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彭十堰立刻接口:“吃的是美林?”郑新丞:“泰诺。孩子对美林过敏,一吃就拉肚子。”彭十堰:“泰诺退烧效果不如美林。我是儿科医生,要不要我去看一下?她拉肚子不一定是过敏。”赵力权:“昨天晚上小妹妹吃了不少西瓜。”张院士不满地看了看彭十堰:“郑总你别着急,有我们在你还担心你女儿好不了吗?”大佬乙:“小儿风寒发热,是常见病,这种小毛小病哪里需要美林泰诺呢?中医千百年来一直研究的就是伤寒了怎么治,这都不用我们出手。”任教授公子天真4岁习医,这样的小毛病手到擒来。大佬丙:“是啊,天真可是芭蕉神针和汤药两家的集大成,郑总,不用担心。”众人都看向任天真,许萌也星星眼地看向任天真。任天真没接话,下意识看向任新正,任新正一看任天真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没底,任新正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没有立刻表态。郑新丞表情十分焦急:“任公子?任教授?”彭十堰举着一瓶儿童悬混液拉郑新丞:“还等什么,走走走。”杨小红扯了彭十堰一把,没拉住。任新正:“彭医生啊,不劳您大驾。在西医的道场用你的方法,在中医的道场说不定我们的土办法也是有用的。”赵力权将众人的神态都看得很清楚,他下定决心,突然大声说:“任教授,要不让我去吧!”
众人回头看着赵力权,一下子被人注视,他气势也弱了下来。吴善道:“对,力权也可以。他跟天真是同学,也是新正的学生,今天可以检验一下我们的教学成果。”郑新丞有点为难:“任教授啊!吴校长!我对二位的教学水平,那是极其信任的,不过呢,小女是我老来得子,从小比较娇惯,身子就养弱了,发烧看起来是小病,去年我女儿因为这个病,都得了肺炎,还上过激素,虽然没发展到哮喘,但是现在时不时就有哮鸣音,所以……”任新正:“头头去。”本来在看好戏的孙头头突然被点名:“啊?我?”任天真瞪着眼睛看向任新正。吴善道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小声提醒任新正:“她学中医才多久,还是让天真或者力权去,你别托大。”任新正肯定回答:“头头可以,诸位放心。郑总,你我也是多年好友,令千金如此珍贵之躯,您自己还是发展中医药产业的响当当的人物,你宁可交给西医,上激素,都不来找我,我是真的惭愧,说明我还是学艺不精。”郑新丞:“哎呀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只是发烧这样的小事,我总没法抱着孩子坐飞机去找您。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小女有幸,不如就请任师出马,为小女诊治一下,顺便去去病根。”孙头头大咧咧走出去:“钱秘书带路,这样的小病,用不到我师父。”郑新丞:“这怎么行,哪能劳烦到掌门人这样高的阶位!”任新正:“哎呀,郑总这是瞧不起我这个掌门人啊!您劳烦不到她,倒是不怕动用我。不用担心,两个小时内她就能治好。”
在场有几个大佬一听,交换了一下眼神。张院士:“郑总啊!这姑娘是梨针派的传人,血脉在这儿放着呢,你要相信天赋。师弟去吧!”郑新丞一脸为难地依依不舍,孙头头对钱秘书:“愣着干什么?带路啊!”任新正看出郑新丞的不放心,加一句:“我们一起去,这下总放心了吧?”
