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家很久以后,宁铮才从同仁堂办公回来——今天接见了来北平调查“九一八事变”的国联调查团一行,看似可以谨慎乐观,他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此时孩子们已经睡了,奉九正在书房用打字机写论文初稿,准备年底答辩——跟本科时一样,她的硕士研究生答辩打算提前一年进行,此时开始准备,正是时候。
宁铮一进门,门口侍卫敬礼问好的声音就传了上来,奉九欢欣地“哈”了一声,马上起身去迎他,忽地脚步又迟疑了下来,磨磨蹭蹭地到底还是挨到了二楼楼梯口。
宁铮穿过大厅正要上二楼,一抬头看到太太,先是一笑,接着也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微皱了眉,就那么顿在那里。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宁铮没话找话,“龙生和芽芽睡了?”
这都几点了,能不睡么。奉九腹诽,但还是点点头。
宁铮走上来到了奉九跟前,把手伸向她,穿着轻轻浅浅的象牙白双绉睡袍的奉九略往后退了退。宁铮嗅了嗅自己身上还未换下的军装,闻到了浓浓的烟味,以为奉九又是嫌他了,展颜而笑,“我去洗洗。”
两人进了起居室,宁铮摘下军帽和武装带,把军装脱在沙发上就进了浴室。哼言行无状!奉九微垂了眼,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进去卧室,拿了他的一套睡袍,走到浴室门前,意思意思地敲敲门,递了进去。
一只湿漉漉的手蓦地伸出来,握住奉九的手腕。奉九低呼一声,连睡袍带人地都被扯了进去,而且是被拽到了莲蓬头下。
银色的莲蓬头吐出细细密密的雨丝,像一道珠帘,隔在两人之间。奉九瞬间浑身湿透,不禁怒了,抬头瞪着他,小声呵斥道:“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宁铮想着白天柯卫礼对自己说的话,觉得这颗心倒像块海绵,白日里吸饱了苦水,现在一挤,就开始吐苦汁,弄得整个人都苦涩涩的。
“文秀薇和柯卫礼在闹别扭,你可知道?”宁铮低声问。
唔?她怎么会知道?大概知道奉九现在事情太多太忙,文秀薇除了偶尔登门拜访,或打电话闲聊外,没听说有别的事情。一问起来,夫妇二人总是一派琴瑟和谐。闹别扭?哪家夫妻不会闹别扭,这稀奇么?
宁铮盯着奉九的眼睛,缓缓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柯卫礼因为文秀薇说近几年不想要孩子,很生气,大概说了点过火的话;没想到文秀薇却说……”
说什么了?奉九用眼睛提出疑问。
“她说你曾经说过,你们这样‘不普通’的女孩子,‘有知识、有学历、有家世、有钱财傍身’,如果婚姻不如意,左右不过‘一拍两散这条路’。你们,‘承受得起。’”。
……嗯,听着耳熟,是说过:大概四年前了吧,被老帅要求进京,陪宁铮主持在六国饭店的答谢晚宴那次,第二天她顺便陪柯卫礼去燕大看望秀薇,就是在那一次,他们两人定了情。
那个时候,她和宁铮还没有圆房;那个时候,他们远没有现在这么亲密……
奉九转念又一想,不是这两口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说给薇薇的话,薇薇转身就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呢,又转身告诉了自己丈夫……嘿,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这话听着是有点薄情,甚至,绝情。可话糙理不糙啊——不管什么事时候,未雨绸缪有什么错?
奉九胆气一壮,刚想辩驳几句,嘶!宁铮的手劲儿越来越大,终于捏疼了她,奉九抬眼皱眉睃他以示不满。
宁铮放松了手劲儿,替她揉了揉肩头,声音变得暧昧低沉,喃喃道:“疼么?让我瞧瞧……”
他开始动手剥她身上的衣裳,象牙白的睡袍早已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身初为人母的妖娆,像朵北平人最喜欢的晚香玉,白璧无瑕既香且媚;又像是用西洋的湿纱技法雕出来的绝顶美人,每一丝褶皱都是灵动的。奉九看着宁铮瞬间变得晦暗的眼睛,些许不满忽地烟消云散了,却也不吭声,只拢着领口咬着牙与他争夺手里所剩不多的布料。
没一会,两人都发出了长长的喟叹,随即浴室里又响起了喑哑的男声,“你这吃干抹净我一大活人,就想着始乱终弃的小混账!打的什么好主意,你想一拍两散?散哪儿去啊,说说看,嗯?”
这个“嗯”一出来,原本咬牙切齿的气势立刻弱了不少,还很不争气地添上了丝丝缕缕的缠绵之意。“冤枉冤枉,我才没有……再说那不是从前么……唔,我不想在这,不舒服……”
一声轻笑,浴室门“咚”地一下被踹开,一道强壮的身影里裹着一具纤柔的娇躯,急速回了卧室——自国难以来,两人很少有这种兴致能共享鱼水之欢,今晚的小吵终于变成了刺激欲情的小情小趣,而春日北平的夜,还很长。
天光大亮,昨夜倦极而眠,才醒过来的两人搂在一起,喁喁细语,说着心里话:宁铮让奉九发誓,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自己,尤其现在有了芽芽,更不能想着一不高兴带着女儿就那么跑了。
奉九看宁铮虽然笑着,但那眼里的笑意却很浅,好像一阵风就能给吹没了。他的心头还是一片灰暗,她怎能让他再为此忧心呢?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她又替文秀薇辩解:秀薇肯定是觉得自己左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虽不算小,但心性就像个孩子,还没玩够,等再大几岁,不用催,自己就想当母亲了。
到底是文秀薇的闺蜜,奉九不用问,就把心理年龄还得小上几岁的薇薇的心思猜了个十足十。
宁铮点了点头,不过奉九又撅了嘴,不乐意地问,“你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杨之荻曾经去过?”
宁铮一愣,昨天他一见到奉九就急着跟她掰扯以前的话,没想到奉九对自己还有不满。不过,他笑了,“好像是,我也没在意。”这么一说他想起来,应该是跟朱五她们一大群人一起来的,朱五是侍卫官朱铁黎的妹妹,好像跟杨四是在天津读中学时的同学。
杨四在上海过了几年“流放”生活,终于被知道与宁铮攀关系无望的父亲杨庆华拾了回去。
奉九一副好像没听见的样子似的,抬手轻轻抚了抚他有些散开的睡袍领口,忽又恶狠狠地一揪他的衣领,“你都没保护好自己,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该当何罪?”
宁铮听了这话,呆了一下,马上放声大笑。
奉九一怔,这段时日,她想了很多办法逗他开心,刚刚可以说长句子的芽芽也懂得父亲的变化,时不时地缠着他陪自己玩儿,每每这时,奉九看着,好像他的笑容能多一些;但那种朗声大笑,是再也没有过了;他的笑容总是很短暂地出现一下,就又收回去了。
没想到,假装醋一醋,倒能让他这么开怀。男人这种生物,也挺奇怪,奉九从来不觉得宁铮为了自己吃别的男人的醋有什么好受的,他可好,生怕自己不嫉妒。不管如何,记下来,以后再看他不开心得紧了,可试上一试。
不过,她一边抵挡着又压上来歪缠的宁铮,一边恨恨地盘算着:起床后,最要紧的事儿,就是找薇薇这个大嘴巴好好聊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