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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第1220章 璀璨

第1220章 璀璨

不管陈平安是真知道还是装明白,马苦玄确实被诈了一下,趁着马苦玄随之心念微滞、稍稍一愣的缝隙,陈平安如获大赦, 笼鸟脱困,迅速移步后撤一步,涟漪阵阵,身后凭空开启一道门户,陈平安身形没入一处被那周密比喻成蚕茧的山水秘境中,就此离开剑气长城这处幻象天地。

视野中瞬间失去了那一袭扎眼的鲜红颜色,马苦玄看不真切,却是没有半点着急神色,周密却是一眼看出了门道,解释道:“用上了搬山手段,是让山来就我的神通,他那一步挪动,只是故意为之的障眼法。简而言之,他在自家地盘上,可以随时切换秘位置境,比起缩千里地脉于方寸间,要更直截了当, 更隐蔽。寻常同境之争,立于不败之地。”

马苦玄说道:“光阴有限,废话少提, 带我追上去。”

周密笑着点头, 往自己轻轻头上一拍,便有三聚顶, 幻化为一顶好似将白玉京、仙簪城、托月山等地拼凑而成的金色道冠, 气象万千, 马苦玄收敛身形如芥子大小,化作一条虹光, 掠入道冠中,如一尊远古神灵坐镇天庭中央。周密定睛一看,循着陈平安道气留下的那条蛛丝马迹,大步流星,双手硬生生扯开一道门扉,闪身进入其中,来到了一处小桥流水人家的繁华市井,附近就有个酱园子,街上凡俗只要靠近周密,便如积雪消融,自行化作虚无。

周密一挥袖子,便有一股磅礴气机横扫出去,这处天地之内所有行人、建筑、山头悉数被削掉“上半截”,周密再跺脚,此地“下半截”人间便好似鳌鱼翻背,处处崩塌凹陷,竟是眨眼功夫便沦为废墟,万物一并化作齑粉尘埃, 飘散天地间,极远处, 一粒光亮一闪而逝,周密微微一笑,找到了,端坐在金色道冠中的马苦玄手掐剑诀,便有一条剑光在空中如龙走水,掠出了“山顶”,剑光轨迹看似蜿蜒曲折,实则是暗合一条光阴流水的河道,等于是顺水直下,故而这才是最直最近的道路。

一线剑光便在千万里之外,砸中那粒躲闪不及的光彩身形,后者以拳罡对剑气,负隅顽抗,一攻一守,当场溅射出一朵水。

马苦玄明显听到那家伙骂了一句娘,骂骂咧咧,如一头丧家之犬,狼狈窜入别地藏身,继续避其锋芒,先拖延时间,再寻求破敌之法。

周密说道:“对方估计已经确定我并非周密真身了。”

若真是周密以马苦玄作为衔接天地的人身渡口,来此算计陈平安,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在剑气长城那边就已经收尾了。

马苦玄身形端坐在太虚中,身形化作无数金光,天幕处露出一点光亮,承载魂魄的那团金色光芒,本可以循着光亮,离开这座牢笼。不曾想金色光芒竟是稍稍停滞,好似回望一眼那个互为宿敌多年的陈平安,之后那团金光便是自行一震,彻底搅碎了魂魄,不肯再有什么来世,绝对不接受这种陈平安将其形蜕“兵解”的好意,在这笼中雀内,便下起了一场金色的滂沱大雨。

陈平安略显疲惫,便随意蹲在城头上,眺望远方,在这座天地之内,除了剑气长城严格符合真实,此外蛮荒天下的山川景象,与真实境况偏差极大,十万大山,托月山,曳落河等地,只要是陈平安去过的,亲眼见到的,都被搬迁拥簇在一起,就像一间搁放物件的库房。陈平安沉默片刻,淡然说道:“做了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好像没有太大的喜悦感觉。”

为了阻挡这道剑光,一把用仙兵品秩的夜游剑,竟是被当场斩断。

礼圣点点头,没有为难陈平安,“那就找别人。”

俗子入庙敬神需要烧香,一般多是点燃三炷香。

不知是道号还是名字叫之祠的老瞎子说道:“可惜了。”