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额头贴着退烧贴,浑身虚汗。任新正给把完脉,把她的胳膊放回被子里。任新正:“头头,去吧。郑总,我们去外头喝茶。”彭十堰一步拦住任新正,轻声警告:“你真的让她治?!这是人命。”任新正:“我给她兜底,你怕什么。”彭十堰拍了拍口袋里的悬混液:“也是,有我在,西医给你们中医兜底。”郑新丞立刻又阻拦:“等等等等!小女怕针!我怕她哭闹起来场面控制不了!”任新正:“那汤药呢?”郑新丞:“她汤药也是喝不下去。小时候也不是没试过,就是灌不进。”任新正笑了:“针扎不进,药泼不进,纵使西医来了,也没办法呀?”孙头头:“不用!我既不扎针,也不开药。你放心。”张院士:“吼吼!师弟口气是真的大,撑得起一派门派!”孙头头转头问郑新丞:“你们家厨房在哪?”任新正:“走吧!你们劳作一个早上,都不渴吗?”大家怀着看热闹不甘心的心态,怏怏地跟着任新正离去。
孙头头翻箱倒柜到处找食材,愣是没凑齐火锅底料,最后她翻出两包辣红烧牛肉面,取了料包出来。孙头头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板鸡蛋出来。孙头头开了两个灶头烧水,一锅里放入好几个带皮鸡蛋。然后把葱姜蒜切段、切粒,等水烧开,换了个炒锅,把找到的桂皮椒过火炒香,加入白水,兑入葱姜蒜,烧开后倒入方便面调料包,烧出一碗火锅底料汤。滤掉食材后,把汤装出来,递给门口看热闹的彭十堰:“好了。”彭十堰:“就这?”孙头头:“厨房治百病。去去去,快给她喝了!趁热!”然后孙头头立马回到灶前,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来,然后一边烫得跳脚一边开始迅速把蛋黄都扒拉出来:“啊!烫死了!”不一会儿,厨房像失火一样冒黑烟,被喝茶时心不在焉,不放心的任天真看在眼里惊得冷汗直冒,趁四下不注意,任天真狂奔过去。
孙头头撸着袖子在灶前挥舞锅铲,炒鸡蛋黄,厨房里弥漫着脂肪熬化的味道。任天真穿过浓烟,一把拉住孙头头的胳膊。任天真:“你在干什么?!”孙头头:“熬蛋黄油。”任天真:“蛋黄油不治感冒!”孙头头:“我知道啊!”任天真:“你这样人家会以为你要放火!”孙头头得意地笑。任天真:“快别瞎闹了!”孙头头:“你别捣乱,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孙头头继续捣鼓,等浓烟散去,锅里一片黑油的时候,头头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碗,倒进碗里,然后跟任天真说:“走!一起去!”任天真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就跟头头走了。
孙头头走进的房间,妈在身边。孙头头:“把汤喝了吗?”妈笑了:“喝是喝了。”孙头头:“这句话听着还有后话啊!”妈:“说是方便面的汤,这个能管用吗?”孙头头把端着的油碗递给任天真,自己伸手在睡着的后脖子上摸一下,满意地笑了:“放心,此汤非彼汤,头头牌退烧冲剂,肯定管用!这个汗,应该就是书上说的‘漐漐’了。”任天真又把蛋黄油碗交还给孙头头,拿手轻扣手腕摸了摸的脉,神色放心多了。孙头头问妈妈:“的胳膊上怎么回事?湿疹吗?”妈:“不知道呢!四个月前在海南被蚊虫叮咬以后,就发了红疙瘩,越抓越大,烂了就淌水,好不容易结痂就裂口。孩子受很多罪呀!摸了好多膏药都不好。”孙头头把蛋黄油均匀抹在疹子表面:“这个油你等下灌在小瓶子里,每天给孩子擦,孩子就不会痒,三五天不抠破,自己就好了。”妈将信将疑:“这是什么油?”任天真:“蛋……”孙头头一把按住任天真:“是我师父珍藏的神丹练的油,专治各种皮疹,纯天然无任何激素添加!我们喝茶去啦!孩子烧半小时内肯定退,也不会再发啦!”妈犹疑:“哦!谢谢啊!……那半小时不退……我再去请师父啊!”孙头头:“不可能!”
孙头头和任天真走出房门。任天真:“你这张嘴,永远没一句实话!蛋黄油在你嘴里就是印度神油。”孙头头得意地摇头晃脑:“我跟她讲这个药那么便宜,那么容易得到,不衬她家那么大的园子,她不会信的!的脉怎么样?”任天真:“应该没大碍了。你怎么知道有湿疹?”
孙头头想起那天任新正正在给切脉,她注意到露出来的胳膊上有一片红红的、很重的抓挠痕迹,还有抓破结痂的地方。孙头头决定不告诉天真,她眼珠子一转:“我摸脉摸出来的!”任天真一脸不信:“你又满嘴跑火车。你要是能摸出湿疹,我都可以喊你师父了。”孙头头:“乖徒儿!”
