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原箓觉得这两个说法,都跟自己没关系,只是没胆子反驳。
小陌点头道:“修道资质之好,实属罕见。”
李宝箴很快就稳住心神,双手摊开,“我做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吧。柳蓑求死,与我何关。陈先生还得感谢我帮忙钓起这条鱼,时日一久,柳蓑这种人,被他成长起来,还是很危险的。无所求,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线索可循,恶意纯粹,就意味着柳蓑的道心纯粹,他越晚出口,咬人就越疼。”
朱敛双手负后,微笑道:“在我看来,真正有嚼头的男女情爱,就是哑巴吃黄连,旁人拦不住,不吃还不行。”
君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到见着了先生,可别说不出话来。当年我们这拨人里边,就数你跟小冬,在先生这边,最会拍马屁,还诚恳,先生爱听。我们几个在这件事上,其实都不如你们俩。”
青鸾国礼部尚书“李葆”的书房内。
董水井黑着脸,“羊角辫,别太过分啊,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别学林玉璞。”
尤其是最后者的“郑居中”,更是宛如直接摹拓“道祖”而来。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李-希圣微笑道:“宝箴,你别猜了,陈先生出的题目本身就是错的,自然就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
裴钱觉得大白鹅说得挺有道理,至少有自己师父的一成功力!
今天走下骑龙巷的层层台阶,裴钱先去草头铺子跟赵登高和田酒儿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发现铺子这边多出了个二掌柜的道士。
反正双方见了面,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小陌笑道:“剥离出去了,送给了一个资质很好的小姑娘。”
有些内幕,李-希圣不宜更多泄露天机。
就像曹耕心在小院与周海镜说的那句话,酒都有假的,何况是言语。
陈平安欲言又止。
“不就是那柄古镜的归属,和一个小姑娘的根脚嘛。”
柳蓑足够聪明,而且心思重,恰好碰到小陌这样的师父,好像是一桩柳蓑命中该有的仙家缘法。
“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但因为是踩在陈先生的鞋背上,那这只蝼蚁就就可以借势看到更远更高处的风光。”
马瞻摇摇头,“我这等见不得光的鬼物,当个看门的庙祝就够了,不宜踏足你们这些高明之家。”
这份心态,倒是与白帝城柳赤诚如出一辙。管你有事没事,反正都有师兄在。
揭了泥封,小陌倒满一碗酒水,仰头满饮一口闷,再倒了两碗,都是一口饮尽。
大白鹅还说,只要一个人的心田足够宽广,就可以不用去管几棵冒头的稗草了。
当年在那座青冥天下的岁除宫,宫主吴霜降更为钟情苏子的词篇,而他的道侣,那位道号“天然”的女修,修行资质一般,她却是堪称痴迷白也的诗篇。
小陌觉得挺有趣,听君一席话,不虚此行,便以心声说道:“公子,确是柳蓑的真心话无疑。”
至于昔年学塾同窗们,一个个飞黄腾达了,她只需替他们高兴就是了。
李宝箴脸色微变。
李-希圣喝了一口滋味绵柔的糯米酒,说道:“我不是说郑居中的坏话,撇开他的那颗道心不谈,郑居中一心想要术外求术,道上得道,你我因为各自的修行路数,都要忌惮他几分,还有所有目前的和将来的十四境修士,同样需要小心再小心,因为谁都不清楚,自家脚下所走的一条独木桥,有无可能哪天就会与郑居中的道路沾了边,莫名其妙便起了一场大道之争。”
老观主放声大笑,心情畅快。
小陌说道:“不管是求道之心,还是打架本事,你都不如他。”
曹耕心笑道:“有空就多回家,跟你爹喝个小酒谈谈心,大不了就跟韦伯伯承认自己就是没出息好了,好歹是亲生儿子。而且你是真有孝心,比起那种街坊邻居里边面孝心不孝的,不比他们强多了?还有就是记得赶紧成亲娶妻,啥都别管,只需让韦伯伯抱上孙子孙女了,到时候你看他在你这边,有没有笑脸?”
青冥天下,两轮明月共悬。
小陌说道:“我收柳蓑做不记名弟子,他跟落魄山没有关系。”
打开信封,信上内容就只有三句话。
小陌摇头道:“暂时还没有跟这位郑城主打过照面。”
陈平安点头道:“喝什么酒?”