原来在马苦玄的心相天地内,同时摆了三张香火神案,却只有一只香炉插香,烟雾袅袅,供奉三人。

结果碰壁,只得折返。

马苦玄不动声色就狠狠坑了陈平安一次,就像一场山水神祇的封正典礼,马苦玄负责“名与”,着了道的陈平安负责实与,最终便出现了一场正统的封神。

陈平安冷笑道:“我骗个傻子做什么?”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天幕。

同样是封正山水神灵,中土文庙、大骊宋氏王朝和某个宝瓶洲藩属小国,三者的封正,虽然都是合理合法的正统,但是品秩却有云泥之别,而陈平安的想象,与某人相关的念头,就等于是为那尊神像“开脸”,以及负责描金添彩,让那神像栩栩如生,更加趋于真实。

陈平安认真思量片刻,试探性说道:“要替浩然天下众生万物,寻求一个最大公约数?”

周密微笑道:“是你画蛇添足了。我当时就提醒过你见好就收,本该一假到底,便是全盘真实。就像一幅手法细腻的工笔山水画,偏要捕笔一朵写意卉,任谁见了都觉得不妥。”

陈平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至于心声更是没有一个字,一颗道心古井不波。

结果等到那场问剑结束后,小陌就跟落宝滩碧霄洞主说那小夫子本事不弱。

此外符箓各自犹有一行小字的旁白注脚,泥瓶巷,骊珠洞天。

马苦玄撇撇嘴,不以为然。

一个是命最好的,他却不觉得是。

陈平安摇头道:“想过尝试一二,暂时没那本事,拖不动你们身躯。何况这种手段,光阴长河的消耗,是不可逆的。不比现在的代价更小。”

马苦玄懒洋洋笑道:“这场游戏,你是外人。”

马苦玄抬手,无数条金色闪电,疯狂轰砸在那个大坑底部的中心地界。

周密微微错愕,瞬间想到了缘由,大笑一声,在身形消散之前,由衷赞许道:“陈平安,好手段,先前一语,诚不欺我。”

老瞎子说道:“若是他再同时进了中土文庙吃猪头肉?岂不是一个人同时进了文武两庙?”

不然胆大包天的马苦玄,既然连文海周密都敢观想而出,为何不直接搬出三教祖师,供奉在神台上边?

礼圣点头笑道:“这个回答不差,不愧是当上国师的人。”

周密说道:“你故意让他选择剑气长城,是一步好棋,他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我’与老大剑仙,无需你更多算计和铺垫了,但是在他还被蒙在鼓里期间,你没有让他心心念念起‘陈清都’三字,就是一招臭棋了。”

陈平安点点头,继续喝酒。

礼圣难得打趣道:“确实是敢想敢做,怎么不直接说补上我的文庙位置?”

陈平安当年就对陈松风这个文弱书生,印象深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在一众外乡人当中,陈松风作为豪阀子弟,被陈平安内心评价为……肯定读过很多书的好人。当年陈松风跟随他和宁姚,还有刘灞桥一起入山寻找那棵楷树,由于陈松风不曾习武修道,脚力太弱,成了个拖油瓶,在醇儒陈氏子弟的陈对那边,受气不小,陈松风却是没什么怨言,难得的是,他连心中的怨气都没有。陈平安那会儿,虽说还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井底之蛙,但是凭借直觉和观察一个人言行举止的细节,看人的眼光,还算有一点。

必须重新炼剑夜游,缝补那件仙蜕法袍,头疼归头疼,总好过跌境。

这场架,马苦玄可谓稳占上风,联手周密,打得身为东道主的陈平安,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礼圣说道:“南边的十万大山,北边的海市蜃楼遗址,今天想去都可以去,半个时辰后,准时重返此地城头,记得不要延误,否则你就只能是自己跑回宝瓶洲了。”

陈平安嗤笑一声,“你还想着‘陈清都’呢?来,试试看。看看是你请出的老大剑仙递剑更快,还是我斩却记忆更早?”

陈平安问道:“她有破境迹象?”

