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任新正酒精过敏,全身通红,自己给自己扎针,宋灵兰端着一碗解酒药走进卧室。宋灵兰:“你自己的斤两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喝还带着她喝酒?”任新正:“这就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先以欲钩牵,后令入道门’。这孩子可教,就是对师父的要求高一点。我为了完成你父亲的期望,也是拼了老命了。”宋灵兰:“那对天真你为什么不这么教育?你对他动不动就板着脸教训他,不让他做这不让他做那。”任新正:“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命运归宿就是这里,他不会走的。这个女娃娃,你稍微对她一个不谨慎,她就跑了。”宋灵兰忽然就悲哀了:“你大概也是看准了我不会跑的,才会这样予取予求。”任新正:“夫人此言可真是不公平了。”宋灵兰:“我说的不对吗?你对旁人都如此用心,对亲人却如此散漫。这大概就是所有人的共病吧,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外人,把最差的一面留给亲人。”任新正:“你以为我带孙头头喝酒只是为了教化她?我也在给你儿子擦屁股。”宋灵兰:“那一个月量的《大医精诚》,也就开头结尾八张是孙头头写的,剩下的都是天真写的。儿子你也算罚过了,你不要老对他有偏见。在论坛,你没让他去治病是吧?”任新正:“原来你在这等着我,我说这几天你都捋不顺码不平的。他没准备好。”宋灵兰:“你不让他去,他永远没办法准备好。再说了,你和他舅公都在,别人话都递到那个份上了,不就想看看天真的家传?”任新正:“你只想着现在结果是好的,要是你儿子去把人家孩子治坏了呢?”宋灵兰一下子不说话了。
任新正:“头头要是治坏了,这个结果所有的人都是能接受的,我还能兜底的。你儿子治坏了,我出去兜底,你们张家的脸面搁哪?我不是不让你儿子去,我是真的保护你儿子。”宋灵兰:“但头头连个医师资格证都没有,你怎么能让她去呢?力权不是也主动要求了吗?”任新正:“张仲景也没有医师资格证。”宋灵兰生气:“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拿头头跟张仲景比?”任新正:“这个小姑娘,你还别看她路子野,她就是有这根筋,要走这条路的人。虽然平时上课她好像都在神游打岔,其实她有颗玲珑七窍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讲的教的她都能记得住。这孩子有观还有照,她就能注意到郑总女儿还有湿疹,还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你儿子去看到人家发烧了,就算把烧退了,还能想的起来给人熬个蛋黄油抹上吗?想不起来。这一帮去的人,说起来不是博士就是硕士,我看谁在临场,都不如这个啥都不是的女娃娃做得漂亮!”宋灵兰帮任新正拔针,端起温度刚好的药递给任新正,没有再争辩。
宋灵兰正在核对师承班的出勤情况:“力权又请假了?”医师甲:“对,这个月已经请了两次了,周末的课他也请过一次。”宋灵兰:“这么频繁的请假,这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天真,你知道吗?”孙头头抢答:“我知道!他在兼职赚钱。”大家一起疑惑地转头看孙头头,孙头头空手做了一个揉捏的动作:“他在马杀鸡店做按摩师。”任天真想说什么被药房里大声说话的医师b打断。医师乙:“谁把东西放这里?药房什么时候变成储物间了?”