白发童子摇晃着双腿,“被一个人太喜欢了,被喜欢的那个人,好像就不太懂得怎么喜欢对方。”
李宝箴冷笑道:“玩物丧志,更何况是操-弄人心。再说了,我是大骊命官,你说杀就杀?!你当自己是谁?!”
李-希圣笑着点点头,“我来劝他。”
李-希圣说道:“念头一事,效果如何了?”
落魄山。
王原箓已经挪步,去茅屋檐下那边蹲着双手插袖了,听得眼皮子打颤,飞升境纯粹剑修,做事都这么豪爽吗?
董水井满脸无奈。
先生的《荣辱篇》曾有言,伤人以言,深于矛戟。
职责所在,马瞻与曹耕心告别,立即返回帝王庙,另外那位庙祝递来一封书信,说是一位名叫荀趣的京城官员送来的,指名道姓送给马瞻。这封不好说是请帖还是家书的密信,设置了一层并不高明的山水禁制,信封上写着“师兄亲启”几个字,落款是师弟陈平安。
“大器晚成,不耽误他成为后起之秀,修行一事,只要达到资质这道门槛,就要比拼后天努力和一点运气了。既然有了勤勉修行的道心,又是碧霄道友的记名弟子,运气能差到哪里去,想必未来山巅,肯定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先前看到陈平安的第一眼,李宝箴确实有点心慌意乱,下意识就想要搬救兵,当然是大哥李-希圣了。
当初老秀才来到京城,在人云亦云楼这边现身,在巷口那边,老秀才时常捻须,好似等人。
裴钱还是小黑炭那会儿,那是真闹腾啊。
“男女关系,屋内有屋,楼上有楼,局中人说不清道不明,如犯死罪,最难自证清白。”
只是后来闹出过一桩赔钱了事的小小风波,她就带着骑龙巷左右护法,绕道而行了。
小陌远游之前,再次提醒谢狗。
比如在那白帝城,郑居中与余斗笑言一句,来都来了。
董水井笑问道:“是去落魄山那边住下,还是我帮你在县城或者州城找个地方?”
陈平安说道:“猜的,不作准。”
只不过赊月最重要的合道契机所在,兜兜转转,仍然是回到了明月皓彩当中,物归原位一般,就只差没有物归还主了。
身材高大的老观主走出茅屋。
毕竟印象中,当了很多年礼部郎中的父亲,那可是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刻板迂腐得吓人。
此外躲起来好似一条漏网之鱼的白骨真人,以及已经被陆沉收回的儒生郑缓,是五梦之二。
李宝箴弯曲手指,轻轻敲击椅把手,问道:“你这份隔绝天地的手段,是……神通?”
白发童子说道:“当然是肉眼凡胎瞧见了,更觉好看。”
白发童子嘿嘿笑,若论溜须拍马,老厨子能排第二,至于第一,如今已成定论了,必须是贾老神仙啊。
胖子将信将疑,谁胆儿这么肥?真当大骊纠察官员是吃干饭的?最不济整点字画古董什么的,雅贿都不懂?非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菖蒲河酒楼能是个藏得住话的地方?问题是提着猪头乱找庙也不好啊,谁不知道我们曹侍郎是出了名的喝酒收礼不办事,桌上好好好,桌外难难难。
李宝箴还在那边心思急转,猜测所谓的正确答案。
朱敛摇摇头,缓缓道:“我曾经在家乡那边,一个人游历江湖,漫无目的,某次在登山途中,遇到一位白衣抱绿琴的下山老僧,人间千山万水,既然碰到了,想必就是缘法,我们就各自停步,谈了一点佛法,结果聊得很投缘,从夕阳西下一直聊到大日沉山,我最后有感而发,说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在市井是一句贬义的话,但可能在佛门之内,其实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他说我既有佛缘,也有慧根。”
那可是一个大活人的白也唉,好不容易见了面,都没聊上一两句闲天,真是丢人现眼。
君倩说道:“小师弟跟你们俩还是不一样,他那不叫拍马屁。”
李-希圣显然更无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放心,肯定下不为例。”