对马苦玄来说,自己的这场悠闲追杀和陈平安的憋屈逃窜,就像那孩子间经常玩的捉迷藏游戏。

差点被一剑斩破身躯,一位仙人境练气士,即便体魄被斩,经过修养,也能恢复如初,却要实打实折损道行,怕就怕殃及魂魄。

当了刑官,就一定要得罪人。拷问妖族不算什么难事,可要说在浩然天下内部论功行赏和按过责罚,就会吃力不讨好。

马苦玄站起身,说道:“如果我赢了,你自然是万事皆休。可如果我不小心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老瞎子继续说道:“是一个活着时候就可以进武庙陪祀的人。”

如今本就形神憔悴的陈平安听得差点道心不稳,必须深呼吸一口气,才能稳住情绪。

眼眶空无一物的老瞎子仰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位剑修,不到五十岁的剑仙,在剑气长城历史上都算出类拔萃了,啧啧出声,“要杀死多少个陈平安,才能变成这么个陈平安?有粗略算过,统计过吗?”

在一处某位文官正在河畔设桌祈雨、百姓游街燃烧纸龙王的秘境天地内,陈平安单手拄剑,伸手抹掉从耳边流淌到鬓角的血迹。

京城长宁县,当算命先生的道士吴镝,吃饭的家伙什还留在那座后来租赁的宅子。

周密都懒得用心声提醒了,直接开口道:“不如斩了他,你们再叙旧?”

陈平安刚刚路过那座衙神祠,听到一个熟悉心声,恍惚间就来到了剑气长城的城头。

老瞎子笑呵呵道:“有人说,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年轻有为,既有担当,又有谋略,文武兼备,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密笑着摇摇头,神色倍感无奈。

老瞎子说道:“没呢,她真要寻见某条道路,有机会破境,我隔三岔五催她什么,那就没乐子了。”

陈平安说道:“数量太多,算过不来。”

陈平安知道这就是礼圣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老瞎子说道:“宁丫头刚走没多久,可惜你境界低,才是个仙人,就算此刻动身,追她是追不上了,宁丫头快到扶摇洲了。”

陈平安在这一刻恍然大悟,狗日的马苦玄,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那个在城头现身之初的周密,分明就是对陈平安的暗示。

一条细微剑光,顺着雷电长鞭蔓延而上。

陈平安屈膝盘腿坐在拱桥碎块上边,道:“用事实证明,先前几场架,我都是陪你玩玩的。”

假设礼圣跻身十五境,文庙那边就等于多出一个无比重要的空缺,就必须有人顶替,负责处理人间最高和最低两处的繁复庶务。陈平安当然不是说要补缺礼圣的位置,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想,而是类似世俗王朝六部衙署中尚书侍郎跟郎中的关系,两者差了好几品,后者公务却是半点不少。

陈平安试了试,亦是如此神通广大,随手一挥袖子,就将一片璀璨星河砸向那马苦玄的法相。

老瞎子笑呵呵道:“修道资质再差,只要能活一万年,也算本事?”

陈平安面无表情。

山上的扶乩起坛,请神降真,都需要遵循某种规矩,练气士虽有种种手段、选取捷径,能够尽量减少自身折损,但是练气士该给的代价,从不落空。

马苦玄开口问道:“真是听过周密那番话语,你就想明白了首尾?连我请神三人到底谁,当时都能猜到?你当真能够算到最后一人,是陈清都?”

即便如此,陈平安还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走出马氏祠堂,只管放开手脚,去跟马苦玄来场捉对厮杀。

不但如此,郑居中甚至要求自己退出蛮荒天下,理由是他要在白帝城内闭关。

马苦玄说道:“是比较可惜了,怪我托大了,到底没能请出完整的第三尊神。”

礼圣问道:“蛮荒战场,文庙这边还算安排稳妥,唯独缺个类似你们剑气长城刑官的位置。你有没有想法?放心,有报酬的。”

