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心乡满桌

青冥天下，雍州与沛州的边境线。

两位女修，闲庭信步，并肩登高。

女冠的面容模糊不清，如云水飘摇不定。

一件水云袍，仙山万叠。

正是屈指可数的十四境大修士之一，参加过上次河畔议事的吾洲。

她身边跟随一位姿容妩媚的年轻女子，帝王冠冕，身穿黄色龙袍。

则是雍州鱼符王朝的当今天子，朱璇。在青冥天下，女子登基继承正统，十分平常。

朱璇肩头停靠着一只紫色燕子，身边围绕着一条虚实不定的金色游鱼，已经生长出两条货真价实的龙须。

鳞虫中金鱼，羽虫中紫燕，一向被视为物类神仙，故而这两类灵物，炼形得道，相对容易，传闻双方行至大道高处，前者可作鱼龙变，有幸成为真龙，后者可脱胎换骨化为传说中的“朱雀”。前者还算数量众多 ，后者却是屈指可数，

双方一起“登山”。

只是此山，却是位于大渎水底的一条山脉。

飞阁流丹，云蒸霞蔚。

所以吾洲是当之无愧的数座天下第一炼师。

是大掌教亲自出手拦下双方，再补上窟窿，然后将那位老修士带回白玉京青翠城，跟随大掌教修道数百年，才好不容易恢复一颗澄澈道心，之后担任神霄城城主。

先后有三人，从雨幕中走入铺子，落座与老道士同桌共饮。

桥对面，便是那座被鱼符王朝严密护卫起来的山神祠，规格极高，屋脊铺满碧玉琉璃瓦，如能拘押云雾，好似积雪一般，铺在屋脊之上，却是缓缓流动的。朱门赫赫，两扇大门，如灿然日光凝聚不散之所，又有丹朱点染。形势巍峨，山根稳固，祠庙控扼万里大渎之水脉，生杀威灵，庙神总掌四方之祸福。

但是那个道老二根本不为所动。

祠庙旁有一棵古老樟树，极为神异，高百丈围十尺，古木夹日月，岁久空深根，枝叶繁茂，敷张如帐，上有玄狐与黑猿，将樟树作为道场。

只是看似态度，实则雪精神。

从蛮荒天下入侵浩然天下，再到浩然天下反攻蛮荒，反观如今的青冥十四州，何尝不是乱象横生，兴许稍微给点火星，说不定就是野火燎原之势。

朱璇无奈道：“是有这个想法，可惜实在是脱不开身。”

另外一件，就在吾洲身上，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因为准确说来，此物早已是她合道的一部分。

犯过大错。

席卷天下的战事，不管打来打去，不论谁输谁赢，最终是谁得利？

自然是兵家祖庭之外、那一小撮躲在幕后的某些得道之士，坐享其成，窃据气运。

吾洲摇头道：“那把‘破阵’，你不会给，我也不会要。”

老道士慢慢积攒功德，终于在白玉京那本唯有三位掌教可以翻看的簿子上边，还清了债。

吾洲笑问道：“听说陆老三答应过你，会为你们鱼符王朝带来一位首席供奉？”

可能是就没想着回来。

毕竟演算推衍一途，吾洲自认确实不算精通，只能算是入门而已。

朱璇点点头，“尽人事听天命。”

“在那边，有个老不死的，刚刚醒来没多久，不凑巧，他与我起了一场潜在的大道之争。”

都是来之不易的珍稀之物，只有极少数神兵，才是在登天一役中遗落在青冥天下，绝大多数，都是白玉京天仙一次次涉险远游天外，从那古战场遗址、神灵尸骸化作星辰之地，挖掘而出，或是从光阴长河的破碎秘境中捞取而来。

其实兵家内部，存在着一场无形的大道之争。

相传道祖传授五千言，寇名注解出一部《西升经》，为楼观派一脉推重，尊奉为首经。

只砍老樟树一枝，毫无问题，反正是福是祸，都算鱼符朱氏咎由自取，可若是砍伐两枝，比如加上沛州方向的枝条，若是枝条复生，也就罢了，可要是枝条创伤不愈，你让沛州那边大大小小百余国的皇帝君主，如何自处？真去下一道罪己诏吗？可问题当真只是一道罪己诏的小事？万一，一个不小心，出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沛州的道官，不得暴跳如雷？人人自危，暗流涌动，可能原本没啥事情，都要硬生生搞出点事情来了。

一位练气士，跻身了传说中的十四境，成为得道之人，接下来的修行之路，就会变得很……尴尬，以及无聊。

吾洲和朱璇，两人行至山顶“洗脸盆”内，见那溪涧之上，架有一座单孔的小巧石拱桥，此桥看着不起眼，名号却极大，名为回龙桥。

好像是孙怀中曾经游历此地，由这位玄都观老观主最先给出的两个说法，很快就在数州之地广为流传。

就像个市井百姓，闷头做事，辛苦还债多年，无债一身轻，终于可以痛快喝酒了。那份心酸过后的惬意，不足为外人道也，老人喝着市井劣酒，如鱼得水，优哉游哉，好似修道以来，从未如此轻松。