石嘉春还是孩子气,捧腹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伸手揉了揉眼角,摆手道:“不开玩笑了,董水井,帮我在小镇找个落脚地儿就行,处州城离着落魄山还是太远了,我不比你们这些当神仙的,云里来雾里去的都是家常便饭,这一路晕船,晕得我比怀孕还难受,实在是遭罪。住在小镇就好,熟门熟路的,每天还能散散步。”
林守一说道:“肯定去州城啊,仙家客栈都姓董,”
到了桃叶巷那处宅子门口,董水井打开门,绕过一堵仙家石材打造而成的影壁,进了前院,问石嘉春满不满意,石嘉春说小时候做梦都想住这边,有什么不满意的。董水井再将一串钥匙递给石嘉春,说宅子空得久了,只是让人定期打扫,所以很快就会有几个州城客栈的女子,赶来这边打扫庭院。林守一还是笑呵呵,石嘉春就是啧啧啧。吃力还不讨好的董水井憋屈不已,笑骂一句。
三者兼备。
柳蓑说道:“如果境界高了就可以心想事成,人间就不是这个人间了。三教祖师要十四境做什么,浩然何必有中土文庙,青冥又何必有一座白玉京。我去了落魄山,陈先生当然可以不用柳蓑,我也绝对不会在任何事情上画蛇添足,但是落魄山必须有一个类似柳蓑的存在,以防万一。如果落魄山不曾创建下宗,崔先生不曾离开落魄山,去往桐叶洲开枝散叶,落魄山有我没我,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李-希圣率先离开青鸾国,去往宝瓶洲南端的老龙城。
马先生,陈平安是不是已经猜到真相了?当时在小院内故意不说破?因为卖你这个师兄的面子?就没跟我计较什么?
一位在槐黄县城担任曹督造多年幕僚的老夫子,语气淡然回复一句,他心思细腻,先前小院内就在对你处处试探,肯定猜到了,否则就不会帮你结清酒账,算是默认了你的这桩富贵险中求,至于我,一头见不得光的阴灵而已,能算什么师兄,有什么面子可言。曹耕心揉了揉眉心,头疼不已,小心翼翼询问一句,会不会落下难以补救的后遗症,是我贪大失大了?那位不见踪迹的老夫子冷笑一句,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来后悔有什么意义。曹耕心开始耍赖,马先生,那块“地支”玉牌,当初可是你给我的线索,按照文脉辈分,你又是陈平安的师叔,真被秋后算账,你可得帮我兜着点啊。
曹耕心一本正经道:“最后我还得提醒你一句。”
陆沉不敢说,女冠吾洲同样不敢说,白玉京天仙道官不敢说,甚至整个青冥天下的山巅修士,都没谁敢说吧。
林守一冷笑道:“石嘉春,你可能还不清楚,前些年还是董半城,如今咱们该称呼他一声董半洲了。别说让挂在他名下的渡船捎你一程,就算让董半洲白送你一条山上渡船都不算什么,就是从他指甲缝里抠出点小钱。”
柳蓑竟然干脆闭上眼睛,又摆出一副等死的模样。
至于此宝如何一路辗转到骊珠洞天,落地生根化作石崖,肯定跟世间最后一条真龙有关了,昔年龙女嫁妆之丰,举世皆知。
小陌眼神清澈,微笑道:“但是我只跟落宝滩碧霄洞主是朋友。酒好,道友更好。”
老秀才好像是真生气了,只说不见,坚决不见,谁替马瞻说情都不行,不像话,以前多好一学生,虽说跟小冬一般,时常先生一问学生三不知,笨是笨了点,但是胜在尊师重道啊,当年搬椅子都轮不到茅小冬的,如今马瞻这小子当大官了,架子比天大,就不认先生了……陈平安就要强拉着先生一起走趟大骊京城的帝王庙,老秀才哪怕都被最宠溺的弟子拽着胳膊了,依旧站如松,不去,别说离开巷子,今儿只要出了院门,我不得给马瞻当学生啊。
老观主却没有放过这位好友,“早就劝过你,看开些,你睡她她睡你,有什么两样,谁睡谁不是睡。”
陆沉只是装傻。
君倩瞪眼道:“什么?”
陈平安问道:“解了题,渡过难关之后呢?柳先生可是对你早有安排?”
陈平安转头笑问道:“李织造,你猜得出答案吗?”