客厅里众人神情各异。
郑新丞心系女儿,杯子动都没动过。看好戏的几个人聊天时有意无意都在看任新正。张院士和任新正气定神闲地喝茶,吴善道轻声跟任新正嘀咕:“要不要我过去看一眼?”任新正微笑答:“你去都迟了。”郑新丞一下紧张起来,任新正:“你去的时候,人家都好了。”吴善道哈哈笑:“若论看病的本事,我俩不分伯仲,但论吹牛,我是比不过你的。所以江湖上我名声略输你一点,就差这点牛气。”孙头头和任天真一起走进来,孙头头问:“有水吗?我要渴死了。”张院士:“小师弟,搞定了?”孙头头接过彭十堰递来的水杯一顿牛饮,比了个ok的手势。彭十堰:“头哥,我就好奇了,你空两手去,空两手回的,拿什么治好孩子的病呢?”孙头头:“我是中医啊!你是西医啊!你离了你的小药瓶你就不行啊!我就问你一句:要是现在是世界末日,老师说的那个方舟,那个……”任天真:“诺亚。”孙头头:“挪亚方舟上,有那个最有钱的秃头,有首富,有英国女王,有那个会开火箭上天的人,还有一张票给医生,你觉得他们是要中医还是西医?”彭十堰:“肯定西医。”孙头头大笑:“你一个西医上去,带一堆检测仪器,带一堆护士,还要带麻醉师……你觉得哪个人愿意下船让位置给你?我们中医就不同了,我们中医一人上去,一张票就够了,还不占地儿。”全场笑。
任新正敲敲孙头头脑袋:“你离中医还差着远呢!掌门人是名头,你要拿内容填满,才能证明你是掌门人。”钱秘书走过来汇报:“醒了,不烧了,她说她要吃炸鸡。”郑新丞:“啥都别吃!她一会儿还得烧,她一烧就是一个礼拜才停当。”任新正:“熬点粥吧!有米油的那种。和一下胃气。头头,你给吃的是什么药?”孙头头说不明白,眼珠转了转说:“火锅汤!”张院士大笑:“梨针派掌门人好生了得!把《伤寒论》理解得出神入化!郑总不要担心了,以她这思路来看,令千金不会有事了,一般烧一个礼拜的孩子,都是因为吃了退烧药,大汗淋漓,虽然解了表,但正气也泄了,身体虚弱,邪气会乘虚而入,如此反复。她的这碗火锅汤,孩子喝了微微汗,正气固体,应该不会再发作。最多再喝一帖火锅汤。新正这个徒弟,我看教得好!”张院士竖起大拇指,孙头头得意地摇头晃脑。任天真:“你别翘尾巴,这才是你的第一个病人。”孙头头:“我大侄子果然没有骗我。他说治病救人比抓娃娃有趣多了,果然是这样,看好一个真娃娃比抓一个假娃娃爽多了!”
赵力权远远看着,表情复杂。
郑新丞一家三口送张院士和任新正一行人,明显精神好很多,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戴着五色线编绳,站在妈妈身边一直跟孙头头做鬼脸。张院士:“郑总留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郑新丞:“我备了些礼物给尊贵的客人。这是普洱茶,这是我们五年陈的艾条。院士也有您的一份。”张院士潇洒一背手:“郑总的物件,没有一样不是珍贵的。我这样的人,意在山水之间,留不住贵重的物品,我想把这样好的礼物,转送给我的师弟。”张院士冲孙头头一招手,接过礼物,非常郑重地交给孙头头:“这是我借献佛,但心意是真的,看到师弟,我才知道什么叫生而知之,你要跟着你师父好好学,我们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就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发扬了。告辞!”张院士仙人般离去。
妈把的袖子挽上去,露出的胳膊上抓挠的痕迹已经开始结痂。妈:“任教授,真的谢谢你,你给的神丹油,真的是有奇效。不愧是中医大家,就是不知道这样昂贵的油,我们下次要是需要哪里买?”:“我已经完全不觉得痒了,谢谢伯伯!谢谢姐姐!”
