓、玉箓、黄箓道场之分。

登上山顶,陈平安俯瞰四周,可以看到远处那条白剑瀑,一条白水,似剑倒挂。

只不过那会儿的陈平安,则是戴斗笠挂酒壶的装束,乘舟过河。

德人天游,秋月寒江。日问月学,旅人念乡。

听说是那一炷香的事情,沈霖当然知道此事,最为关键处,是身为敬香之人,得有个所谓的诚心正意,是无法半点作伪的。

云霄宫道人虽非水神,可是这位杨国师,道气与水运皆重,何况那位未能跻身公侯的大渎上祠水正,司徒激荡的祠庙所在,就在附近。

陈平安点头道:“之前在桐叶洲那边,遇到了一位得道真人,请教了一些学问,老真人不吝赐教。沈夫人可以用灵源水府的名义,送给孙宗主。”

之所以会出现这桩怪相,在于南婆娑洲的龙象剑宗,通过醇儒陈氏的书院邸报,将一个消息,昭告天下。

至于那份功德,沈霖先是婉拒,见陈先生坚持,便恼羞成怒,陈平安继续晓之以理,沈霖便动之以情,脸色哀怨,等到陈平安继续酝酿措辞,沈霖便怒气冲冲,眼眶泛红,隐约有泪水,说陈先生你这是故意将我陷于不仁不义之地吗,还是说陈先生心中,从始至终,都觉得我沈霖是那忘恩薄情之辈?陈平安只得收回言语,还得与沈夫人道歉一句,结果沈霖蓦然而笑,已经开始伸出拇指擦拭眼角泪水了。

殷侯刚要说什么,突然记起先前陈剑仙的那句提醒,便又止住话头,将那些确实挺恶心人的言语,咽回肚子。

殷侯之所以有此想法,是因为那个杜俞,当初做客自家龙宫,坦言说自己招惹了琼林宗。

陈平安摇头道:“这种问题,谁都可以问,唯独薛夫子问得多余了。”

陈平安点点头。

当然,让陈平安最头大如簸箕的,还是皑皑洲的某位女子剑仙。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沈霖岂会主动说这种事情,她实在是希望陈先生能够留下一幅墨宝,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需陈剑仙三言两语,湖君殷侯便斩钉截铁道:“剑仙说怎么办,苍筠湖龙宫就照办!”

历史上第一条去往倒悬山的跨洲渡船,是南婆娑洲的“枕水”。

这场动静极大的问剑,已经在北俱芦洲传得沸沸扬扬了。

仰止与绯妃两头旧王座大妖,双方曾经平分蛮荒天下的八成水运,只因为谁都无法赢过谁,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无非就是谁都无法吃掉谁,使得双方都未能成为天下水运共主,自然就无法凭此跻身十四境,只是除了这场台面上的大道之争,其实还有一层更隐蔽、更凶险的厮杀,既是争抢水运,更是一场水火之争,

因为绯妃的大道根脚,极为特殊,而绯妃是后起之秀,其实是仰止的晚辈。

远处缓缓走来一位头戴斗笠的青衫客,手持绿竹杖,摘下斗笠,轻轻放在桌上,微笑道:“掌柜的,一碗酒。”

当年仅存的三幅彩绘壁画,骑鹿神女,当年她被某个年纪轻轻的外乡人,给伤透了心,只是因缘际会之下,转去投靠了道心相契的清凉宗宗主,贺小凉。而精于弈棋的那位行雨神女,名为书始,与那个手持古老玉牌、跪地磕头直到额骨裸露的年轻修士,有了一桩甲子之约,然后她才会去找“李柳”请罪。

唯独灵源公水府这边,一直没有眉目,沈霖一开始心存侥幸,是想要与那位存在,看看能否求个赐名,但是建造府邸之初,沈霖就曾悄悄飞剑传信狮子峰,然后就泥牛入海一般,再没有然后了,显而易见,对方就根本不愿意理睬自己,沈霖就再不敢打搅对方的清修。

当年那条过江龙,是个自称陈好人的家伙,那叫一个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当年在春幡斋议事堂内,像那那条“瓦盆”渡船的白溪,皑皑洲“太羹”的戴蒿,仙家岛屿“霓裳”的船主柳深,还有流霞洲“凫钟”刘禹等人,这拨来自浩然八洲的五十四位船主、管事,人手得到一件来自年轻隐官的小礼物,属于见者有份。

陈平安点头道:“深有体会。”

陈平安继续说道:“但是在沈夫人这边,就不用如此拘束了,灵源公府如今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完全可以解释为某人得自某地的旧藏之物,然后被沈夫人慧眼识珠,故而时至今日,才算重见天日,赠送给水龙宗,自然是题中之义,也算善始善终又结新缘再有善始。”

仰止笑问道:“比如?”

沈霖便觉得有趣,她之前听闻一些山上消息,说这位年轻隐官在当那“二掌柜”的年月里,经常因为喝酒一事,就被宁姚关在门外,蹲一宿对付过去?而且半点脾气都没有的?