马瞻沉默片刻,摇摇头,“你是练气士,说甚人生不满百。”
陈平安笑道:“李织造,你这就叫贼心虚。”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好似人间万年以来,就数郑居中最自由。
齐先生走出学塾,站在少年跟前,身材修长的教书先生,微微弯腰低头,羞赧的草鞋少年双手递出一封书信。
陈平安沉默片刻,微笑道:“听着很有道理,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我偏不答应呢。”
胖子放下窗帘,被曹侍郎这么一揭短,好像一下子就不那么怕父亲了。
今天终于见到了“书外”的白也,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胖子解释了一番,原来连同他在内的酒楼,曹耕心在菖蒲河那边欠下的所有酒债,都被一个自称陈好人的外乡豪客给结清了。
陈平安疑惑道:“去天外做什么?”
胖子说道:“曹大哥你说,我听着呢。”
陈平安恍然,小陌可不止是精通剑术,所学驳杂,教一个中五境的柳蓑,绰绰有余。
那个家族有数人在大骊地方上担任封疆大吏的富贵青年,根本不敢放一个屁,悻悻然躲回车厢内,甚至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一旦被陈平安列入心中的某份名单,就像昔年的正阳山,那么李宝箴的织造官就算做到头了。
小陌笑着点头,“可以陪君倩先生多喝点。”
白景只是挥挥手,示意有她在落魄山,陈山主闭关绝无意外。
李-希圣以心声说道:“郑居中跟余斗离开白帝城,去天外了。”
李-希圣其实有些头疼,完全可以想象将来李宝箴在元婴境瓶颈之时,与一头心魔显化的陈平安,相对而坐如对弈,在那儿反复猜测答案和争吵不休。如果自己再晚来片刻,可能还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术算难题等着李宝箴,此题只是一碟下酒菜而已。一个不小心,李宝箴就会道心失守,沦为光阴长河那条长链旁披挂野狐皮的上古隐者一般下场,表面勘破“不昧因果”都无用,不知“观自在”,何谈“大自由”。
白发童子嘿了一声,咧嘴笑道:“老厨子,终于看走眼一回了吧,我对白也,只是单纯的崇拜,怎么会涉及男女情爱。”
李-希圣说道:“各自不胜也不败吧。”
老观主一挥袖子,桌上摆满了自酿的三种酒水,还有三碗白碗。
是早就已为人妇、连孩子都已成亲的石嘉春,妇人当然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扎俩羊角辫了。
最后老秀才叹息一声,与陈平安解释一句,说马瞻需要过自己的心关。
陈平安没理睬李宝箴,走到桌边,看着那两只碗,点头笑道:“很形象了。顾璨要是瞧见,估计会将李织造视为知己。”
都没跟这位出手阔绰的山上前辈如何客气,一个是真心穷怕了,一个是打小就心大。
李-希圣笑道:“心有戚戚然。”
眼角已有鱼尾纹的妇人,在压岁铺子钱买了几块糕点,石嘉春眯眼而笑,味道依旧很好。
他们的师父,可不是一个喜欢跟人开玩笑的道士。关键对方竟然还能撂下一句走人。
如果说心声都用不上,李宝箴还能稍微理解几分,但如果是自己的……念头呢?冥冥之中,李宝箴无比确定自己的想法,都被陈平安一并拦阻下来。
小陌此次访友,除了与碧霄洞主叙旧,还有自家公子叮嘱的两件事,其中一件事,与刘宗主的道侣“赊月”有关。
当时陈平安只好作罢。
屋里屋外的两个弟子,都好奇万分,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能够让师父如此不见外。
老观主突然皱眉道:“怎么回事,那把飞剑?”
白发童子也懒得计较这些,说道:“有人说过,真正的人间绝色,女子见到了,不是自惭形秽,而是只觉得我见犹怜。老厨子,真是这样吗?”
