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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7.第1197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妪沉声问道:“宋嘉书,还是不说吗?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死得舒服一点不好吗?”

陈平安咦了一声,“钟宗师,可以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怎么在山上,你不多聊几句?”

罗敷媚只是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沉声道:“奴婢不敢起身。”

袁黄笑道:“不敢当。”

后来在那清风城许氏的狐国地界,又跟一个出自骊珠洞天姓李的读书人,起了一点小冲突。

女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哭泣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最终动静越来越小。

陈平安也不挽留,“到了老龙城,你可以找范二喝酒。”

脚上一双月牙白绣绣鞋,早就湿透了,灌满了鲜血。

老妪必须亲自负责这场审讯,此刻她脸色铁青,难看至极,国主前脚才走,就闹出这桩丑事,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老妪死死盯住那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女子,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连“有青衫客昨夜造访国主别业” ,这等机密都敢往外传,当真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的吗?

若是被落魄山那边知道了此事,别说她这个当掌律的金丹境,恐怕国主沛湘都撇不清关系,连累整座狐国都要遭殃!

钟倩哈哈笑道:“陈山主,你这个道理说得好没道理。”

陈平安说道:“那我帮你一把?”

那个负责提笔记录的狐族女修,就已经被吓得满脸泪水却不敢哭出声,额头点地,满身香汗淋漓。

魏良满头汗水,立即低头抱拳弯腰,“魏良不敢!恳请陈山主息怒……”

谢洮愁容淡淡,咬着嘴唇问道:“接下来呢,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朱敛笑道:“就像大清早醒来,做了个好梦。”

当年清风城许氏远销一洲的狐皮符箓美人,作为符箓材质的狐皮,此物由来,可不只是狐族修士“蜕皮”而已,其中不少都是鲜血淋漓剥下来的崭新狐皮。

一听到罗敷媚说出“山主”二字,密事内一众狐国修士,老妪领头,都纷纷下跪,补上礼数,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宋嘉书只能是手指微动,依旧没办法抬起手。

一来二去,钟倩身边就围了不少人,武夫和炼气士都有,都是山上和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先前那封交给罗敷媚的密信上,都是些根本串不成一句话的文字,显而易见,她跟那位奸夫之间,存在着一部“祖本”书籍,需要第三者翻译书籍才能破解内容。

在丘卿看来,宋姐姐是一个性格开朗、模样温婉的女子,不该被挂这么在墙壁上挑断手筋脚筋的,她身上被滚烫的铁烙印了很多地方,惨不忍睹,触目惊心,使得整座密室都散发着一种肉焦了的气味。

虽说宋嘉书跟那个男人,属于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但是这种试图窃取别家道场机密内幕、灵书秘笈等行径,在浩然天下,一向属于山上大忌,只要证据确凿,是可以兴师问罪的,撕破脸皮大打出手,都算师出有名,占着理呢。

先将宋嘉书带离牢狱送回自己住处养伤,师妹丘卿忙前忙后,她给宋嘉书喂下几颗丹药,先小心翼翼拔除那些钉子,再准备了一桶药水和几瓶珍贵的狐国秘制膏药,罗敷媚跪坐在绣凳上,打开一本册子,哼着曲子,开始提笔书写今天的见闻,详细记录那位年轻隐官现身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别当哑巴啊,好歹吱个声,点个头。”

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可怜女子,双手双脚都被钉在墙壁上。

其实这座莲藕福地,暗藏玄机,完全可以视为“两座天下”。

这个由青衫换成白袍的“陈平安”,不理睬罗敷媚和丘卿,只是望向那个墙上的女子,问道:“想活吗?”