简单来说,就是这些得自倒悬山春幡斋的玉牌,是可以代代相传、“世袭罔替”的。但是如果这些牌子落在了宗门、仙府,手持玉牌,来求龙象剑宗办事,对不住,玉牌留下人离开。

陈平安说道:“云签前辈,不着急答应此事,最好与纳兰彩焕商量一下,毕竟牵扯到宗门水运,事关重大。”

倒是聊起了裴钱,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愿意多说,一个喜欢听这些,舍不得走。

身穿一件姹紫法袍的湖君殷侯,这些年收敛了许多,虽说之前文庙颁布山水神灵的金玉谱牒品秩,苍筠湖没有抬升,但是殷侯也算看开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开心的时候,就想一想那黄钺城和宝峒仙境,也就宽心了。

最终写下三字,德游宫。

一个愿意扛下随驾城天劫的过客,一个又在苍筠湖大开杀戒、如神灵高坐椅上的家伙。真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怪物。

远古有至高之一,坐镇荧惑拂星斗,烹四海炼五嶽,巍巍火德,万神仰止。

殷侯试探性问道:“陈剑仙是不是去过一趟锁云宗?”

在一个难得有流水经过的山脚处,前些年偏偏开了个小酒铺,悬帜甚高,就是旗招子皱巴巴的,软绵无力。铺子里边有个大酒缸,卖酒以角计,或以碗计,老板娘是个姿色平平的妇人,荆钗布裙,经常光顾酒铺生意的,就那么几张老面孔,山神老爷,少女模样的河婆,其余的,不常来,就是一些不成气候的精怪,不少炼形半成,勉强能算是回头客,反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修行一事倒也安稳,按照那尊山神老爷的说法,能在咱们这边落脚的,甭管什么出身,都是道心坚韧、毅力非凡之辈,要爱惜,要呵护。它们都觉得那位沽酒妇人,是那位山神老爷的姘头,至多也就是说句荤话,万万不敢毛手毛脚的。

沈霖强颜欢笑道:“希望如此吧。”

只是一般的山水神灵,品秩不高的,都不会计较这个,不会大肆操办,至多是各自祠庙里边多些人间香火,否则一年一办,谁吃得消?山水官场的邻里之间,就像那山下的份子钱往来,可都是要讲究一个礼尚往来的,故而又有一条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多是甲子一办,或者干脆就忽略不计。

云签匆忙从那蒲团之上站起身,怒容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雨龙宗!”

陈平安随意坐在岸边,点头道:“那会儿我确实是装傻,不过怕也是真的怕。”

不然殷侯贵为一座大湖水君,哪里需要隔三岔五,主动去与随驾城那座小小火神庙喝酒。

可是这边的酒水,用不到神仙钱,不了几两银子,不过那三张酒桌,仍是从未坐满过。

云签恍然大悟,叹了口气。果然自己只当个摆设掌律,纳兰彩焕来当宗主,是对的。

云签故意将那“曾是”二字忽略不计,听过了年轻隐官的解释,立即答应下来。

事实上,很多浩然修士,都对曾经的浩然贾生报以惋惜,甚至公然为其打抱不平,只是等到那场战事来临,才没有了声响。

而杨清恐便顺势抖搂了一手出神入化的仙人神通,在这陈平安的梦境天地中,直接将天地之外的杨后觉“搬徙”至此。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没问题。”

“既然是一桩买卖,那我该得的好处呢?”

齐渡淋漓侯,风水洞老蛟出身,旧神职是那钱塘长,封侯之后,也早已挂上了一块匾额,云文宫。

反而就是这么个脑子不够用的蠢笨婆姨,算是苍筠湖一众河神水仙中,唯一一个因祸得福的,如今发迹了,水仙祠修缮如新,那斑驳不堪的三尊彩绘神像,都得以重新补漆描金。

但是沈霖却神色尴尬道:“哪敢劳驾文圣老爷,陈先生能不能亲自?”

双方谈正事,都是爽快人,其实就几句话的事情。

自己能够与陈剑仙攀扯几句,荣幸之至。

只是沈霖很快就发现奇异之处,自己记忆清晰之物件,便是彩绘,若是从不曾上心留意的物件,便是黑白颜色。

陈平安只当是老真人的一句场面话,点头道:“当然可以。”

银屏国境内的苍筠湖,与那随驾城距离不远,管辖着一湖三河两渠。

陈平安摇摇头。

殷侯小心起见,点头道:“如今新任藻溪渠主,生前是一位极贞烈女子,陈剑仙要是不信,只需改道,去看那藻溪如今山水气象便知。”

陈平安左手持笔,右手双指并拢,轻轻一抹,身前便摊开一张半熟的雪白宣纸。

卢泱哈哈大笑,十分真情流露,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门口一眼。

沈霖揉了揉眉心,确实头疼,事情不小,急又急不来,如何能够不揪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刘礼制,你与鱼凫书院的赵副山长,还算认识,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看看能否邀请他走一趟水府,也无需明说取名一事。”

“退一步说,就算你修行不成此法,但是那个趴地峰的火龙真人,说不定就是一份大道契机,凭此柳暗明又一村。我知道你与他关系极好。”

只是在剑气长城那面,除了小篆“隐官”二字,还有个蝇头小楷的数字。

遥想当年,那个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的家伙,就是在春幡斋议事堂内,单手托腮,那么怔怔看着门外的那场鹅毛大雪。

沈霖犹豫了一下,问道:“陈先生为何不将此物交给龙亭侯,让他帮忙转交给孙结或是邵敬芝?”

