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都在离她远去。
她的手腕垂在水里,血迹从手腕漫出来,染红了整个浴缸。
可又有什么用?
她好想时间可以定格。
等这个世界,将他彻底遗忘。
她的命她不心疼,他心疼。
她自己也点了一支烟。
蒋佳然何尝感觉不到他浑身的冷,可她不在意,他生气,他发怒,都拦不住她要回榕城的决心。
这世上,还这样挂念他的,恐怕也只有一个她。
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蒋佳然从未见过他的枪法,这一瞬,才知道,将她背在背上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何等的暴戾。
等蒋南察觉的时候,那颗子弹,已经在眼前。
她看着他,细长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蒋南,这榕城,我一定要回,你不放我走,我就一次一次的死给你看!”
从前她害怕死,从前她害怕叫江衍看到她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可他要结婚了,她必须去阻止。
只有这样,蒋佳然才会彻底断了念想,跟他好好回美国。
他在笑。
依旧没有回答。
可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蒋南。
不知过了多久。
蒋佳然爬到他背上,手臂紧紧的勾住他的脖颈。
可是一切,已经迟了。
“你总有疏忽的时候,不是吗?”蒋佳然亦是挑了眼角嘲讽的笑着,听他针锋相对。
那晚,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冷月。
她拖着残缺的身体,一寸一寸的,艰难的朝着他挪动。
她四下环顾,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孤寂。
没有一丝迟疑的,他叫醒了还在熟睡的蒋佳然,扔了一件衣服到她身上,面色凝重的看着她:“江衍带人找到这里了,快走。”
她从轮椅上下来,滑座在墓碑前的石板上。
她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躺在血泊里的蒋南。
她看着天板,看着眼前缭绕的雾气。
人生的最后一瞬,他在笑。
很奇怪,这种时候,蒋佳然竟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
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大门被拉开那一瞬,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客厅里传进房间。
所有的景色,都混乱了。
他说,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
她觉得可惜。
太快了,也太近了。
紧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好想一切可以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狠狠的擦一把泪,泥土混着血迹沾了满脸。
她想,如果他们都活下来了,她就跟着蒋南离开这里,好好生活,再不回榕城。
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陵园里风轻轻的吹,外面的树郁郁葱葱,草木繁茂。
当晚,他撂下了手头的事,马不停蹄的乘了最快的一般航班飞往榕城。
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一手插在口袋,懒散的站在她门口。
这个念头不过刚刚在脑海里滋生,混乱的枪声里,蒋佳然听到刑警里领头的那个男人对着所有刑警高喝了一句:“射她怀里的那个女人!”
烟雾缭绕间,她抬眸看向墓碑。
为首的是申克,他眯着眼看着他们,狠狠的吐出一句话:“给我打!”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睁着眼睛,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蒋佳然惊恐的睁大了眼。
现下正门外应当都是警察,从正门逃,无异于自投罗网,现在,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从后窗户跳出去,然后找到车子,冲出包围。
她总觉得,那棵树像极了蒋南。
她一个人在榕城租了间房子。
出狱那天,她去了蒋家陵园。
他这才知道,她得不到江衍恼羞成怒把江衍的女人捉到了别墅里关了起来日日折磨。
蒋佳然环顾四周:“怎么办?”
那是,这段故事的开始。
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呈包围之势的刑警此刻已经少了小半,包围圈里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十五年过去,照片已经有些旧了,上面甚至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就在那子弹即将射进她心脏的一瞬,蒋南转过了身,他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在空中轻轻一旋,放在了地上。
他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样子,不会老去。
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她。
“我们怎么逃?”她问。
可再也不会有人替她擦干眼泪。
蒋佳然趴在蒋南身后,眼泪疯了一般的从眼眶流出来。
左闪右躲,伏地跃起,他灵活的像是一只矫捷的猎豹,每次,堪堪恰好避开那些子弹。
她要回去告诉江衍,她还活着,她要重新回到他身边,她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只能是她的。
入狱这十五年,她拒绝所有人探监,日复一日的坐在监狱里,盯着窗外的那棵树看。
人没了,一切都晚了。
蒋南一手攀上窗棂,纵身一跃。
她是他的女人,居然还妄想跟江衍行鱼水之欢。
他到死,都还没听到她对他说那三个字。
他侧身飞起,躲过那子弹的一瞬,绕至一个刑警身后,将他脖子一扭,那刑警嘴里吐出一口血,软绵绵的就倒下去。
又一颗子弹射过来。
天上的月亮更凉薄了,夜色,也更沉了。
他嘴唇微启,想要说什么话,但终究还是来不及说了。
许久,她低低叹一口气,看着那弯残月,她说,蒋南,我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
笑的眼泪都掉下来。
这么想着,这十五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蒋佳然没坐很久,她陪着他说会儿话,抽了几根烟,就离开了。
因为这段一厢情愿的爱情,终于有了回应。
她抬起他的脑袋,将他抱进怀里,他浑身是血,那些血不停往外流,止不住一样。
她盯着照片,忽的就有些难过。
而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蒋南盯着她,怒极反笑:“死?我自然会拦下,你尽管死。”
现如今,这个世界上,已再无人记得南哥这号人。
蒋南手头的事有些多,他没跟着回去,只是派了人暗中跟着蒋佳然一同回去。
她点点头。
她趴在他背上,竟毫发无伤,只是,脑袋略略有些眩晕。
蒋南只看了申克一眼,就扭过头:“抱紧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这么爱她。
他满目猩红,像是不解恨似得,又用力的朝着蒋南射了几枪。
她像是察觉不到似得,将那支百合放在墓前,又把烟点燃,放在墓前。
申克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背后,举起枪,扣下扳机。
这一刻,看着蒋南身前的巨大的血窟窿,他猛然想起三年前,云南西双版纳的那场恶战里,他眼睁睁的看着蒋南把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射死。
她终于来到他面前。
他倒在满地的泥土里,血流了满地,阳光下刺的人眼疼。
她流着泪,唇瓣贴在他唇上,唇瓣却颤抖的那样厉害。
阳光下,蒋南平静的看着她,只笑着,没有回答。
人死,便是死了。
可或许是因为她这辈子造孽太多,她的愿望,老天没能听到。
那人每日都会事无巨细的把蒋佳然发生的所有事,见的所有人都通告给他。
就在陵园附近,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漫步去陵园,带一盒烟坐着陪他聊聊天。
仔细一想,她跟蒋南在一起五年,对他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想他喜欢什么,她竟然只能想到这乏善可陈的几样。
这笔帐,早该清算了。
半晌,他叹口气。
他做到了。
密密麻麻的子弹射了过来。
这一瞬,他才知道,他拦不下她。
可是,她好想他,从未有过的想。
此刻,这房间里除了蒋南,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好在,这窗户足够大。
蒋南背着她往外逃。
刺痛从手腕传来。
“不会,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
蒋佳然感觉身子一轻,耳边风声呼啸,整个人好像悬在了半空。
身子很快落地。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一次,竟有子弹密密麻麻的从后朝着她射来。
他对她,有着太多的顾虑。
她永远等待,却再也等不回他了。
而现在,她给了这段故事一个完整的结尾。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太想他了。
蒋佳然缓缓闭上眼,她笑了。
她说,蒋南,我来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