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在房间里站了几秒，关了灯，走出来房间。
这么小的年纪，他却已经懂得活成一副坚韧的模样。
这九年，他对不起的，不仅仅是蒋佳然，还有江哲希。
收到这个消息时，蒋佳然没有任何的诧异，她神色淡淡的坐在床上，看着江衍：“好。”
选阿歌，他怕失去蒋佳然，选蒋佳然，他又怕阿歌难过。
又一次的沉默，江衍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哲希，蒋佳然这腿，是因为他没得。
她没带过小孩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拿捏他的心理。
“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他恋恋不舍的折回头，跳上车。
她们母子相认不久却要分离，她懂这种感觉，就像当初父亲再回来，她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待在他身边，想要把这辈子缺失的父爱统统都补回来。
这样的喜欢，要怎么放弃？
一个是曾给予他温暖的女人，一个是他盼望多年的母亲，这样的抉择，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儿来说，太过艰难。
蒋佳然见他进来，坐起身来。
蒋佳然轻轻一笑：“当然。”
“谁？”
察觉到头顶的注视，江哲希抬起头来。
炸飞的，那一定很疼。
“可是，阿歌怎么办？”
“什么？”
他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走进去，叫她一声，妈妈。
他是她全部的信仰，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半个月后，蒋佳然手臂的红痕已经很淡了，基本可以使用，不再需要人的帮助。
刚刚拉开门，就看到一个略显稚嫩的身影。
一路沉默，而江哲希就一路死死的看着他。
两人在床上相对而坐，秦挽歌眉眼弯弯：“这么晚找我什么事？江衍那兔崽子又欺负你了？”
从心底最深处，不得不承认，她丝毫不想答应哲希的这个请求。
“蒋佳然。”
她挑眉：“你是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阿歌来了。”江哲希说完这句，发现蒋佳然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急忙补充道：“阿歌她很好，我也很喜欢她的。”
江哲希顿了几秒，才有勇气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进去，靠近那躺在床上的人。
“阿歌，是我。”
江哲希仰着头紧张凝视她，好一会儿，才问：“那，那你是我的妈妈吗？”
她随手拿了抱枕放在腰后，朝着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的江哲希招了招手：“过来。”
他在床边坐下。
短暂的沉默，江哲希又问：“那，那我能叫你妈妈吗？”
是，那真的是妈妈！
“五年后呢？”
“当然希望。”江哲希很快的回答，但他又很快垂下头来：“可是......”
原来这九年，他衣食无忧的这九年，她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那只是曾经！”
她戴上慈爱的假面，将他拉进怀里，抱住他，在江哲希头顶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是，我是。”
临行前，他回头望一眼，那个女人就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看着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这是他的妈妈。
很快到了卧室。
上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江哲希吃完饭，随着江衍一起出门。
蒋佳然再一次将他抱进怀里：“哲希，这些年，你好吗？”
是江哲希。
这太多太多的疑问，都来不及开口。
不是她小肚鸡肠，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允许情敌光明正大的踏进自己的家门半步，给她半个月时间让她在这里养伤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江哲希微微一顿，垂下头，表情有些自责，又有些难过：“阿歌她什么都有，可妈妈她，连腿都没有了......”
过了一小会儿，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过后，门被打开来。
江哲希看着眼前江衍冷漠的侧脸，沉默了，许久，他才冷冷的看着他：“爸爸，你真自私！”
江哲希紧紧的攥住背包肩带，朝着江衍看过去，好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爸爸，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妈妈，对不对？”
当再一次回到家，江哲希看着一层那张紧闭的房门，踌躇不前。
这句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不知真心还是假意。
江衍沉默。
其实她和蒋南很相似，都同样为爱发狂。
门开，他的身子被闪了一下。
蒋佳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越过他的头顶望着天板，无声的冷笑浮现在眼角，拜他所赐，她一点都不好。
如果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会不会恨他？
江哲希局促不安的看着蒋佳然，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儿。
他伸手撑在门框上，很快，站直身体，看向江衍：“爸爸，你要赶妈妈走？”
他的心里，愈发的自责，甚至不敢直视秦挽歌澄澈的眼睛，只想落荒而逃。
足足有五分钟，小哲希才从江衍怀里起来，他用力的抹了一把脸，飞快的跳下车：“爸爸再见。”
“什么？”
心理学里有这么一节，讲的是小孩子的心理，他渴望被关注，渴望被爱，只要你稍稍对他好一些，他就会被感动，就会很依赖你。
“哲希。”江衍打断了江哲希的话：“我离不开阿歌。”
原来，这些年，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也有人这样日夜牵挂着他，同所有天底下的母亲一样。
江哲希看着床上的女人，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是有了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吸引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江衍脚步没有停顿，走至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折回沙发，坐下。
“我想......你能不能再让妈妈多住几天？就几天，我舍不得她。”
听着这句话，江哲希心头一暖。
他已经很多年没去想这个问题，他甚至接受了她死亡的事实，只是偶尔会梦到，她回来了，将他紧紧抱紧怀里。
江衍答应的很愉快。
一天的等待异常难捱。
从此他不敢再奢望，此生能再见她一次。
江哲希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蒋佳然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眯着眼，目光像是落在他的脸上，却是越过他落在了虚无的空气。
他盼了整整六年，直至那天，爸爸跟他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死了。
她像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凌乱的垂在额头，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温暖的不得了。
这夜，秦挽歌跟江衍商量，明天把蒋佳然给送走。
“嗯，你总该找个......”
十年前，如果不是那一晚，不会有江哲希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我很想你，也很想......你爸爸。”
方才还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立刻带上了浅笑。
“可是她的腿......”江哲希不忍的垂下头：“她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她可以的，我见过。”
秦挽歌微微一怔。
投过来的那视线，带着浅浅的笑意，在阳光的笼罩之下，温暖无比。
江哲希飞快的从蒋佳然怀里直起身来，半跪在床上，盯着蒋佳然软塌塌的裙角，他的唇瓣不受抑制的颤抖：“它，它疼吗？”
江衍犹豫。
江衍睫毛轻颤，半晌，才道：“是给坏人炸飞的。”
这次，哲希沉默了。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蒋佳然看出了他的踌躇，也没逼着他非要追问一个结果，她又开口：“你希望爸爸跟妈妈重新和好吗？”
蒋佳然又说：“我不会打扰你，但你，不要阻止我喜欢你。”
他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侧着身子，竖着耳朵，在听房间里细微的说话声。
“怎么？”
静了几秒，他又开口，小心翼翼：“那爸爸，你再让妈妈在家里住几天好吗？我舍不得她。”
看着江哲希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江衍闭着眼，靠近座椅里，疲惫至极。
他的双腿已经长的笔直修长，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小短腿，上楼快的跟一阵风似得。
江衍喝一口水，才捻了捻眉心看向他：“她的伤好了，应该离开了。”
“哲希，我叫江哲希。”他愣愣的抬起头：“那你呢？”
“阿歌，就这一次，我就求你这一次，你要不答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提。”
秦挽歌抬头，便对上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那双眼里，有太多的渴求，心酸到让她不忍拒绝。
况且，这请求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多待几天，也不会发生什么，那就让她，再多待几天好了。
许久，她终于点点头：“好。”
“我就知道，阿歌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