他双指并拢,凭空书写出一封密信,字体大小、排列,细微笔迹,私章钤印,皆一模一样。

陈平安歉意道:“说来话长,以后我会拜访雨龙宗,与云签宗主登门赔罪。”

陈平安摇头道:“很不如何,下次再说。”

陈平安笑道:“别忘了我自己就是酿酒人。”

一位来自南薰水殿的分界司女官,点头笑道:“文圣老爷也有那修身篇,其中有一句,‘厌其源,开其渎,江河可竭’,显而易见,在咱们文圣老爷子看来,这‘渎’,是要小于江河的,这就验证了许夫子的说法。至于这个渎怎么演变成了大渎,我以前在就水殿档案处当差,看了好些官书野史,好像从没有文字记录呢。”

去往龙宫之前,就早已看过那处崭新水仙祠的山水气数,更换了主人之后,确实气象一新,依旧是挂那块“绿水长流”的匾额,亏得当年自己竭力阻拦杜俞,劝他不能太掉进钱眼里就出不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然估计那块祠庙匾额,如今已经更换位置了。

三人各自落座树下石凳,其实就是上次的位置,听过陈平安的那桩买卖后,杨清恐洒然笑道:“只说看在这份送上门的功德,贫道若是心中再有半点芥蒂,就真是修行不够且人心不足了。”

“这都不知道?”

陈平安没有多看这处道场一眼,问道:“能否换个地方,与灵源公有事相商。”

老妪点头道:“我晓得轻重利害,主人稍稍宽心,相信以我们水府的风水道缘,定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殷侯点头道:“当然!”

除了一个暂时还站着的杨后觉,在座三人,都是老于世故的。

雨龙宗是一处水运凝聚之地,宛如泉眼所在,甚至有点类似藩镇割据,像那南海水君李邺侯,都无法彻底掌控此地水运流转,按照避暑行宫的记载,对于雨龙宗的由来,有两种猜测,要么曾是雨师人间驻跸处,不然就是登天一役中的陨落之地了。

可惜龙亭侯大人不在场,不然真要忍不住回一句,你错了,我当真就是只凭那满腔热血和一身义气。

绿莺国作为济渎入海口,这些年主动揽事,都没有与灵源公府打招呼,就开始动土开工,要为沈霖开辟出一座作为巡幸大渎的驻跸行在,没几年功夫,绿莺国不光是掏空了国库金银,仅仅对外借债,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沈霖当然不愿如此绿莺国破费,

杨后觉,玉璞境,道号“抟泥”。

走出这条抄手游廊后,老嬷嬷问道:“主人还是在为那道场名称忧愁?”

朝廷封正山水神灵一事,是需要消耗一国气运的,而薛元盛又是出了名的不在意香火,以至于谁都尊敬这位摇曳河河伯,但是所有大河流经的朝廷又都不敢主动找薛元盛,怕就怕入不敷出,连累一国运势。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吧。

沈霖一挥袖子,关上房门,双手掐法诀,打开一层层极为隐蔽的山水禁制,随后身形消散,化作一幅玄之又玄的画卷,就像一幅水图。

那么在昔年的“浩然贾生”眼中,什么是两头蛇?

后来的“蛮荒周密”眼中,又将何物视为拦住世道的两头蛇?

双方斗智斗勇,斗法问剑,都输给了这位城府深重、心狠手辣的外乡剑仙。

这位刘嬷嬷如今管着水府十六司中的礼制司,她曾是北俱芦洲一处大河龙宫遗址的属官,最是讲究礼数,老态龙钟的妇人,缓缓走到这些丫头片子跟前,怒道:“竟敢乱嚼舌头,搬弄是非,一点规矩都没有,传出去给外人听见了,就要误以为我们公府毫无法度了,你们几个,但凡开口说话过的,皆在薄录司那边录档记过一次,再有类似言语,一经发现,当场逐出府邸!”

陈平安说道:“帮人就是帮己。”

沈霖脸色玩味,捋了捋鬓角,柔声笑道:“陈灵均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清恐与皇帝陛下打了个道门稽首,“见过陛下。”

陈平安倍感无奈,只得说了句客气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实不相瞒,我此刻并不在山中。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取巧而已。”

仰止手持蒲扇,还真就站起身,去给陈平安端来一碗酒,放在桌上,只是酒铺内,除了他们两个,其余客人,都像陷入一条停滞不前的光阴长河中。

在北俱芦洲,甚至是整个浩然天下,都算是一个极其年轻的上五境修士,虽然顶着国师、天君两个头衔的,还是杨清恐,可事实上,无论是大源朝廷的崇玄署,还是杨氏的云霄宫,朝廷事务与家务,都是杨后觉一把抓。此外杨后觉既是既是那对兄弟的长辈,更是他们的半个传道人。

这可是自家先生说的话,是那版刻成书黑纸白字被无数读书人背诵、注释的的圣贤言语。

仰止叹了口气,只是想起一事,便让她需要去稳住自己的道心。

这次轮到陈平安意外了。

大渎公侯府邸,无异于一座小朝廷,衙署众多,按照文庙规定的礼制,一般设置有十六司,数量稍有增减,倒是问题不大。

置身于那座正大光明之室。

沈霖突然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她立即伸手抵住眉心,一个下意识闭眼,眉心处宛如睁开一道淡金色天眼,只是沈霖原本紧绷的心弦,立即松弛几分,默默收起一道水法攻伐神通。

来找李柳,是讨要一件信物,到了那位陆地水运共主的澹澹夫人那边,自己好狐假虎威,毕竟那座渌水坑,都曾是李柳的避暑之地。

“真名陈平安,来自骊珠洞天。”

站在书房屋外的一位贴身神女,兼任水府印玺司女官,神色恭敬道:“领旨。”

如此说来,杨后觉愿意担任小小彩雀府客卿,就水到渠成了。

仰止冷笑道:“说得好听!”

这种事情的尴尬之处,在于对方答应了,认认真真帮忙取了个名字,拿出了一幅墨宝,万一自己心中不喜,觉得那名字与水府大道不契,岂不是打对方的脸?