当然了,他也不敢让罗敷媚知道自己的这个癖好。或者是她其实知道,一样喜欢?嘿,管他娘的,那头体态丰满的骚狐狸知道了却不说破是最好,就当是一场同道中人的调情了。

陈平安置若罔闻。

只因为当年崔东山让隋右边将一把梧桐树交给姜尚真,后者在桐叶洲,容纳了百余万人的逃难流民,而地仙练气士与他们的家眷、法裔和徒子徒孙们,加在一起也有六千人之多。

这趟游历宝瓶洲,柳赤诚主要还是要跟自家兄弟陈平安叙叙旧。

上次听袁宣说过,如今北俱芦洲上杆子要把闺女、弟子嫁给骡马河柳剑仙的家族、仙府,不计其数。

龙袍少女重重砸在好似“冻冰”的湖面上,当场晕厥过去。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又会见谁,还会回来这里吗?

一些枯枝在火堆里偶尔蹦出些动静。

空无一人的沛湘别业。

柳勖问道:“你跟柳赤诚很熟?”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剑气长城酒铺那边的老主顾,姓柳,是北俱芦洲剑修,其实很有钱,钱却很节省。”

魏良抱拳致歉道:“她天性桀骜,是我疏于管教了。”

那位乞场山神娘娘,看出点眉目了,其余两张符箓,得买?

袁黄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钟倩。

跟我装啥装江湖前辈,看在都是陈剑仙朋友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什么。

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好久不见。”

渡船在牛角渡缓缓靠岸,轻微颠簸几下就已经停泊稳当。

一艘渡船驶入白云中。

掌律祖师答应了,他以后阳寿尽了,成了鬼,会帮他聚拢魂魄,换一身狐皮而已,就可以继续在这边待着了。

她是一头洞府境狐魅,她前些年按例得以走出狐国,去外边的红尘历练道心,但恰恰就在这个期间,她竟然胆敢背着护道人的师门长辈,秘密勾搭上了一位湖山派练气士,数次将狐国情报往外传递。

陈平安说道:“是当年南苑国进京赶考的那个状元巷读书人?”

“宋嘉书,以后就我该称呼为你‘粹白’道友了,你是因祸得福,运气最好的一个了,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嫉妒得现在就想把你的皮给剥了,穿戴在自己身上。”

陈平安大骂道:“柳诗仙你咋个这么欠呢,说轻了是不知好歹,说重点你这就叫忘恩负义,没有我谁知道你的才高八斗……”

“这场大木观议事,你魏良就别参加了,立即回你的南苑国皇陵道场。”

谢洮说他家族那栋“一了百了楼”的藏书楼,当年已经毁在兵灾中了,那座名为“秋眸”的书斋,也一并不复存在了。

柳勖眯眼,却是望向风鸢渡船的更高处。

罗敷媚小心翼翼说道:“以前狐国就是这种烂风气啊,何况奴婢……也想富贵险中求,早些当上掌律。”

她笑道:“本名元嘉草,小字绿腰。”

陈平安微笑道:“那你岂不是天赋异禀?”

退一万步说,即便什么线索都没有,那就剥了那个叛徒的皮,由她罗敷媚穿上那件“新衣裳”,再出门一趟,去松籁国逛一圈,她不信钓不出湖山派那条大鱼。

丘卿,洞府境,暂无道号,她被师尊沛湘昵称为小腋。

柳勖看了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喝酒。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潇潇洒洒在男人的脸上。

就在此时,整座牛角渡才下船和即将登船的,都开始转头望向同一处。

墙上那个姓宋的女子狐魅,已经说不出话来,仍是竭力抬起眼皮子,吐出一口血水。

其实除了第一封密信,内容不详之外,宋嘉书寄出的第二封密信,就已经狐国被截获了,之后几封她寄出去的,都是罗敷媚帮忙代写。

只可惜那位陈山主,身形已经消逝不见。

罗敷媚扯了扯嘴角,满脸讥讽,身体前倾,伸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反正跟宋嘉书的传道人,还有高君都有些关系。

不都说山上得道之士都可以驻颜有术嘛,湖山派的俞真意甚至可以返老还童,眼前这位曾经的少年剑仙,怎么回事,都已经双鬓微霜喽,亏得面容不显老。

陈平安这才微笑道:“以后别在意这个混账说法,你可以在拳上在意,打人别手软,但是你心里边别当回事。”