陈平安原本想要多说几句,只是想到对方是李-希圣,就算了。
只是等到跟着小师兄 走了一趟剑气长城,见着了师父,小黑炭就真觉得没什么了。
曹耕心摆摆手,“不耽误你看风景,以后真遇到事情,就去找韩六儿,他能帮忙说上话,菖蒲河附近那块地面上,他的六品官,能当三品京官用的,都是一起玩到大的自家兄弟,知根知底,你脸皮也别太薄了,跟你说个不是道理的道理,碰到难事了,太把兄弟当兄弟了,就等于没把兄弟当兄弟。就说去年年关那么个事,芝麻绿豆大小,听说某人还把自己委屈得关起门来喝闷酒,喝得满脸鼻涕眼泪,你膈应谁呢,何况本来就是你占理,也难怪最后闹到家里去,会被韦伯伯觉得你是个拎不清的,天底下的新交情,都是从麻烦他人中而来,再奔着找机会帮人解决麻烦而去的,我都不知道你在怕个什么,真要像你这么怕麻烦别人,有本事就别挣酒楼的这种热闹钱啊。”
等到小陌走到院内,化虹飞升冲天而去。
老观主埋怨道:“道友,万年未见,重逢不易,怎么一见面就聊这些琐碎事,无趣至极。你真要愿意扯闲天,哪怕是聊贫道的那个便宜师侄也好啊。”
李宝箴摇摇头,这个柳蓑大概是疯了,这还怎么猜。
不知为何,石嘉春没有半点意外。
李宝箴点点头。
小陌一拍脑袋,立即起身,从袖中摸出两件见面礼,走向茅屋那边,分别送给檐下的青年道士,和屋内的炼丹少年。
老观主咦了一声,“道友好像还没喝酒啊。”
石嘉春叹了口气,眼眸含笑,调侃道:“早知如此,当年在学塾那会儿就黏糊你了,甭管是大骊京城,还是仙家渡口,如今在哪儿买东西还需要看价格呢。”
显而易见,陈平安还是小觑了小陌跟老观主的私谊。
俩十四境,而且还是十四境当中属于很能打的那种,火气都不小。
自己若是有隐官老祖的脸皮就好了,这会儿估计都与白也先生喝酒了吧。
陈平安瞥了眼天幕,深呼吸一口气,收回视线,与李-希圣作揖告别,李-希圣与之作揖还礼。
小陌忍住笑。
虚惊一场。
连曹耕心都不能例外,一个个都是被父辈们打大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抽出一条玉腰带、还是用刀鞘、马鞭或者是戒尺。在外边惹祸还好说,尤其是同龄人之间斗殴之类的,长辈们几乎都不太管,鼻青脸肿都无所谓,但是有两种事,肯定要挨揍,一种是仗着家世,读书不学好,胆敢顶撞家塾先生,这类情况满是将种门户的篪儿街那边居多,再就是欺负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一顿暴揍肯定管够,两条街巷的官员们公务再忙,这拨身穿黄紫的将相公卿,回到家都要家法伺候。
如美人之双眸,凝眸处是人间。
李-希圣大概是猜到了陈平安的心思,笑道:“放心。”
她的姓氏“岑”字,作“山小而高、峻极之貌”解,鸳机就更通俗易懂了,就是市井坊间的织锦机,诗家寓意移影。
小陌被拉着坐在一张木桌旁,桌面如水纹微动,细看之下,竟是有别于莲藕福地的另外一座藕福地。
朱敛笑道:“对也不对。”
藕福地,曾经得到那只银色莲道冠的“呆若木鸡”俞真意,还有那只能够勘验文运的黄雀,是陆沉在修行路上,由大道显化而生的七心相之二。
等到小陌返回座位,老观主以心声问道:“何时才算还完债,真正恢复自由身?”
“我家老爷没有什么安排。”
朱敛笑道:“当然有过动心啊,不过多跟女子容貌、家世没关系,无非是开落,走过看过错过,回头再看,记住而已。但要说那种让人想要结为夫妇白头偕老的动心,好像还真没有过。富家女骄纵,小家碧玉非要穿金戴银,珠光宝气,毕竟不太讨喜,但是有些画面,确实美好,记得有次在庙会集市上避雨,群女跑到檐下躲雨,唯有一妇,荆钗布裙,站得稍远,略带老茧的纤细手指,轻轻捋过鬓角发丝,气态贤淑,她不用姿色如何惊艳,就已经很动人了。少年郎总是追求倾国倾城,如我这般的老男人,只求惊鸿一瞥的赏心悦目而已。”
屋内那个忙着炼丹的小道童,听见了这番暖心话,差点没感激得当场落泪。
白发童子问道:“朱老先生,以前在家乡,有那么多女子喜欢你,就没有对谁心动过吗?就一直是她们错付你辜负?”