就连那个有事没事就来这边坐会儿的山神,都只将仰止误认为一头炼形成功的水裔修士,约莫是个洞府境。

女官胥吏们纷纷与沈霖行礼。

那位道号青钟的澹澹夫人,被陈平安找上门后,双方好似刚好站在一条边境线的两边,她起先犹犹豫豫,明摆着是想要推脱一二的,主要还是担心于礼不合,在文庙那边吃挂落。

“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滴水不漏。”

妇人正是昔年南薰水殿旧主,如今的大渎灵源公沈霖,她身后跟随两位水府神女,分别是稽查司和清供的领袖女官,一个位高权重,一个负责……收礼。

他娘的,纳兰彩焕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还几分人模狗样呢。

倒是那位风光无限的藻溪上任渠主,在当年那场风波中,率先说没就没了。

相较李源的龙亭侯府,两者占地规模大致相当,只是这边略显简陋,土木营造一事,至今还在进行,当年水龙宗那边,是先借钱给了李源,掏出一大笔神仙钱,帮忙营造侯府,李源当然是半点不客气的。

走到那处清供司门口,沈霖便有几分赧颜神色。

道门开坛法事的科仪本,大体上分为祈福禳祸、消灾解厄、酬神谢愿等的阳事科仪,与超荐先灵、度亡生方、炼度施食在内的阴事科仪。其中底本最为珍贵,俗话说照本宣科,便是如此,依科阐事,像桐叶洲那个崇佛的北晋国皇帝,就是在底本一事上下功夫,试图恢复旧制。

此人现身此地后,他环顾四周,一颗道心,古井不波,很快就朝三人打了个道门稽首,“拜见陛下,见过祖师,隐官。”

一个是文庙封正的公门,一个是神灵的开府道场。

云签摇头道:“不用,我好歹是雨龙宗掌律祖师,这种事情,我自己就可以作出决定。”

这是因为年轻隐官之后亲自参加议事的次数并不多,再加上去往倒悬山的跨洲渡船,终究数量有限,连同中土神洲,总共才一百五六十余艘,而且其中不少渡船,都是每过数年甚至是十数年,才会走一趟倒悬山。

陈平安抖了抖手腕,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提斗笔,轻轻一戳,手中那支提斗笔如蘸浓墨,墨汁却是金色。

沈霖点头道:“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情。龙亭侯那边都已经想好了个名字,与文庙报备后,听消息似乎已经通过了。”

如果说崇玄署是大源朝廷设置的官场机构,那么云霄宫跟龙虎山天师府一样,都是子孙丛林。虽然大源朝廷在这边设置了道门衙署,可其实就是个摆设,反正大小道官,要么姓杨,或是在云霄宫这边授予的度牒。

落魄山在北俱芦洲南边的山上口碑,那是极好的。

仰止问道:“如何?”

“也就值个八钱银子。”

纳兰彩焕便旧事重提,与这位自家掌律聊了些内幕。

春露圃以北地带,大篆王朝在内的十数国,自古崇武,民风彪悍,武夫横行,多以大篆王朝作为宗主国,武运昌盛,动辄呼朋唤友,数百号武夫,围殴一座山上门派的场景,时有发生,估计在整个浩然天下,都是独一份的,可怜金鳞宫,那位元婴老神仙,苦不堪言,弟子每次下山游历,挨闷棍,被套麻袋,真不是什么玩笑话。

薛元盛神色古怪,笑道:“非要将我这座淫祠,推到这个位置上去,陈山主你到底求个什么?是打算找我合伙做买卖,与那披麻宗和春露圃差不多?希望我这位新晋河神,在河道运输一事上照拂几分,然后一起挣钱分账,你财源广进,我香火鼎盛?”

纳兰彩焕指了指她,“修行修行就知道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臭毛病,最新邸报都不看的?”

卢泱听过陈平安言简意赅的解释,得知真相,惊奇万分,忍不住感慨道:“匪夷所思,奇哉异哉。”

薛元盛笑道:“那位骑鹿神女,很清高的,只有她瞧不上的人,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个外乡人,当年她已经被你气了个半死,要是听到这种混账话,非要再被你气个半死。”

纳兰彩焕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不过她来担任雨龙宗宗主,对雨龙宗和她都是好事。

不过“等到”二字说出口后,李邺侯便不再继续言语。

薛元盛打趣道:“怎的,你难不成还要求我不成?”

再瞥了眼仰止,她有些神色恍惚,不像是随便找了个幌子。

陈平安神色自若,沉默片刻,在沈霖就要忍不住改口之时,陈平安点头笑道:“那就献丑了。”

自己想一个?

沈霖还真不觉得自己在取名一事上,能比李源好多少。

————

殷侯笑容牵强,其实听着也不像是什么好话。

陈平安跨过门槛后,卢泱便松开手,双方分坐暖炕一旁,卢泱就由着那些奏折摊放在案几上边,没有半点忌讳。

“说来说去,其实也简单,无非是……”

就算龙亭侯爷气量大,听见了都不当真,可是就怕有那一根筋的侯府官吏,有那主辱臣死的古风之气,两府山水接壤处颇多,很容易就会纷争不断,在那乡野田间,只因为抢水一事,尚且经常发生械斗,更何谈大渎公侯两府?