陈平安微笑道:“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这么眼珠子长在天上,私底下是怎么个桀骜不驯,可想而知。管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魏良,好像你说这种话,很难让人信服啊。”

谢洮转过头不去看他。

遥想当年,昔年贵公子,单手托腮,慵懒坐在书桌旁,一边落笔写那食谱的序言,笔尖在他亲手制作的桃笺上簌簌作响,一边转头与门口那边卷起竹帘的女子微笑,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渡口这边,还有身材魁梧的君倩,一个眉眼清秀的貂帽少年,柳赤诚听师姐韩俏色提起过一桩趣闻,当时觉得很滑稽,现在柳赤诚不太笑得出来,因为对方是白也……

上次在鹦鹉洲张直开设的包袱斋里边,陈山主手边没有现钱,就跟他和酡颜夫人都借了点神仙钱,钱是不多,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所以这趟登门,你小子如果误会我是讨债,那你陈平安就这么认为好了。

没什么,都是不打不相识。

陈平安抱拳摇晃道:“听,怎么不听,必须听!”

钟倩说道:“在咱们山上,我又不常出门,每次到了饭桌上,吃饭夹菜喝酒还来不及,聊啥。”

柳勖看了眼陈平安,满脸不信任。

哪怕对方明言先来此地,与她无关,谢洮还是丝毫不介意,一个“先”字,就足够了。

魏良解释道:“她说话随意惯了,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约束。”

袁黄开口问道:“你就是钟倩?”

但是那座余愚园,虽说名本卉都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个干净,但是由无数名石、古砚堆积而成的那座假山,流散四方了,可是近些年,好像有好几个身份不明、出手阔绰的幕后藏家,都在重金购买、搜集这些石头和砚台,她了好大气力,才约莫积攒了昔年假山完整鼎盛时的五分之一……

魏良板起脸训斥道:“休得无礼!”

结果陈平安又骂了一句。

一身雪白长袍,头别一枝金簪。

狐国掌律一脉修士,主要成员都聚集在此,今天大清早的,就开始拷问一个勾结外人的叛徒。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少女丘卿也是掌律一脉修士,此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盯着那个受刑的女子,认得,平时遇见了,少女都会喊对方一声宋姐姐,闲聊几句。

“陈平安”笑了笑,身形一闪而逝,一场散心完毕,重归牢笼中。

陈平安缓步行走其中。

一拨男女修士陆续来到柳阁主身边,众星捧月,甘当绿叶,一位玉璞境和几个地仙,他们都是中土神洲各自家乡小有名气的练气士,顾盼自雄,谈笑风生。

可如此一来,实在是太没有难度了。

好像武夫到了金身境一层,稍微屏气凝神,再看天地间的活物便是新鲜事了,能够依稀瞧见某些气息流转的路线。

柳勖点点头,“如此最好,坑刘景龙一个就够了。下次到了我家,记得找我喝酒。”

柳勖背对着那个阴阳怪气的二掌柜,抬臂竖起一根手指。

龙袍少女眯起一双狭长眼眸,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这位据说是“老天爷”的陈剑仙,就要打打杀杀不成?

一处密室内,粗如手臂的红烛燃如坠泪。

当年在此随手收了两个弟子,柳赤诚这些年差点给忘了。

风鸢渡船的船头栏杆上,站着一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双手抱着后脑勺,两只雪白袖子自然垂落。

陈平安点头笑道:“原来是你,本以为是丘卿来着,丘卿丘卿,青丘青丘嘛。算了,哪怕不是你,也是你了,从现在起,你换个道号,就叫粹白。若是因为这个,那个真正的粹白在狐国就不出现了,那她本来就当不起这个道号。”

罗敷媚单手托腮,显得很心不在焉,低着头,用大拇指轻轻蹭着其余手指的指甲盖,是她来牢狱之前,才刚染的蔻丹。

柳勖没好气道:“他娘的,我就算没进避暑行宫又如何,朋友建议,爱听不听。”

女子微微点头。

陈平安气笑道:“我亲自介绍给柳诗仙的朋友,能跟柳骚包一样?”