孙头头抛了个wink给。任新正:“真不好买呢!下次有需要我下次再给吧!”大家一起往停车场走,孙头头心情大好,蹦蹦跳跳。任新正:“你给抹的什么油?”孙头头:“蛋黄油啊。”任新正:“你怎么知道用蛋黄油能治她?”孙头头:“这不是你上课教过的吗?李时珍说的蛋黄油治皮肤红肿瘙痒有创面,甚妙!”任新正:“孺子可教。”走在他们身边的杨小红有些感慨:“都是上课学的,怎么我就想不到呢……”任新正笑:“你和她是两种人。你擅长学,她擅长用。”孙头头:“可是学习不用,为何要学习?”任新正:“不一定。中国人讲求‘学以致用’,西方文化讲求‘为知识而知识’。有些知识不是因为它有用,而是因为学习了会愉悦。”
程莹来医馆复诊,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一种重生的感觉。任新正给程莹搭完脉,点了点头:“嗯,你最近心绪宁静,睡眠也好,没有那么多不安了。”孙头头:“真的,你今天来气色都好多了,感觉整个人像重生了一样。”程莹诚恳地看着任新正道谢:“任教授,真的非常感谢你,你的一番话让我豁然开朗。比吃药灵验。”任新正:“哦?怎么个豁然开朗法?”程莹:“我离婚了。”任新正:“我没说让你离婚的话吧?”程莹:“那天我听到你讲的关于情绪的课,你说得很清楚,对给我们造成障碍的情绪我们要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丢掉,这样才能给新的、正向的情绪腾出空间,也不会再戕害自己的身体健康。”任新正无可奈何地笑:“古语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是要我背多大的责任啊!”程莹:“不是不是!任教授,不是你的问题,你是让我认知到我内心想要的和现实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吻合,我要是再强求,就是妄念了。”任新正:“你内心想要什么?”程莹:“我想要一个不爱我的人爱我。”任新正又摇头笑,无可奈何。程莹:“不过我现在放下了。任教授,你有没有想过在网上开这样的课?虽然你是讲给专业的中医学生听,但是我这样一个没有基础的人也觉得很有帮助,我没办法天天跟你们学习,我要在网上跟着学可以吗?”孙头头:“大侄子,哦!不是,师父!程莹这个提议好啊!我们搞个视频课程怎么样?我给你录,把你打造成网红女主播!”任新正:“这个恕我难以从命啊!”孙头头:“这个不难!你干这样的事,造福全社会啊!”任新正:“不行!我再怎么打扮,都不会是女主播啊!”孙头头一把捂住嘴,程莹笑得很畅快。
宋灵兰端着杯子靠在前台休息,看着在休息区凑在一起看视频笑得很开心的丁简兮和许萌。许萌半蹲在地上,帮丁简兮翻屏。宋灵兰:“真好,这两个病孩子最近都变得很爱笑了。”
埋头在整理登记册的祝霞闻言抬起头来,也看到两个女孩。祝霞:“是啊,孩子就是要在一起养才好养。简兮这段时间心情也变好了,每天一睁眼就盼着我推她来医馆。医馆里的医生们都很和善,对我们母女很好。还有跟她年龄差不多的萌萌跟她做伴儿。”宋灵兰:“她好你好,大家好。”
祝霞:“宋医生,下周我要请假几天。”宋灵兰:“是有什么事吗?”祝霞:“感谢任教授帮我转发找瓦的微博,下面好多人留言,有两个信息很全,我打算去看看。”宋灵兰:“真的吗,太好了,真的能找到就好了。”祝霞看宋灵兰的眼神还是有些担心,笑了笑:“宋医生,你放心吧,就算找不到我也不会放弃的,下一次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宋灵兰:“对啊,每天的太阳都还是新的,没什么过不去,没什么不可能。”祝霞:“但是那两个地方都要出省,有点远,我不方便带简兮去,宋医生,简兮我没有人可以托付,我能不能托给你们?”宋灵兰一下有些为难:“白天都好说,反正在医馆,大家都能帮忙照看。但是晚上……我们家里萌萌和头头都在,我没有地方放简兮了,这是个硬伤。”程莹:“让简兮来我家吧,我可以照看她。”
复诊结束的程莹正好走到前台来缴费,听到祝霞的话,主动表态。祝霞既惊讶又犹豫。程莹:“姐,你要是要去找瓦的话,你可以把女儿交给我。我每天早上把她送来医馆,晚上接回家,你可以放心。”祝霞:“我怎么放心?你自己都随时会发病,万一你情绪失控了再出事怎么办?我女儿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我不敢。”程莹:“我离婚了,我已经从负面情绪里解脱出来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简兮是我犯的错,我会尽全力弥补。”程莹打开包,从里面翻出一张银行卡:“姐,这个你收下。这里面有一笔钱,是我离婚的时候分的财产。为表达我的悔过,我每一分都留给你,你拿着给简兮治病。”祝霞犹豫着不敢接:“那你跟你儿子怎么办?”程莹:“我儿子有我!这笔钱你比我更需要。姐姐你收下吧!”任新正走过来:“我看祝霞可以收。你也可以把女儿交给程莹,你放心去找瓦!”程莹握住祝霞的手,把卡塞进祝霞手里:“姐!祝你成功!简兮是不是要熬药的?我正好每天也要熬,放心吧!”祝霞看一眼鼓励的任新正,收下程莹的卡。