周密笑了笑,便又地上挑了几本书,重新从白纸黑字的书中,凑成“陈平安”这个名字。

从周密眉心处掠出一道紫色剑光,直刺陈平安的头颅,近在迟尺间,避无可避。

其余马氏众人,也都已经清醒过来,面面相觑过后,便是互视仇寇。

当下境地,亦真亦假。

马苦玄的观想,类似某种玄之又玄的“炼制和铸造”,能够立起一尊神台上泥塑木雕的“无脸”神像。

马苦玄呲牙咧嘴,“据我所知,这家伙跟人干架,都是硬上的,没这么会跑路啊。”

马苦玄满脸无所谓说道:“排场要大,要选当然就选剑术最高的那个人。”

曾经听谢狗说起过她家小陌的一件糗事,那傻大个读书人身边,跟着个很能打架的书生,跟人打架就没输过,小陌不服气,说他狠上天也是一个人,怕他个卵。

那对马氏夫妇,只做了半段“美梦”,先是被儿子马苦玄出手拦下陈平安,他们得以顺利成为得到酆都庇护的一双山水神灵,家族就此开枝散叶……但是后半截却是名副其实的噩梦了,志得意满之时,却突然被拘押去了城隍庙受审,判词严酷,二十多次转世投胎都不得人身,最终恢复人身,再次结为夫妇,却在那一世饱受煎熬,死于非命。

陈平安说道:“比起最早的预期,还是要好几分。”

老瞎子敷衍道:“陈清都死翘翘了,那燕国又没死,你什么时候境界高了,胆气壮了,终于不用做那忍辱负重的缩头乌龟,敢去青冥天下晃荡了,隐官大人自个儿去问燕国嘛。”

境界够高的,例如龙虎山天师张天籁,火龙真人他们几个德高望重的,就不是服不服众的事情,而是为难他们几个了。

礼圣冷不丁问道:“你如果在我的位置上,会做什么事情?你不用多说,用一句话概括就可以了。”

老瞎子说道:“是想质问我当年为何眼睁睁看着宁丫头在骊珠洞天受伤?”

老瞎子笑了起来,“我这个人,一向嘴巴臭,跟人说话,喜欢满嘴喷粪,就像刚刚吃过热乎屎一样,你别介意。”

陈平安跟周密各有问题,马苦玄却是答非所问,“你其实猜到了自己陷入了某种境地,被我反客为主,但你只是想了三次,皆被我未卜先知,所以才会次次没有效果,你再被事不过三的念头所压制,之后你就干脆就连想都不敢再想了。”

礼圣笑道:“想喝酒就随意。”

老瞎子没来由抛出一个问题,“就没有想过,除了被道祖强行镇压的化外天魔,你师兄崔瀺主动舍弃不用的瓷人,还有没有其它可能性,如万年之前如出一辙,再让这人间翻天覆地,重新又换了主人?”

昔年,两个同龄孩子。

因为陈平安的心念跟思想,就是一条滔滔江河,所有陈平安认识的人物,都是水中的大小游鱼。

形势不由人,陈平安必须再次剑遁更换战场,用不同的地理位置来换取光阴的流逝,尽量拖延时间。

陈平安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没有!”

陈平安摇头道:“远远看过而已,一直没机会去。”

陈平安立即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马苦玄捧腹大笑道:“是你火候不够,还是陈平安这家伙的金身,太沉得住气?”

陈平安沉默许久,“承蒙前辈抬爱了。”

光阴悠悠流逝,不知过去多久。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有件事,想要询问前辈。”

陈平安无言以对。

陈平安信不过谢狗,毕竟她喜欢夸大其词,就又去找当事人求证,当时小陌悻悻然,既然没反驳,就是真相了。

周密再下了一道敕神法旨,将此方天地的“地主”陈平安强行召回。

就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陈平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以老聋儿遇到事情能躲就躲的行事作风,不太可能想去宝瓶洲才对,既然碰运气见着了宁姚,想要跟着她一起去五彩天下比较合理,退一步说,老聋儿真要投靠自己,估计也是去桐叶洲青萍剑宗的可能性更大。

一件同样是仙品的鲜红法袍,也那条被势不可挡的剑气撕裂开来。

道法之周密,武学之曹慈,剑术之陈清都。

马苦玄蓦然请出一尊陈清都神像。

老瞎子抬了抬下巴,说道:“白景寻了处山头开辟洞府,嘴上说是要闭关几天,其实就是躲那边闹着玩,在这边,我得催她破境。”