樟树分出四枝树杈，每枝各主一州诸国运势，若是让四位护法力士，持斧劈砍枝桠，若斫之复生，其州有福，若是树枝多年未能痊愈，无法恢复原貌，则州伯有病，意味着一州山河存在隐患，那么各国君主就可以颁布罪己诏了，可如果万一那树枝积岁经年不得复生，其州灭亡！

她都能做到的，吾洲又岂会做不到。

吾洲没来由说了句类似天文术语的话，“北斗群星浑天仪，事发始末期可寻。”

好个白也。

真的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啊。

吾洲之所以如此青睐鱼符王朝，一来此地曾是她的修道之地，只是早已成为遗址，再者她炼制的第一件仙兵，就是如今鱼符王朝的镇国之宝，当年被吾洲赠予了鱼符朱氏的开国皇帝，那个雄才伟略的男子，曾经能算是吾洲的半个道侣。最后便是吾洲看好朱璇的大道成就，百年道龄，就已经是一位仙人，再给朱璇四五百年，再给她一桩大道机缘，有望飞升，而且可能会是那品秩极高的乘龙飞升，一人一龙，同时证道，届时鱼符王朝的国势，值得期待，所以吾洲才愿意在这雍州重新开启道场遗址。

吾洲笑了笑，“可能是朝歌早有预谋，可能是她误打误撞，更大可能，还是她在闭关期间，看到了一种让她可以顺势而为的时机，说不定她的合道契机所在，不在己，而在某种天时，就是些猜测而已，我不擅长算卦，你下次遇见那位陆掌教，可以自己问问他，他历来精通此道。”

只是剑修一途，得利最多，但是风险最大，因为浩然天下少了一位人间最得意，但是青冥天下的玄都观，却多出了一位已经是剑修的白也。

吾洲笑着捏了捏朱璇的脸颊，道：“好意心领。”

如今青冥天下，记录在册，有据可查的，连同“破阵”在内，总计有十八件神兵遗物。

朱璇愁眉不展，“只是那戚鼓含糊其辞，明明心动了，却依旧不肯点头，给句准话，说是要先回一趟家乡五陵郡。”

吾洲随口道：“换成我是你，就干脆微服私访一趟，跟着他们一起去那青神王朝，就当是游历散心了。”

高山之巅，因为山势稍稍凹陷如盆，有那“洗脸盆”的俗称，其中一座山神祠庙，又有个梳妆台的绰号。

但是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如果被纯粹武夫得手，那就是如虎添翼，用起来十分顺手，几乎没有什么后遗症，甚至可以淬炼体魄，有点像是本命飞剑之于剑修，天然互补。

吾洲仰头瞥了眼樟树，幽幽叹息一声，一回来，一回老，人与树皆是。

因为天神运转，乾坤造化与阴阳开合，传言曾经都在此宫之内，故名“紫宫”。

一往无前，百无禁忌。

两京山开山祖师，道号“复戡”的朝歌。

三教一家，儒释道加上一个兵家，三教祖师散道，此消彼长，那么兵家崛起，大势不可挡。

姚可久并非出身白玉京嫡传，属于半路转投白玉京。

紫微垣在北天中央的位置，以北极作为中枢，左右环列，藩屏之象，两弓相合，环抱成垣。

还有玄都观那位闭关极久的女冠，道号“空山”的王孙，她是同门师弟孙怀中崛起之前，当之无愧的道门剑仙一脉执牛耳者。

吾洲笑道：“你们雍州这是要出第二条真龙了？”

她在年少修道时，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远古十二高位神灵之一“铸造者”的一部分本命神通。

好个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比如周密曾经在人间留下一具隐蔽的分身，要么是剑修，保证将来有机会跻身十四境纯粹剑修，要么就是能够浑水摸鱼的兵家修士，然后就是所有的……其它可能。

吾洲亲手铸造、锻炼出来的半仙兵，早就超过了双手之数，这还只是被青冥天下山巅修士勘验根脚的，至于仙兵的数量，除了吾洲自己知晓具体数目，外界就只能胡乱猜测了。

事实上，这件神兵，曾是一件定情信物，正是吾洲早年亲手送给鱼符王朝的开国皇帝。

这三位止境武夫，天下武道前三的大宗师，刚好人手一件神兵。

周密如果，不是如果，这家伙是一定在人间留有后手，那么就有几种可能性，帮着已经登天而去的那个周密，上下呼应，里应外合。

吾洲有过一番大道推演，只是都未能绕过 “吴霜降”，对方显然是在故意拦路。

此树在青冥天下极负盛名，因为传说这棵万年老樟树，虽然始终未能孕育出灵智，但是主四州气运，斫之可占四州吉凶。

紫微临大角，皇极正乘舆。天市居中间，垂地牵偶线。

大概修道之人，不只有修行事。

反观练气士，手握神兵，都需要小心再小心。

一个是孙怀中，一个是陆沉，还有一个高孤。

酒肆外边，滂沱大雨，老道士一边饮酒，一边转头望向外边，如观雨战。

紫气楼姜照磨那边，好像也有一件品秩一般的神兵，属于他的前身旧物了。

大掌教寇名，曾经担任函谷令。早年道祖骑牛过关之初，寇名夜观星象，勘破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