白衣少年笑嘻嘻望向柳赤诚,君倩和白也那边,他们也开始朝柳赤诚这边看来,尤其是那个叫裴钱的,开始斜眼柳阁主。

“打住!”

女子轻轻摇头。

陈平安笑道:“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喝喜酒是最好。”

钟倩脾气是好,唯独这件事上,最好管住嘴巴。钟倩在跻身七境之前,几乎所有动手,都是因为对方嘴巴不干净。

————

狐国。

罗敷媚站起身,走到宋嘉书跟前,抬起一只脚,轻轻踢着后者脚上被鲜血浸染的红色绣鞋,罗敷媚抬起一只手,翘起手指,晃了晃,再换一只手伸出去,双指捻起可怜女子的眼皮子,罗敷媚踮起脚尖,柔声笑道:“睁眼瞧瞧,我的指甲颜色,跟你的绣鞋是一模一样的颜色。等着吧,你的那个情郎,也会瞧见的,到时候我会带着你的这双绣鞋,等他看过之后,再一点一点剥下他的皮,从眉心处开始撕开,将他翻转身,一路绕去后背,直到他的雪白腚儿那边再岔开道路,双手扒拉,哗啦一下,停下动作,问他疼不疼……”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要是敢辜负陈山主的厚望,我就一定会千方百计,不计代价,也要把你宰了。”

钟倩嘿嘿笑着,“我又不生气。”

认出朱敛的谢洮,认出谢洮的朱敛。

明面上,那个松籁国湖山派,连同高君在内,总计拥有十六位炼气士,在福地之内属于独一份的声势和家底。

至于钱是怎么来的。

乌江言简意赅说道:“乌江,刀客。”

顺着罗敷媚的视线,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不速之客,少女丘卿如出一辙,变得惨白无色。

陈平安问道:“方才只救师妹,不救其余掌律一脉成员,死道友不死贫道,又是跟谁学的臭毛病?”

原来牢狱做摆设的栅栏外边,站着一个双手插袖的男人,面带微笑看着她。

宋嘉书其实没有什么情郎,她当年就只是历练途中,见了高君一面,可能聊了些闲话,高君指点了她一番,她就对那位湖山派掌门心神往之,愿意主动泄露狐国内幕给湖山派。

陈平安始终持竿,面朝湖水,微笑道:“魏良,人是你带来的,你就不管一管她?”

柳勖点点头,“先前同乘一条渡船,来时路上,意气风发,这厮就差没跟人直说是你少年时的拳法、剑术师父了,结果到了牛角渡就被吓傻了。”

他这辈子对待修行破境什么的,资质不行,他也没什么追究,独独好这一口,每有心得,都会一笔笔记录在册。

当年姜尚真在福地两处僻静地带,让玉圭宗和云窟姜氏两位精通阵法的供奉,圈画出了两大块距离遥远的地盘,设置山水禁制,安置这么多的难民,让他们各自在方圆千里之地,繁衍生息,却与世隔绝。福地内部,只有南苑国太上皇魏良知晓此事。因为当年“护送”这些桐叶洲人氏进入福地避难的时候,除了一大批云林姜氏子弟,隋右边,鸦儿和剑修曹峻,还有魏羡这个南苑国开国皇帝亲自率领的一万精骑负责“开道”。

小小宝瓶洲,能奈我何?