宋灵兰把蒸好的卷包子装盘,将笼屉拿下灶台,孙头头哼着歌无缝衔接把许萌的药壶放到灶上,小火开始熬药。宋灵兰笑着说:“你不要再给我整幺蛾子啊!”孙头头:“报告,保证不喝酒不睡觉!”宋灵兰:“你的《大医精诚》抄得怎么样了,把这一个月的码好,明天你师父要查功课的。”孙头头:“什么?还要检查?”宋灵兰:“当然,有交有返才是功课。”孙头头一声惨叫:“啊……”宋灵兰皱眉:“你没有写?”孙头头:“我……”来厨房接水喝的任天真立刻接话:“她东一张西一张到处乱塞,肯定找不到了。”
一家隐于大市的精致私房小馆里,任新正端坐在主位,酒过三巡,只有他面前没有酒杯,只有茶水。投资人甲:“任教授的愿景非常宏大,我们就是您的左膀右臂。”刘长青:“左右护法,左右护法。”投资人甲:“最近国家出台很多政策大力发展中医药产业,我们正好借着这股东风,直上青云。有刘总搭台,任教授在台上做角儿,我们在后台做好服务工作……”投资人乙:“我负责敲锣打鼓呐喊!”刘长青:“对!呐喊!酒好也怕巷子深。就好像这瓶茅台,看着平淡无奇,我要是不告诉你我在酒窖里收藏了20年,你怎么能知道它的好呢?”任新正笑:“我知道。我从这瓶酒拿出来没开封就只剩七八两就知道。因为谦虚。”投资人乙:“任教授就是谦虚!您是肚子里有真材实料,我们是知道您有真材实料,但是有多少骗子,打着中医的旗号,什么吃绿豆,吃蕊,那些倒真是发财了,可任教授您呢?您什么都没落着,我替您惋惜。”任新正淡淡地:“我不惋惜。”投资人甲:“任教授,我要批评您,您的思路是错误的。您是甘于粗茶淡饭,但您的学生呢?您有没有为他们想过?还有传承呢?你想想巴菲特为什么能够吸引那么多优秀人才从事投资?因为他有钱!有钱是俗人能看见的显性好处,所以大批有志青年跟他从事一项职业。巴菲特本身爱财吗?他不爱啊!五万块的屋子住一辈子,最喜欢吃的汉堡包八块一个!所以,任教授,您有钱您可以捐!但不能没钱,没钱谁会跟您,向您学习呢?”投资人丙:“太有道理了!您是我们中医界的旗帜!您是象征!有您在,中医振兴指日可待!”刘长青:“这还都只是开始,我们这个中医产业园就是土地,师承班就是这个种子,任教授就是这个这个这个,阳光雨露,对。我们几位老哥,你们就是给我们浇水施肥的人,以后这个枝繁叶茂结的果子大家都一起分。”投资人甲:“好,刘总这个话说到我心里了。来,预祝我们这颗小种子,发芽,长大,干杯。”众人:“干杯!”众人都举起酒杯站起来,任新正岿然不动,面前的杯子却动都没有动一下。刘长青:“任教授,来,你以茶代酒,咱碰一个。”任新正丝毫不给刘长青面子,淡淡地看着他:“大家对中医事业如此支持,我非常感动,在与你们干杯以前,我要把我的想法跟大家说清楚,不然浪费了这么好的酒。我这个人,喜欢一是一二是二,巴菲特是巴菲特,我是我。你我最终,不是给自己打工,也不要说发展什么事业这样的空话。在座的各位,首先要搞清楚财富的定义,财富不是你银行账面上有多少钱。那个钱,不在有意义的地方,你的生命是背不动的。你有1000平方米的房子,你就是这个房子的奴隶。你买1000万的车,保险公司都不给你上保险。我们的保险是什么?我们的保险是老天。”任新正指指头顶:“你我都是给老天爷打工,账本在老天爷那里,符合天道的事,只管去做,不符合天道的事,包装得再精美,讲得再漂亮,你瞒不过天,老天看得出你的私心。医这个职业,跟其他职业不一样,医生要是像巴菲特那样发财,老天就要惩罚你我了。所以呢,我办这个中医传承班,很有可能是一个漫长而无收获的过程,即使有收获,也不是你我活着能看到的结果。十年树木,百年才能树人。你们这些求回报率的人,是不适合举中医这块牌子的。我不是很聪明,但也不傻,以后这样的饭局,就不要再组了,钱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说罢这才站起来,一饮而尽:“好酒!”任新正飘然而去。刘长青脸上有点挂不住,席间的气氛也冷了下来。
灶台上许萌的药好好地在熬着,小方桌上胡乱地散着宣纸和笔墨,有几张字迹凌乱的《大医精诚》随便团在一旁,还有一小块一小块墨迹。孙头头已经彻底放弃,躺在地上捧着手机看视频,吃吃地笑。任天真轻手轻脚走进厨房,踢了踢孙头头的小腿:“起来,你明天不交功课了?”孙头头:“反正也补不完了,我已经做好准备,给你爸打一顿。我觉得打我更痛快!”孙头头和手机里的tvb演员一起说出经典的粤语台词:“做人呢,放松点。”任天真跨过她,把桌上的宣纸规整好摊摊平,倒好墨洗好笔:“我爸从不打人,我爸会直接赶你走。”
孙头头一个激灵,手机掉地上,又忙着捡手机,抬头桌角碰到头顶。孙头头:“我咔咔咔!!”
