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这会儿亲眼见了，姜氏咬着牙，先发作起来：“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叫你们陪着她出城，你们就把人照看成这样吗？”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姜氏虎着脸：“她怀着孩子，别叫她来。这种事情，光是告诉她她就已经受不了，八成要伤心难过一场，你再带她过来，叫她亲眼见了清沅身上和脸上的伤，她还不哭死在清沅床前吗？

然则这张脸，毁了。

顾氏说知道。

赵然他自己又要上去陪着裴清沅，被人给拦下来的。

赵然黑着一张脸说知道了：“就是刚来的时候，看他们一直没有很好的办法能上山去把人救下来。

顾氏把人按了下来：“你别急着骂人，跟他们都没关系，已经这样了，你再骂，清沅的脸也好不起来了。”

他心口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住了。

叫她好好养胎，你别一天到晚什么都顺着她，这也顺着她吗？”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这会儿往赵然身边站定，一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我理解你，但你也别叫底下当差的为难，若是姑父姑母在，你要上半山腰去，他们一定依你，可是姑父姑母都不在，底下当差的这些人，谁敢放你上去？倘或再出点什么差错，可怎么办才好？”

姜元瞻一看那个阵仗架式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他垂眸下去：“娘子的脸应该是滚落山崖时候被尖石一类的东西划破的，伤的深，血肉都翻出来了一些，这么深的伤口，就算将来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的。

而顾氏和姜氏两个人是连夜乘车来的。

珠珠那个性子，非要来，谁拦得住？

说得好像皇婶她自己能拦的下来似的。

一句脸毁了，叫一家子都坐不住。

只能说，实在是可惜了。

至于要在大相国寺养多久，那得看她的恢复程度。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现在情况全都不一样了。

周宛宁也急的搓着手来回踱步：“还要多久？”

但实际上是试了几次之后，都没能成功，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为着身形不稳，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坐下去。

而且看岳母这意思，是打算留下来看顾人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道血痕，挂在裴清沅左侧脸颊上，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唇角，蜿蜒着，是可怖的，也是让人痛心的。

所以裴清沅眼下的情况的确是糟透了。

赵然脸色煞白一片。

周宛宁砰砰直跳的那颗心，因为姜元瞻的这些细微动作，那些最细心不过的举动，竟然神奇的被熨服帖了。

只是一个很短暂的眼神，赵行就明白了。

不然早就把人给救下来了。”

不能。

要是在外头住这么长时间，那肯定是瞒不住珠珠的。

裴清沅单独安置在最里侧的精舍。

皇婶嘴上说的容易。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那赵然……

侍卫们爬上去看那是职责所在，但这种山崖毕竟危险，谁敢让赵然冒险爬上去呢？

这会儿一看姜元瞻带着周宛宁来，众人无不长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问姜元瞻：“御医呢？怎么不守在这里？”

顾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投在赵行身上。

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裴清沅是个最豁达的女郎……可话又说回来，天下的小娘子哪有不爱美的呢？

再豁达的人，脸伤成这样，她又要怎么去想得开？

赵霖和赵策谁都不敢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御医抿紧了唇角，好半天后，摇了摇头。

“别怕。”

十天半个月只怕都算是时间短了。

既然是到山崖下来救人，随行而来的御医当然被赵然带了过来。

大内确实有不少养颜的药膏，但是……微臣只能说尽力而为。”

总之一句话，她现在不易挪动。

传信的小厮就是那么说的。

可就连姜元瞻的指尖都在颤抖着。

周宛宁又变成先前那样呆滞的模样。

·

赵策年纪小，哭了两场。

几个侍卫根本不敢离开他身边，生怕一个看不住，他就要冲上去。

赵然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赵然摆摆手，让他别多嘴，也不理会他。

就连秦御医也束手无策，没有办法。

她平日里本来也不是身强体健的人，瞧着是孱弱的，遭逢大难，怕要好多年来养回她这次的身体亏损了。

姜元瞻摇头说没有：“短时间内很难，她脑后还有个包，御医说应该是跌落山崖的时候撞在了石头上，现在有淤血积在那儿。

现在……大概还要一会儿，我看着是快到了。”

最要紧的是人得先清醒过来。

此刻上前先行诊了脉，好半天才面色沉重的回话：“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娘子从山上摔下来，伤着了五脏六腑，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这还要等回了寺中，微臣仔细诊过，或是……或是等到回了京城，请诸位御医一同诊脉，才好说。”

“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