大不了下次游历中土神洲,带着小陌来这边一起喝酒。

苍筠湖算是踢到一块铁板了,这会儿殷侯都会隐约觉得有几分“脚趾疼”。

沈夫人这会儿说这句话,最合时宜。

“客气啥,别说两把,一箩筐干辣椒又能值几个钱。”

沈霖微笑道:“只会蓬荜生辉。”

比如那浮萍剑湖,就出了一封邸报,用了一个别洲修士注定会目瞪口呆、但是北俱芦洲却很习以为常的措辞,说既然没有人承认自己拆掉了琼林宗的祖师堂,那我们浮萍剑湖就只好被泼脏水了,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不解释了……

“今日吾于道上见两头蛇,恐去死无日矣。”“勿忧,君斩此物,有阴德者天报之以福。”

见那陈平安有了离去迹象,果不其然,酒铺瞬间恢复正常,那位山神老爷继续说那先前未说完的言语,触景伤情,摇晃酒碗,“乱鸦揉碎夕阳天,寒瘦可怜。”

哪些将来是需要还礼的,以及还什么样的礼物,哪些只需要记录在册,再分门别类,各自与之前的贺礼归档一处,都需要清供司一一敲定,还要再与礼制司那边商议,不能出半点差错。

上次双方在云霄宫那边碰头议事,陈平安尚未远游蛮荒天下,并无城头刻字。

不少玉牌,都被那些船主或者送给了关门弟子,或是交给有望光耀门楣的某位家族嫡传。都会让后者好好收起来,因为这块玉牌,在关键时刻,就是一张护身符,甚至是……救命符!

而沈霖的成道日,恰好就在这个月,所以身边的那位清供司女官领袖,近几年,每年年底都会忙碌得焦头烂额,不说待客,光是收纳、清点各色礼物,或者说贡品,就是一桩名副其实的浩大工程,各国朝廷,世族豪阀,山上的大小宗门、仙府,辖境内的各路江水正神、山神土地,还有那州郡县城隍庙……

就只是顺耳的好话?不止。

神清骨秀,宛如一株远山芙蓉。

陈平安笑道:“崇玄署再地位超然,毕竟还是大源朝廷辖下机构之一。云霄宫杨天君再德高望重,杨氏子弟再大公无私,终究也是大源王朝的臣民。”

沈霖聚精会神,看着纸上的一笔一划。

不过这位隐官大人,能不能算是一位作壁上观的收官之人?

沈霖所谓的“金科玉律”,是道教科仪所在,名副其实的金玉良言,是神仙钱都买不来的“老规矩”。

沈霖跟着起身,挽留劝说道:“陈先生,何必如此来去匆匆,不差这一时半刻吧?好歹让我带路,请陈先生参观一下南薰水殿旧址?”

你陈平安是有个文圣当那先生的,我可没有,在文庙那边就没个撑腰的,辛酸得很呐。

陈平安看了眼仰止,她那件大仙兵品秩的墨色龙袍,就用上了金翠城编织炼制法袍的独门秘术。

修道之人,想要得道,无论资质好坏,除非一些个极少数特例,想来总归逃不过勤勉二字。

她当然知道那位恢复文庙神位的老夫子,只是文圣不是中土人氏吗?

济渎水域,一分为二,依旧广袤,灵源公府辖境的众多王朝、藩属小国,将近八十个,像那邻近济渎入海口的大篆王朝,前些年便下了一道旨令,连同大篆周氏本身,加上十来个藩属国,一口气“上供”给水府将近五十位修道胚子,此外还有一些类似官场的额外荫补,算是走了后门,得以进入水府修行,其实也就是一些世家豪阀子弟的镀金手段,等于白捞个大渎水府的谱牒身份,这拨男女,不管十年之内是否修道有成,是就地留任,还是最终被遣返回乡,都算有了一份前程。

好话?当然是好话。

原本她跻身远游境,就被视为走到了断头路,却出人意料,跻身了山巅境。

陈平安忍住笑,“那就算我求你。”

落魄山观礼正阳山一役后,这件事,就成了薛元盛与老友们在酒桌上一桩不小的谈资。

老爷我就那么不挑吗?!

只是不知为何,没过多久,锁云宗杨确亲自下山,竟然主动与太徽剑宗缔结盟约了,而且是以半个藩属山头自居。

老河伯难免腹诽一番,奇了怪哉,好像身边这位年轻剑仙,当年路过一趟,那壁画城八位彩绘神女,春官,宝盖,灵芝,长擎,仙杖,骑鹿,行雨,挂砚,就全部变成了白描图案。当然前边五位,是早就离开壁画城了,有生有死,各有造化吧。

仰止。

陈平安不在意,隐官大人财大气粗,不当回事,李邺侯却是万分重视。要说事后万一文庙追责,以陈平安的性格,肯定不会退缩半步的,想来那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勾当,年轻隐官是做不来的,再说了,有老秀才在文庙,天塌下都不怕,吵架嘛,老秀才就没输过,至于护犊子的决心和本事,呵呵,在浩然天下,好像跟谁比都别跟老秀才比拼此事。

刘叉是被陈淳安强行留在了浩然天下。

沈霖让她们都起身,然后摸了摸那几个聊得最起劲丫头们的脑袋,神色温婉,轻声笑道:“以后在外边,说话还是要谨慎些,刘礼制既是好心,也是照规矩办事。不过回了自己住处,关起门来说些悄悄话,倒是问题不大,不用太过拘谨。嗯,尤其注意一点,千万不要被你们‘刘古板’听着了,那就万事大吉。”

然后转头对那位老嬷嬷说道:“刘礼制,顺便与你聊点事情。”

然后杜俞离开苍筠湖没几天,琼林宗就遭受了这么一场飞来横祸。

沈霖抿嘴而笑,乐不可支,好不容易才没笑出声,轻声道:“还有个理由,我要是得了这份珍贵异常的道门科仪底本,以沈霖当年的处境,除非自己不想活了,才会藏藏掖掖。”

竟然会任由那么一桩天大福缘,就像从指缝间漏掉,最终与一位壁画城骑鹿神女的认主,失之交臂。

只不过陈平安自有手段,把这笔账给抹平,事后肯定不会亏待了那个朝廷。

陈先生你莫不是忘了,在你这……梦中,早已宾主互换身份,让我沈霖如何带路?