林守一笑呵呵。
老观主哈哈笑道:“不愧是道友,如此才对味。”
比如将战场选址在类似在至圣先师或是道祖的道场之内。
柳蓑伸手指了指陈平安的布鞋。
小陌以心声说道:“有两件事,要与碧霄道友打个商量。”
是一张陌生脸孔,收敛了剑气,黄帽青鞋绿竹杖,瞧着人畜无害,青年容貌。
胖子蓦然瞪大眼睛:“我爹?!”
白发童子坐在集灵峰山巅的白玉栏杆那边,长吁短叹,愁煞个人。
三种年份的仙酿,分明名为百年,千秋,万岁。
董水井点头道:“我在福禄街和桃叶巷那边都有宅子,不过挂在别人名下,你可以挑一栋。”
李宝箴如获大赦,这间屋子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赶紧起身,来到李-希圣身边。
曹耕心好奇询问一句,“夫子你落得这般田地,当初算是崔国师故意为之吧,这么多年,你就半点不记恨他?”
刑部侍郎赵繇,喊了处州刺史吴鸢一起喝酒,没有选在处州刺史官邸,而是挑了一栋酒楼,户部清吏司郎中关翳然,则喊来了宝溪郡太守荆宽。从一国计相转任刑部尚书的马沅,官帽子最大,他又是上柱国马氏的家主,所以坐主位。
曹耕心一拍腰间酒葫芦,笑眯眯道:“什么神仙,酒鬼而已。”
浩然天下的小夫子,礼圣。剑气长城老大剑仙,陈清都。
马瞻笑问道:“那该算什么?”
两人一起走出书房,李-希圣与陈平安大致解释了一遍白帝城的境况。
白发童子思量一番,忍不住赞叹道:“有嚼头!”
陈平安微笑道:“以后劳烦先生多管管李织造,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毕竟有一而再,就肯定有再而三。”
马瞻将信纸放回信封内,坐在寂寥冷清的门房内,老人伸出手掌,轻轻抚平桌上的信封,老泪纵横。
老观主亦是如此喝酒,陪着小陌,连干三碗。
君倩认真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更合适的说法。
背剑穿法衣,跟随师尊一同跨越天下的余斗,则当场回复一句,正合我意。
瞧见了返山的小陌,白景也只是打着酒嗝,眯眼而笑。
朱敛一笑置之。
李-希圣说道:“战场确实位于一处秘境之内,是道祖随手抛掷出去的,只是比较靠近浩然天下,不过余斗跟郑居中,都没什么可藏掖的了。”
君倩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吧,他不会吃醋的。”
林守一问贵府有没有备好的茶叶,董水井说自己也没来过这里,不清楚,想喝茶就自己找去。
一些个类似“骄奢淫逸,所自邪也”、“聪明人只会越来越难教,不早点小惩大诫,可能某天就要大义灭亲”的浅显道理。
先前听林守一说陈平安也在一个小村子开馆蒙学了。
白发童子背对着老厨子,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柳蓑说道:“那我就耐心等着,选择在槐黄县城那边潜心修行,等着陈先生觉得我有用的那么一天。一旦有用,必是大用。”
曹耕心便不再挽留做事说话都一板一眼的老夫子。
书上说了,由奢入俭难,以前裴女侠在南苑国京城一个人闯荡江湖,她可是每天把委屈当饭吃的,顿顿管饱,可不能到了师父家里,每天光顾着过神仙日子了,就受不得半点小委屈嘛。
当时跟在“仙尉道长”身边的那一小撮早期“道士”,几乎都得道了,最不济也是个地仙。
白景和小陌,与君倩都算旧识,远古岁月里,当然算不上什么朋友,相对而言,君倩跟小陌更熟悉些。
石柔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如今知书达理得就像书香门第里走出的,这在前些年,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马瞻嘴唇微动,轻声喊道:“君倩师兄。”
也就是陈平安,换成左右,或是茅小冬,估计就要去帮着先生骂人了。陈平安继续劝先生,说何必与马师兄置气,把当先生的气量和胸襟拿出来。
小陌摇头道:“没有师徒名义,无所谓的事情。”
陈平安再次转身,低头弯腰,凝视着桌上的两只碗,一碗白水一碗墨汁,伸出手指蘸了一滴墨汁,移动手指,手指肚的那滴墨汁,在白碗水面之上,将坠未坠,他背对着李宝箴和柳蓑,嗓音带着笑意,“你们两个,猜一猜各自希望对方的生死,你们在心中给出答案即可,反正小陌听得见,无非是四种答案,并不难猜,无非是李宝箴生柳蓑生,李宝箴死柳蓑活,李宝箴柳蓑皆死,李宝箴柳蓑皆活。如果双方答案不同,却被李织造猜中了,就可以活,柳蓑会死。反之李织造死,柳蓑可活。但是如果真有那么巧合,你们的选择一样,皆死。”
朱敛心知肚明,她之所有没有跟白也多聊,还是担心来自青冥天下玄都观的白也,会招来太过高人的视线,顺带着连累吴霜降。
蹲在地上的道童有些奇怪,还有需要自己师父亲自出门待客的人物?