孙头头一屁股坐地上自己揉头。任天真笑,不理她,开始提笔写“般若波罗蜜多大医精诚”,刚写了“般若”两个字,把笔交给孙头头。任天真:“标题的字大,我写我爸会认出来,这个要你写。你写第一行第二行,剩下我替你写。”孙头头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任天真:“我滴孙,你要帮我吗?”任天真已经开始默写,从第二行开始,没写几个字换了左手。任天真:“写得跟你一样差真是一种考验。”
夜色渐深,厨房里二人埋头赶作业。孙头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用握圆珠笔的方法握毛笔,每个字都对不齐,另一边任天真姿势端正、气定神闲,用左手快速地默写。任天真手边摊开的写好的《大医精诚》比孙头头的多多了。孙头头又写完一张,把笔一扔,墨蹭到纸上也毫不在意,仰着脖子放松。孙头头伸头看看任天真左手写的字,赞不绝口:“我咔咔咔!你左手写的字比我右手都好看!”孙头头又拿过一张写完的经,歪头看:“这东西我每天都背,字字都认识,说的却不是人话,抄了半天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滴孙,你懂吗?”任天真:“《大医精诚》不是用来懂的,《大医精诚》是用来体悟的,也许生命中某一刻会豁然开朗。”孙头头:“那你从小就背得那么熟,你开朗了吗?”任天真抬头看看孙头头,又看向窗外的月亮:“更迷糊了。为什么色即是空?色是多么美好的感受。”忽然任天真停笔,耳朵竖起来听外面的声音,然后单手一撑越过小桌子躲到厨房门后藏起来。孙头头:“哎!你不写啦?”任新正进门,与任天真隔着一道门板:“你还不睡?在这里干什么?”孙头头手上拿着毛笔,嘴唇上是墨汁,她愣一下说:“我抄经!我明早交作业。”任新正走过来。孙头头急了,怕任新正看见门后的任天真。自己抱着写过的经书冲出去,把任新正堵在门口。孙头头:“我真的写了!就差几张没找到的,我在补!”任新正住脚,翻了几张看看,说:“我今天乏了,明早再检查。不要想偷奸耍滑!”孙头头使劲点头。任新正转身,上楼。
任新正进房间时宋灵兰正在叠衣服。宋灵兰:“回来了。”任新正脱掉外衣,准备洗漱。宋灵兰:“你喝酒了?别一会儿起疹子了。”任新正:“不多,一杯绝交酒。可惜了那么好的酒,真是不错。”宋灵兰:“你又得罪谁了?不对,谁又得罪你了?”任新正:“怎么能叫得罪呢?这叫因缘聚散。”宋灵兰叠衣服的手一停:“那我俩也是因缘聚散?”任新正顿了一下:“哎呀!上年纪了,一杯就醉,我说胡话了。”宋灵兰:“你刚才上来看到头头了吗?她还在补作业呢?”任新正:“哪里是她在补,都是你儿子在补。”宋灵兰:“我就说今天怎么隔壁这么安静!天真跟她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帮她补作业?”任新正:“他啊,将功补过吧。说到底,还是个好孩子,知道自己错了。”宋灵兰一听任新正夸孩子,抿嘴一笑,把衣服递给任新正:“洗澡。”
孙头头将一沓写好的《大医精诚》放在任新正书桌上,双手放在身前,有点忐忑地看着任新正,任新正随意地翻了翻:“好,这一个月任务完成了,喝酒误事的事情就翻篇了。”孙头头松了口气,又恢复到没大没小的状态:“那次是意外,我酒量好着呢,以后绝不翻车。”任新正:“以后继续,每天都要写。”孙头头:“啊?不是都翻篇了吗,怎么还要写?”任新正:“这一个月是惩罚,以后才是功课。”孙头头:“为什么要写啊?我去背药典,我不要写毛笔字。”任新正:“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干就干,干久了自然就明白了。”孙头头:“我不想糊里糊涂地干一辈子,这是浪费时间。大侄子,你不告诉我原因,是不是因为你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不是你的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依葫芦画瓢交给我?