陈平安笑着解释道:“灵源公只需随便观想一处熟悉景象即可。”

寄人篱下多年,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终于辛苦熬成婆。

沈霖竟是呆滞无言,等到陈平安已经悄然离去,这位灵源公也忘记了言语告别一句。

薛元盛没好气道:“我信你个锤子。拿出一点诚意来!”

卢泱伸手抓住青衫客的手臂,笑道:“我倒是希望陈先生能够常来这边做客。走,我们去屋内坐下聊。”

于公于私,双方结下的恩怨都不算少,当年在战场上,仰止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拧断一位岳姓大剑仙的头颅,后者南游蛮荒、隐藏身份多年,这位剑仙在蛮荒天下腹地,果断出剑,四处游走,搅碎了两条重要补给线,负责维持路线安稳的那拨妖族上五境修士,为此疲于奔命,以至于甲子帐那边,不得不让两头旧王座大妖黄鸾和仰止,亲自去追杀此人。在战场上,避暑行宫严令剑修不许救援,而这件事,兴许是只因为年轻隐官和避暑行宫,做得“太浩然”,太冷血,

但是说来奇怪,早年两处水仙祠,一个就像蒸蒸日上的高门大户,常年高朋满座,一个惨到不能再惨的破落人家,就连祠庙里边的彩绘神像,都要承受不住渠主金身。

陈平安恍然道:“事后请云签道友帮忙捎话,与纳兰彩焕说一声,我下次登门与她道贺。”

于负山沉声道:“陈山主,好道法!”

江高台当年,就曾主动要求将手上那块,换成九十九。

不过相比李源的单身赴任,沈霖却是除了那些南薰水殿神女,还从龙宫洞天带走了一批水仙鬼物之属,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此外,沈霖还笼络了一拨数量可观的其中既有中五境修士,也有主动投奔而来的水裔精怪,就像身边这位职掌礼制司的教习嬷嬷,就是最好的例子。

天下剑修好不好说话,北俱芦洲山上的那些祖师堂最清楚。

金色的半条大渎主脉,淡金色的大江大河,一些相对次要的河流呈现出银白色,还有数量最多的灰色溪涧。

道场空间不大,与外边的书房差不多,却是一处道家“心斋”之显化,可想而知,这只法螺的旧主人,道法造诣之高,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心诚则灵?”

陈平安自嘲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相信陈平安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陈平安离开壁画城后,便是这位喜欢当那撑船舟子的河伯,载了自己一程。

如今彩雀府女修,之所以会 人人变成纺织娘,昼夜不息,很大程度上就在于陈平安让米裕 送去了一件出自金翠城的法袍,作为样品,将其完全拆解之后,使得彩雀府炼造法袍的技艺,跨上了一个大台阶。光是大骊王朝,就跟彩雀府一口气预定了一千多件法袍。

陈平安拱手抱拳笑道:“肯定。”

聊过了正事,于负山好奇万分,“如何做到的?”

沈霖悄然来到一处南薰殿秘境,是沈霖的真正道场所在,相当于山上门派的祖师堂,也是沈霖一尊金身搁放处,而道场真身,是一只青螺蛳炼化而成,货真价实的螺蛳壳里做道场,这只“法螺”来自一个已经消亡的大宗门,是祭祀礼器之一,内壁篆刻有一篇极为高深的水法道诀,如果不是此物,沈霖恐怕都撑不到与那位至高重逢。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陈平安气笑道:“这也能算到我头上?”

这些女子,不是南薰水殿旧人的水仙、女鬼,就是刚刚进入水府没多久的少女修士,大多犹带稚气,性格活泼,尚未被彻底磨去棱角,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热闹得很。若是临近稽查司、赏罚司之类的显要衙署户房,是绝对看不到这种旖旎风景的。

陈平安掏出那枚养剑葫,喝了一口酒,这就是真到不能再真地喝假酒了。

那大源袁氏王朝,由云霄宫崇玄署设置关卡,拦截大渎水运,流入龙宫洞天的分量,恰好维持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水位线上,使得沈霖不至于因为水运枯竭而金身崩坏,却也难以利用水运淬炼、稳固金身,弥补那些金身缝隙,这就像一场束手待毙……等死。

陈平安有些奇怪,静待下文。

薛元盛点头道:“好像说破天去,也就是这么个到底的道理了。”

仰止在修行之初,远远没有得道证就地仙,却曾经亲眼见过一场惨烈至极的厮杀,所谓地仙,大道性命贱如蝼蚁。

于负山见怪不怪,冷笑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戴斗笠披蓑衣的青衫客,再次登门造访店铺,轻轻摘下那顶竹斗笠,往门外抖了抖雨水,笑道:“负山道友,又见面了,我们仙都山待客还好?”