一艘堪称庞然大物的跨洲渡船风驰电掣而至,从一粒芥子大小,蓦然变成碗口大,再一瞬间就靠近旧骊珠洞天地界上空,眨眼功夫,就需要众人仰视这艘名为“风鸢”的跨洲渡船,一座牛角渡被巨大渡船裹挟得云雾翻涌,山风阵阵,天地灵气激荡不已。

钟倩懒得用那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

一座狐国,必定需要罗敷媚这种修士。

陈平安想了想,大致猜到是陆沉的手笔了,但是陈山主用膝盖想都知道陆掌教一定憋着坏,就不知道何时何地何人会闹一出。

都是从宝瓶洲而来。

罗敷媚走到火盆旁边蹲着,伸手取暖一般,抬头望向那个钉在墙上的女子,轻轻搓手,柔声道:“我的好姐姐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不爱身,辛苦修来的洞府境哩,也不晓得珍惜几分,偏要欺师灭祖,连累一大窝子。你的师父,几个师姐师妹,还有上次为你护道的,总之他们一个个谁都别想跑。尤其是你的师父,总喜欢背地里嚼舌头,骂了我好些难听的话,怎么就不谙床笫事啦,我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啊,仔细看仔细听,都用心学着呢。”

这位道号羽调的女子,此刻眼神炙热,“若是帮着狐国增添两本道书,就赚到了。”

柳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别太心软了。”

陈平安面带微笑道:“未能争过高君,第一个结丹,私底下怨天尤人也就罢了,还敢有脸怨我?魏良,落魄山给你脸了?”

罗敷媚转头,满脸戾气,怒斥道:“你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也敢教我做事……”

那些外逃、或者说往别洲迁徙的仙府门派和巨富豪族,大骊王朝没有拦阻,如胖子瘦了一圈而已,吐出来不少。

陈平安疑惑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做啊。”

宋嘉书的闺房内,藏书不多,也就那二十几本,都在她外出之时,被掌律一脉修士悄然入室,记录书名,一些属于孤本的偏门书籍,就一本本将内容抄录在册,所有摹本都交到了罗敷媚手上。此外,宋嘉书所在道脉的那几部道书秘笈,罗敷媚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拿到手了,比如那一脉山头的数种秘传术法,罗敷媚跟那位管着狐国钱袋子的前辈狐仙,信誓旦旦保证不学,对方当然不信,罗敷媚自己也不信嘛。不过绝不外泄秘术一事,罗敷媚倒是做到了。

陈平安忍住笑,使劲点头。

正是国主沛湘的两位得意弟子,罗敷媚和师妹丘卿。

原本她还想着多费些功夫和心思,她得亲自去湖山派那边找点线索,不曾想宋嘉书这家伙也太蠢……或者说痴情了,又或者说是对方也太贪得无厌了?既要睡她的身子,还要一种狐国的秘传术法?买一送一,真是好手段,人财两得哩。

陈平安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差点丢了鱼竿就跑路。

当年在酒铺那边,只说第一眼,陈平安还真没看出柳勖是骡马河的少当家,事实上如果不是酒铺客人泄露身份,就一直把柳勖当个杀猪都嫌刀快的穷光蛋了。

言语之间,罗敷媚可一点没闲着,只见她动作轻柔,用指甲在宋嘉书身上多处扯开一点小口子。

陈平安点点头,“她暂时境界不高,以后大道成就,不容小觑。”

狐国可不需要。

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陈山主刚刚离开家乡,虽然背剑,实则当时尚未练剑,学拳也才初窥门径,指点过一些拳法桩架……

钟倩看了眼似有龙状形象盘绕肩头的魏良,还有他身边那个据说好像是山间四脚蛇、田里拜月鳝、湖中青蛇出身弄不清楚的龙袍少女。钟倩现在可以确定了,她的真身是一条炼形成功的青蛇。事实上,钟倩的这份眼力,跟跻身金身境武夫关系不大,与他天生擅长“望气术”有关。

朱敛微笑道:“那就是我记岔了。”

因为双方闲聊,都没有用上聚音成线或是心声言语的手段,所以某些个有心人听过就算了,什么三郎庙,袁一掷柳赤诚的,都是一些听都没听过的道场和人物。至于那个不知姓刘还是柳的,是“诗仙”?

柳勖以心声问道:“听说这座福地境界最高的才是金丹?”