这就是传承吧?懂不懂都要照着干。”任新正:“我小时候,师父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像你这个样子,还没动就为什么为什么。”孙头头:“时代不一样了!以前是你想学,你不听话师父就不收你了。现在是你要我学,你不听我话,我不学你连掌门人都没有,你师父也要批评你的。”任新正闻言想了想:“从无序中找有序。”孙头头:“什么意思?”任新正:“你先写,慢慢品,有一天你就会豁然开朗。”孙头头:“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套路,说不清楚就说‘豁然开朗’,反正往玄学上靠就是喽。”任新正听了也不生气:“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看来奖励也不想要了。”孙头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奖励?什么奖励?奖励什么?”任新正:“奖励你说到做到,完成了这一个月的任务,给萌萌看药也没再出问题。”孙头头:“好说好说,应该的。所以你要奖励我什么?游戏机?抓娃娃?”任新正:“晚上你就知道了。”
太阳一点点西沉,晚霞映红了天际。
下午5点出头,任新正已经坐在阳台茶几旁等着孙头头。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荤素得宜的饭菜,旁边还有一整套温酒设备以及一瓶茅台酒。其中有猪耳朵,木耳,醋泡生。
孙头头一蹦三跳上了阳台:“大侄子,哦!不对,师父!你给我的奖励到底是什么啊?”任新正:“坐。”孙头头:“你要请我喝酒?”任新正:“是教你。”孙头头:“这才5点多,吃晚饭也太早了一点吧。”任新正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一个繁体的“醫”字。任新正:“中医的‘醫’字下面是‘酒’的半边,所以酒也是药的一种。但凡吃药,都要顺应天时。喝酒也一样,最佳时间是酉时,晚上5点到7点,这也是肾经运行的时间,这酒呢,要是喝得好,不但不伤人,还滋补。吃个猪耳朵。”任新正将温好的茅台倒了一杯给孙头头,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猪耳朵:“在这个时候喝酒,再配上猪耳朵就是最养生的。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孙头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塞了一嘴的猪耳朵:“按你这个方法养生,也太麻烦了,这么多穷讲究,谁记得住?”任新正:“酒者,能益人,亦能损人。你要是想能长长久久地想喝就喝,就要遵循这些规律。”孙头头:“我知道!规律就是道,知道知道,其实是遵循规律。平时我们说的知道,都是不知道!干杯!”任新正笑,浅酌一口:“哪能这么牛饮?你感受一下,这个酒一口下去循行的路径?”孙头头又倒一杯,轻轻喝一口,闭上眼睛细细体会。孙头头沿着酒下肚的路径,用手指画了一圈,孙头头拍拍腰两侧:“连这里都热。”任新正:“为什么说喝酒壮胆?这一片是足少阳胆经循行的路线。你刚才画得那条线,就是阳明经的路线。”孙头头忽然就笑靥如了:“骚戴斯耐!嘿嘿,真是妙不可言!”任新正浅酌一口,那边孙头头已经又一杯见底,等不及起身越过桌子去够酒壶,没想到拿起来晃了晃,已经没有多少余量。孙头头:“就这?师父,你怎么给奖励都这么小气。这点哪里够喝。”任新正:“《本草纲目》里写得很清楚,过饮则伤神耗血,损胃亡精,生痰动火。所以啊,食饮有节就是我给你的奖励。”孙头头不高兴地撇撇嘴,把整个酒壶抱在怀里:“那剩下的这些就都是我的了,你别跟我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