只是在沈霖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对那桐叶洲修士心生厌恶是真,可既然陈先生的下宗都建立在了桐叶洲,心诚一事有何难。

但是被一位文庙副教主来了个守株待兔,拘禁在一处传闻曾是道祖炼丹炉的火山群中。

若是如此,如今大渎封正,薛元盛就算是补缺当个渎庙水正,绰绰有余。

听闻大篆周氏皇帝的贴身扈从,是位女子武夫,用剑。

难不成是自己又有哪里做得不对,这个难缠至极的家伙又来算账了?比如是上次那个杜俞的造访?问题在于,殷侯自认算是很仁至义尽了,真心不能帮杜俞而已,自己又不是那大宗门嫡传,更不是山泽野修,招惹了琼林宗,能跑到哪里去?你这位剑仙,今儿要是因为这件事,兴师问罪,那我殷侯可就要……伸长脖子,随便你处置了,反正只要你不打死我,我就去鱼凫书院那边喊冤,求个公道!

陈平安就像“拖拽”着一位湖君,并肩行走在熟悉的湖底龙宫内,然后很快就来到水面子上,凌波虚渡,去往那座曾经破败不堪的水仙祠。

随后离开仙都山,陈平安去了一趟碧游宫,找那位埋河水神娘娘,都不像是谈正事去的,反而吃了顿货真价实的鱼肉面,亏得不是酸菜鱼。

只是绿莺国自己都不喊穷,口口声声,国库盈余,毫无问题,等到营造司数位女官神侍亲临绿莺国,带着灵源公的一道旨意,一切开销,依旧只给水府报了一个低价,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让沈霖都哭笑不得,只好再次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密旨,不给绿莺国朝廷任何扯皮机会,才刚刚过半的后续工程,必须全盘交给水府营造司接手,不然就就那么荒废好了,未来谁愿意入驻其中,你们绿莺国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殷侯点头道:“陈剑仙好眼光,此物确是早年道门清德宗的礼器之一。”

相较之下,仰止要更加憋屈些,先被从青冥天下诗余福地重返浩然的柳七,以术法对术法,完全碾压了战场就在海上的仰止。

陈平安笑道:“薛河伯想多了。”

陈平安摇头道:“如果是求这件事,我就不来找你了,牵扯太大。”

只是不能买卖一谈妥就立即拍拍屁股走人,便主动与老天君聊了聊杨凝真与杨凝性兄弟二人,在五彩天下那边的近况。不过没有说自己与那位“木茂兄”的那场见面,只说自己是在飞升城避暑行宫那边听来的传闻。杨清恐起先听到兄弟二人,一个接连破境,一个与那天隅洞天的元青蜀已经成为好友,老天君始终神色如常,只是等到年轻隐官看似随口说了些青冥天下青神王朝,与那位雅相姚清的事情,杨清恐看了眼青衫剑仙,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老妪立即与灵源公施了个万福,灵源公都开金口了,是那些小妮子的莫大福气。

密雪峰府邸,黄庭已经炼剑去了。

若论私谊,陈先生当然是与李源更好,今天之前,陈先生与自己才总共说了几句话?屈指可数。

而狮子峰客卿李二,是个突然就冒出来的大宗师。此外就是百岁出头年龄的高闲亭了,在远游境时,高闲亭就曾以纯粹武夫身份,担任一座北方宗门群玉山的首席供奉,事实证明,群玉山老祖的眼光极好,这位年轻武夫,此后破境不算太快,但是登高之路,走得极为稳当,最终成为了一位止境武夫,并且有望跻身归真一层。而高闲亭的妻子,山上道侣,是一位跻身玉璞境没有几年的女子剑仙,名为郑沅芷,道号青萝,最终高闲亭就从首席供奉,再变成了群玉山的女婿。

陈平安笑容灿烂,抱拳作别。

仰止玩味道:“这可是禁书,不犯忌讳?”

薛元盛抬起双手,狠狠揉了揉脸颊,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心诚一炷香罢了,就当拜你我心中的那个不值当好了。”

“易学难教。”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头道:“当然是。”

据说仰止和切韵,都对酒泉宗颇为照拂,才能够让一个不擅厮杀的宗门,能够在蛮荒天下长长久久屹立不倒。

陈平安脸色平静,举目南望,好像视线足可跨海,一直蔓延到了南边的宝瓶洲,大骊王朝,旧龙州。

沈霖不愿有那主客之别,便搬了两条椅子,陈平安轻轻扯了扯青袍长褂,正襟危坐。

如果薛元盛答应此事,很快就会有一个摇曳河经过国家的礼部尚书,手持一封皇帝金敕,赶来此地住持朝廷封正仪式,然后同时还会有一位鱼凫书院的副山长到场。

陈平安笑道:“你是想让我做个担保人?”

之前陈平安帮着彩雀府找到了三位记名客卿,来头都极大。

而那“一”,与“九十九”,这两块数字最为特殊的玉牌,是否出现过,出现了又到底落谁家?至今没人知晓。

那位宁剑仙真有那么厉害?

难怪她可以成为五彩天下的天下第一人,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云签长呼出一口气,竟然真是那位素未蒙面的雨龙宗恩人,亲临此地!

云签欲言又止,只是抬起手又放下,对方已经远游,何况就算年轻隐官多逗留片刻,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平安点头道:“那就依旧喊灵源公为沈夫人好了。”

云签疑惑道:“这是?”

这本身就是年轻隐官看待大源皇室与崇玄署关系的一种明确表态。

杨后觉落座后,刚好与陈平安相对而坐,神色诚挚,微笑道:“上次贫道凑巧有事,错过了。其实想见隐官一面多年了,今天得偿所愿,幸甚。”

只是片刻之后,殷侯小声嘀咕道:“老子曾经与他打得有来有回,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仰止放下蒲扇,去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水,“我还以为你会最钟情那句‘自为赤子,教固以行’。”

陈平安并无任何怀疑,端起白碗,抿了一口酒。

凝神思量片刻,陈平安说道:“如果不采用这个名字,沈夫人不用有任何负担,就当是一幅书信往来的小小笔札好了。”

丝丝缕缕的香火,从大小水府、江河祠庙汇聚于此,一粒粒人间香火的精粹气运,在屋内星光点点,漂浮不定。

得到陈平安那个答案后,薛元盛皱眉道:“图个什么?值当吗?”

