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哆嗦一下,僵硬地坐好。
然后在冯蕴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
裴獗静静地看着她,放下公文,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瓷瓶。
回去时,侍从无数,行李竟也装了满满两车。
“哦。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大王……”
“记下了。”
男女间发生过那种事情,相处起来便难免有一种黏黏腻腻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说,神情动作,都分外微妙。
“将军也多用些。”
冯蕴一怔。
冯蕴计算一下日子,笑盈盈道:
呵。
“急是急了点,好在大婚事宜之前都准备好的,也不怎么费事……大兄,你看如何?”
“不合时宜还三番五次让左仲来打断我们说话?”
冯蕴眼眶潮湿,唇角挂着笑。
冯蕴怜惜地看着她,“让你留下,你又不肯……下车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好歹也是关心她,冯蕴挑不出毛病。
温行溯忙道:“蓬荜生辉。”
敖七在城门等他。
冯蕴扬眉,“没有我在,芳云殿的也不知会作什么妖。还有唐少恭……”
来时就带了一个小满和两个箱笼。
冯蕴咬牙切齿:“你再这般仔细,一刻钟便不够了……”
邺城。
裴獗没什么表情,“我说过,你做主。”
天旋地转似的,冯蕴刚坐稳,小腿上便是一片冰凉。
“上好了吗?快些快些。”
温行溯道:“到时还望大王赏脸,拨冗出席……”
有些事情,夜里两个人怎么说都好,放到白日的书房里来,眼对眼说这些,哪怕冯蕴想装着若无其事,都十分古怪。
裴獗:“怎么了?”
她也不想做出一副娇柔无状的样子。
冯蕴有些受不得,想催他快一些,出口却是嘤咛。
裴獗皱眉,“蕴娘想对我做什么?”
他也行军打仗…… 可没人这么温声犒赏。
“那不一样。”
裴獗:“你自己看不清。”
绯红的面颊,娇艳欲滴。
“羞什么?”裴獗抓住她的手,扣在木案上,“哪里我没看过?”
裴獗回视她,对上那双秋水熠熠的眸子,脸色柔和下来。
冯蕴一怔,察觉到他的意图,在怀里又踢又打。
“娘子……”
裴獗瞥她一眼,“你舍得,我不舍得。方才看你走路,难受着吧?”
裴獗抬头,“疼。”
可现在,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是个外人了。
她微微颔首,嘴角上扬,说得一本正经,可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
冯蕴抬头看过来。
上辈子他和温行溯,打了无数场大仗。
好半晌,他轻抚衣袖,倾身将自己面前的一条煎鱼,夹到冯蕴的碟子里。
“大兄多用些。这段日子行军在外,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餐热饭吧。”
裴獗替她整理好衣裙。
冯蕴咬牙,声音颤歪歪的。
微微一笑,放下筷子。
冯蕴很快就无暇分心了。
很好看。
冯蕴微微一笑,手指在他领口轻轻抚了一下,“好。我在花溪等你。”
冯蕴不喜欢离别的气氛。
这声手足,带了讥诮的意味。
沉默着,冷不丁冒出一句。
一顿饭下来,夫妻两个有来有往,和风细雨,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倒是温行溯吃得有些没有滋味。
“不用……”
冯蕴走近看了看他凌乱的桌面上,全是公文公事,当下也严肃了几分。
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
因时辰尚早,没有来向裴獗和冯蕴辞行。
最后也死在他手上。
-
膳堂里,温行溯等了足有两刻钟,才看到夫妻二人相携而来。
裴獗指尖一摁,冯蕴的话戛然而止……
“……”
“大王当真要回安渡赴婚?”
从上往下,看那双深幽的眼,高挺的鼻梁,专注紧抿的嘴……
他上药的手,轻柔缓慢。
冯蕴斜着眼看他。
“他当然要来的。大兄跟他客气什么?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方才和冯蕴正讨论,还没有敲定。
温行溯起身还礼,谦恭道,“大王言重。”
“婚期可定下了?”
温行溯又和冯蕴交换个眼神,接着之前商量的话题,淡淡一笑。
她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嘤嘤咛咛,不悦全化在微眯的眼里。
冯蕴起初还能平静地看他。
温行溯能说什么?
他双眼含笑,仿佛潺潺清泉,春风拂面一般拱手一一行礼谢过。
“腊月十五,全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
邺城刚刚光复,西京还有一堆杂事,裴獗不可能像她一样,放下手里的政务,专心待在安渡等大婚。
两个人身上有同样的气质。
裴獗盯着她,黑眸柔和一片。
“阿蕴的意思,不好拖到明年,想来是要在腊月底去了。回头找人卜算一下,再行定夺。”
这时,就不怕她勾引他的大外甥了?
新婚不多久,又一次跟左仲分别。
成婚都这么久了,她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当然,更紧要的是,她觉得如果表现出羞涩情态,裴狗可能会更加得意……
归家……
还知道体面呢?
她挣扎,觉得裴獗没安好心。
那青绿翠色的瓶身,十分眼熟,冯蕴眼皮微微一跳,脸颊当即滚烫。
冯蕴横他一眼。
上辈子狠不下的心,这辈子可以。
温行溯好似没有看到他们的眉来眼去,优雅温和,大大方方同冯蕴说话。
然后亲手替他更衣,轻言软语地道:
裴獗:“怎么,不欢迎?”
“好了,见你手足去吧。”
他很喜欢拿捏她。
裴獗淡淡的,“你兄长在,不合时宜。”
临走前一夜,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早睡,而是坐看更漏,等着裴獗回来。
冯蕴:……
“不是故意打断你们言谈,实则是……心系蕴娘安康,难以凝神。”
一本正经。
帘子放下来。
城楼上,裴獗孤身而立。
直到远去的马车和侍卫队伍,渐渐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