陈平安连忙致谢一句,李-希圣没好气回了一句,你是她哥啊。
陈平安说道:“这就是说只要余斗坐镇白玉京,就算是郑先生都要输?”
李-希圣笑道:“宝瓶跟着崔宗主他们一起乘坐渡船返回家乡,我去护道一程。”
林玉璞和董半城,一起走了趟牛角渡,接到了一位来自大骊京城的同窗。
马瞻最后说道,崔瀺当年故意把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留在你身边,辅佐你管理一座龙泉窑务督造官,崔瀺肯定就是在等这么一天,陈平安很聪明,当然猜得到,所以只要你以后能够用好地支一脉,陈平安就愿意当那封书信是真实存在过的。
小陌说道:“碧霄道友,你再这么聊天,我就走了。”
不曾想老观主只是举起酒碗,洒然笑道:“喝酒喝酒。”
当年在先生那边,也没见你这么喜欢跟我们这些师弟摆谱啊。
陈平安一时哑然,怎么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
朱敛点点头,“所以说啊,少年情思如泼墨,哗啦一下就倾泻在了纸上,满是写意,妙在层层晕染,局中人看不真切。若是一场男欢女爱,历历分明,严谨如工笔画,言行举止纤毫毕现,敢问妙在何处。”
其实有些不言不语,更伤人心。当然马瞻并不觉得先生不见自己,有任何问题,一句“咎由自取”,就是马瞻对自己最好的盖棺定论,马瞻连陈平安都不愿见,更何谈先生?只是内心深处,马瞻更希望是先生尚且记得自己,只是自己不敢去面见先生。
林守一去翻箱倒柜,约莫是今年新茶尚未上市的缘故,就没找着,他们就与石嘉春聊了会儿,然后去找李槐。石嘉春没有跟着,说自己逛逛去,她出了院子,独自散步在故乡,骑龙巷压岁铺子跟草头铺子相邻,早先都是石嘉春她家的产业,后来因为举家搬迁去了京城,就转手卖给了陈平安。
郓州严州府那边的村塾,今天下了课,蒙童们一哄而散,摸鱼的摸鱼,有放纸鸢去的,各自成群结队。
赵树下在走桩,宁吉有些为自家先生打抱不平,因为又有退学的蒙童了,都是第三个了!
最早是个喜欢骂街的泼辣婆姨,强行拽走了自家孩子,前不久又有个埋怨先生不该乱打戒尺的,今天是一个家长嫌弃学塾课业安排不靠谱的,都转去了浯溪村那边上学,炊烟袅袅里,青山绿水间,陈平安躺在竹椅上休歇,揉了揉眉心,纸上得来终觉浅,教书真是不容易,他还得经常带着尿裤子的孩子一起去溪边,帮着洗裤子,也有些借口上茅厕的蒙童,胆子是真大,一去就不回村塾了,只顾着乡野间玩闹,一瞧见青衫布鞋的教书先生过来逮人,要么躲,要么撒腿跑得飞快。不过好在更多的,还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双清澈的眼眸,有模有样,每天都在念书识字,每天都有琅琅书声。
陈平安转过头,怔怔望向檐下的那串铃铛,陈平安缓缓收回视线,轻轻闭上眼睛,双手叠放在腹部,竖耳聆听,铃铛好似留客,在与过路的春风说着悄悄话,叮咚叮咚叮叮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