纳兰彩焕笑道:“我刚替宗你收了嫡传弟子,这是他的拜师礼。”

薛元盛与那位青衫剑仙,走出祠庙,一起散步走到河边,很难想象,这位金身不输江水正神的老人,如今依旧是一位没有朝廷封正的淫祠河伯。

薛元盛习惯性蹲下身,搓动泥土,嘿嘿笑道:“当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求之不得福缘,你却避之不及。一开始我误以为你小子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要么就是个脑子拎不清的傻子,否则实在是说不通的事情嘛。现在想来,一个能够成为剑仙、当上隐官的人,怎么会傻。那么当年就肯定是装傻了。”

薛元盛不由得感慨道:“这也行?!真是修道大成了。好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

不知为何,她眉眼低敛,微微脸红起来。

不过传言郑沅芷与郦采关系……不算融洽,只因为有个姓姜的罪魁祸首,曾经把郑沅芷得罪惨了。

老天君轻轻叹息一声,不过眉宇之间,还是轻松神色更多。

兰房国的那几盆天价兰,金扉国精心熬出的鹰隼,金鳞宫的数尾锦鲤。以及春露圃与大篆王朝的……

纳兰彩焕白眼道:“你是不是傻,有了这块玉牌,将来雨龙宗真有要紧事,比如需要找帮手,或是一些个我们不宜露面的事情,就可以去找陆芝,不然就是宋聘,尤其是那个路子很野的蒲禾,让他们帮忙砍人啊。”

陈平安略作停顿,缓缓道:“人做事,事教人。”

群玉山的当代宗主萧疏,是郑沅芷的师兄,是一位仙人境修士,虽非剑修,却率领宗门一行三十余人,当年与太徽剑宗韩槐子,一同跨洲南下,赶赴剑气长城。因为出手太重,出城太远,身受重伤,差点跌境。那拨群玉山无一例外皆是祖师堂嫡传的修士,更是伤亡惨重。

陈平安想了想,给了个心中所想的答案,“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这辈子也算走过很多地方了,遇到的老江湖,不太多。”

沈夫人跟披麻宗宗主竺泉,看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却是一般厉害。

“怎么说?”

云签极其意外,不过她仍是皱着眉头,摇头道:“仅凭此物,如何能够证明身份,道友就当我那么好糊弄吗?”

最简朴的无事牌样式,谈不上正反面,

屋内一众女官,正在再次确认一份名单。

据说是年轻隐官亲手画符绘制、篆刻文字,每块玉牌,都蕴藏有两到三位剑仙的剑气,按照当时米裕的说法,不算值钱,但是独一无二。

这些年灵源公水府客人,可谓络绎不绝,门外是一年到头的车水马龙,不过再过几年,情形估计就会好转几分。

陈平安笑道:“我当然信得过殷湖君。”

是那刘景龙,荣畅联手柳质清,几人合伙做出来的勾当,关我屁事。

蓦然间一个神色恍惚,烟水朦胧,渐渐散去,自己依旧坐在墨线渡的铺子里边。

仰止坐在酒桌对面,轻轻摇动蒲扇。

既有那“所幸平安,复见天日,其余何辜,独先朝露”。犹有那“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纯朴不散”。

同桌的少女河婆,则抿了一口酒,唉声叹息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真是强者强运,可怜苦者更苦哩。”

当年薛元盛还误以为自己碰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陈平安调侃道:“结果就被这位渠主娘娘拿来承载迷魂汤,附着桃运?”

又寓意大渎之水,川流不息,唯有功德稳固,如莲出水泥,可作安心之处。

沈霖点点头,陈先生此举,确实老成持重。

陈平安摆手笑道:“薛河伯千万别多想,不答应就算了,我就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

何况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真以为那个当水正时、连水龙宗都不放在眼里的李源,是个好相与的?

只说那大渎最西边的婴儿山雷神宅,当年连山门口的匾额都给人扣掉了两个字,最后为何还是捏着鼻子放人了?还不是李源发话了,敢不放人,他这位龙亭侯就要水淹雷神宅!一个才当上龙亭侯没几天的昔年水正,就敢这么全然不把官位和文庙规矩当回事,凭什么?他龙亭侯是个傻子不成?

之后被自己带出剑气长城的九个孩子,又有小胖子程朝露,和那何辜。

沈霖深呼吸一口气,只好祭出杀手锏了,硬着头皮说道:“可能陈先生还不太清楚,我其实一直幕后住持龙宫洞天里边的金、玉俩箓道场。”

殷侯故意不提那个更惊世骇俗的剑修身份。

她十分幸运,虽然躲避不及,竟然没被殃及,在那战场尸骸累累中,只有她存活下来,呆呆站立。

睁眼后,见那个存在,离开王座,最终来到那个小姑娘身边,弯下腰,伸手按住后者的脑袋,与之对视。

最终说了句,小爬虫,丑是丑了点。

陈平安收回视线,戴好斗笠,继续远游。

(本章完)

『记住本站最新地址 www.22biqu.com』
相邻小说: 超品教师 疯狂基地 极品异能学生 绝品小农民 导演有点坏 不朽剑主 公主殿下是网红 [综]黑暗本丸洗白日常 天王时代 绯色升迁图:崛起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