但是就连沛湘暂时都不清楚此事,高君哪怕当年跻身金丹,曾经御风巡游天下,依旧未能察觉真相。

这天正午时分,渡船终于临近披云山。

是狐国自家秘制的好东西,采撷百,女子涂抹指甲油,可以催情,比什么春药都管用,是修行房中术的极佳补物,故而山上山下,都愿意大钱购买。小小一盒,以往清风城的市价,能卖十几颗雪钱呢,而且有价无市。

师兄,三。

魏良点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钟倩一本正经道:“以前没听说过,以后只要路过,肯定去你那边山神庙敬香。”

山神娘娘莞尔一笑,柔声点头道:“好说。”

因为师姐韩俏色前不久泄露了一桩天大的内幕给他,一封密信,就三个字。

一人一鬼,在那座破败不堪的云下别业旧址,从夜幕沉沉的晚上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穿着布鞋的佝偻老人添了好几次枯木,守着这片“家业”的山神娘娘聊得眉眼飞扬,毫无倦意,她至多就是时不时看一眼“朱敛”,心情古怪。

但是别看吴阙在那玉簪岛酒局上,一口一个娘娘腔,让那老家伙当着钟倩的面说说看?

徒弟本事不济,他这个当老师傅的,抖搂几手绝活,得把面子挣回来。

何况儒衫青年身边的那头狐魅,记得当年在大海中的歇龙台,柳赤诚更记得她当年是跟在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身边,后者对师兄是直呼其名的。

宋嘉书默不作声。

陈平安疑惑道:“是看出他有钱,还是瞧出抠搜了?”

罗敷媚略显惊讶,啊了一声,抬起头,扫了一眼,“我还以为完事了呢。”

聊来聊去,除了文庙封正五岳山君一事,肯定绕不开年轻隐官和落魄山。

朱敛没来由笑问一句,好似哑谜,“客官,打尖已久,何时离店,把账结了?”

陈平安帮忙介绍道:“旁边那位,是叠叶山乞场的山神娘娘。”

丘卿赶紧跟着师姐一起跪下。

陈平安笑道:“他现在就在山上?”

柳赤诚咽了口唾沫,扯了扯粉色道袍的领口,哈哈,亏得我与陈隐官是相逢莫逆于心的挚友。

竟然是一艘传说中的大骊剑舟!

大骊王朝曾经联手墨家,打造出来两种堪称镇国之宝的战场利器,一种是能够运载大骊数万铁骑的山岳渡船,第二种,就是号称需要建造总计六十条、但是直到战争落幕都只见到四十六条的大骊剑舟!每一艘剑舟,都以“六十甲子”其一命名。

另外一张桌子,就坐着两位与这间密室格格不入的漂亮女子。

陈平安骤然提竿,一条鱼线响起破空声响,瞬间裹住龙袍少女的脖颈,再一个抛竿,就将后者“打窝”了。

罗敷媚点头道:“山主教诲,奴婢记住了,定然铭记在心。”

在最不缺美人的狐国,她们俩都是那座出类拔萃的好看。

陈平安那会儿不善言辞,比较沉闷,不过我柳某人早就看出他日后成就必定不凡了,时常请他喝酒……

一来地仙寥寥无几,再者罗敷媚还有个隐蔽身份,她是狐国掌律祖师的副手,管着谍报。偶尔也会练练手,亲自审问违禁修士。

上次在京城与陈平安喝过酒,袁宣几个已经回北俱芦洲了,柳勖要走一趟老龙城苻家,就独自继续南下。

陈平安笑道:“晚点再去,省得在那边碍人眼。”

钟倩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

“笨丫头就是笨丫头,怪我当年给你取了个绰号叫爱哭鬼。”

朱敛笑着摇摇头,双手负后,身形佝偻,率先挪步走向那座山神祠。

谢洮默默跟随,走着走着,蓦然眼睛一亮,停下脚步,痴痴看着那个背影,她加快脚步,跟上老人,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朱敛轻轻扯了扯胳膊,埋怨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谢洮呸了一声,不肯放手。原来那个谜底就是……两个字,惦念!

横竖都是客官住店,来我心中即是惦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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