只要陈平安咬钩,想到了某人,就会被马苦玄趁机提竿,收入鱼篓中,变成“真实”。而这个人,就是马苦玄的鱼获。

跟蛮荒天下最熟悉的,只有剑气长城,没有之一。

老瞎子嗤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宝瓶洲,由骊珠洞天开枝散叶出去的那支龙尾溪陈氏,作为当代家主嫡长孙的陈松风,他的家塾先生之一,叫什么名字?”

礼圣说道:“受伤不轻。”

不过之于外界是假,对于战场双方却是真到不能再真,容不得掉以轻心,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及体魄和道心。

一个是命最硬的,他也不知道是。

一个在玉宣国根深蒂固可谓庞然大物的家族就此人心离散,不是以下犯上,就是争着分家。

陈平安点头道:“之前在大骊京城,查过刑部档案,他叫柳景庄,喜欢占卜,仰慕柳七,据说是因为修道资质一般,才起了心魔,主动脱离风雪庙。再按照秘录记载的风雪庙谱牒显示,柳景庄其实是旧神水国柳氏皇室出身,他这个身份,跟如今担任大渎长春侯的水神杨,其实差不多。”

老瞎子见陈平安已经心中明了,这才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一千年几千年后的世道光景又会如何。”

陈平安没说什么,不差,也就是不算好了。这类公门话术,我又不陌生。

陈平安松了口气。

马苦玄歪着脑袋,怔怔看着那个同龄人。

这么聊天就没有半点负担了,陈平安也没什么尴尬的,真要百无禁忌敞开了聊,避暑行宫的风气是谁带出来的?

陈平安说道:“不是质问,只是求解。”

被强行征召而来的陈平安,由于不知马苦玄会施展什么手段,无法对症下药,就很难还以颜色,只能是尽量防御,身上一件鲜红法袍之外,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各色符箓,层层叠叠,宛如数十条符箓长河,缠成一个圆球,将真身护在圆心。可惜手段虽多,仍是被马苦玄那一拳将符箓河流打得粉碎,光线扭曲,景象紊乱,陈平安却只是瞥了眼那个周密,抬起双臂各挡在身前,随后身体就像一块石子,重重撞在了一块被拉伸开来的帷幕布上边,拽得围布向石子中心处凹陷聚拢过去,天地山川和人物建筑都积压在那些围布褶皱中间。

十万大山,那座位于中央的最高山之巅,陈平安刚刚飘落在地,就看见了双手负后的佝偻老人,枯瘦如柴,双颊凹陷,瘦得皮包骨肉。可就是这么一号看似垂垂老矣的人物,连着道场在此扎根万年,让托月山大祖奈何不得,始终无法跨出那半步,跻身十五境。记得白景评价过此事,换成是她当蛮荒共主,早就拿整座托月山来砸这十万大山了。

马苦玄只是弹指一挥就将其绞断,一位剑仙的剑光,便是如此不堪一击。

免得再次出丑,周密干脆还将“剑气长城”与“骊珠洞天”和“泥瓶巷”一并组词拼出。

大地之上无数未开化的生灵,呆呆仰头望着那破开天幕的火光,映照得此方天地深夜如昼,好像一场天灾临头。

陈平安站起身,刚要说话,礼圣就已经消失。

陈平安站在一处金色拱桥的碎块柱头之上,问道:“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就像一场稳赚不赔的垂钓,被马苦玄观想而出的文海周密,手持鱼竿,所钓之鱼,即是陈平安所思所想的某个“人名”。

陈平安心知不妙,坚决不接话。

陈平安有点措手不及。

陈平安对此不予评价,只是问道:“谢狗也离开了?”

整座太虚境界都回荡着剑气所激起的剧烈声响。

事实恰恰相反,是因为礼圣重新编订的法条阴律,过于繁琐缜密了。

陈平安知道问不出更多隐情,拱手抱拳告辞一声,就打算去那座海市蜃楼旧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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