药房里,开着的两个药柜里塞着大背包、脸盆、拖鞋、毛巾、枕头等东西。医师乙:“今天有新的附子到,我打算把储备药柜清理一下,结果一打开全是这些。”孙头头:“这不是小权权的背包吗?”任新正:“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回来收拾,医馆不是旅馆。药房怎么能放这些?!药是入口的!”任天真:“那他住哪?”任新正奇怪地说:“这个也要我管?”宋灵兰:“天真,他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了吗?”任天真:“我之前把宿舍借给他住,但因为学校查寝查得特别严,我让他在医馆先过渡一下。我估计他应该是为了搬出去租房才请假打工的。”任新正:“以他的情况,他就应该先找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有了余力才来学习。”任天真:“你给他一个有工资的工作不就好了。”任新正皱着眉头看任天真:“就让他在医馆做个药工,平时就负责抓抓药,这样既不耽误跟师读书,还能有点收入,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任新正:“每个行业都要精耕细作,力权未来是要做医生的,不要占用培养药工的机会。让他选择一下,要么读书,要么工作。”任天真:“你这样区别对待就不对。彭十堰就可以边读书边工作,为什么力权不可以?”任新正:“因为彭十堰不靠中医营生。而中医,是力权的饭碗,他要靠医术安身立命的。”宋灵兰:“我觉得天真的想法不是不可行。力权来了,能缓解一下我们间歇性的‘抓药忙’,对药熟悉也不离本专业。在自己的地方,按临时帮忙处理,大家跟诊他就抓药,大家上学他也上。”孙头头:“大侄子,我侄媳妇都说好,你就同意了吧。”任新正:“你又喊我大侄子?”孙头头:“这时候,总要拿出点长辈的面子来嘛。”孙头头俏皮地挤眼。任新正沉默片刻后说:“你们都是好心,但不一定合力权的意。力权还是要搞清楚自己要什么。先这样吧!”任新正转身去诊室,孙头头给天真比个ok,任新正忽然回头:“头头,你跟着我出诊,天真去跟力权说,还是要搬出去,医馆不能住人。”
路边一家推拿店内。赵力权手法娴熟地在给客人敲背,最后一个漂亮的收工动作:“还满意吗?我是19号,以后有需要请还光顾我。谢谢!”客人起身,赵力权麻利地抱着床单开始收拾。孙头头和任天真站在门口看。任天真:“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孙头头:“星星上个礼拜落枕,小赵让她来这里帮她治好的。”孙头头一下跳进按摩馆,站在正在收拾的赵力权面前。孙头头:“当当当当!”赵力权:“头头?天真?你怎么在这儿?”任天真:“专门等你的。”赵力权:“出什么事了吗?”任天真:“你最近老请假就是在这儿干活?”赵力权沉默。
任天真:“这个活你别干了,正经医学院研究生,跑到这么个路边小店做推拿算什么,我给你找了新的工作,就在……”赵力权直接打断任天真:“天真!我谢谢你的好意。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老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我在这儿干得挺好的。”任天真:“好什么好,白天请假,连周末上课都来不了,你今天请假我爸已经很不高兴了。再说,你晚上干活,第二天还怎么上课跟诊?你是家里有事吗?你要是缺钱你跟我说啊,我可以借给你……”赵力权大声:“任天真!”赵力权生吸了口气想平复此时复杂的心情:“天真,你帮我一时能帮我一世吗?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不是你每次借我钱、给我开后门我都能这么毫无负担地接受的,我也是个男人,我也要脸的!”任天真不禁也有点恼火:“是你自己说要在师承班找到一位好的老师,拜师学艺,你这样三心二意还怎么跟师?!”赵力权叹了口气:“我再怎么想读书、想学习,也要先解决吃饭问题。实话告诉你,我其实一直在打工,以前是一人吃饱一家不愁,但现在我毕业了,我要养家。”赵力权看着任天真皱着眉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们根本是两种人,你的起点就是我一直奋斗的终点。”孙头头:“什么你的我的他的,这事儿有这么复杂吗?小权权,你想要读书又想要赚钱对不对?”赵力权点点头。
孙头头:“那现在有一个工作,既能满足你读书的需求,还能不影响你赚钱,为什么不做?”孙头头又转向任天真:“我滴孙,你就是想帮你朋友对不对?”任天真点点头。孙头头:“那你就把解决方案提供给他,好的坏的说清楚,做选择的是你的朋友,你干吗一副你是他爸的口吻?小权权,你先听天真说让你干什么,你别打断他!”任天真一口气不断地快速说完:“你能不能去我们家医馆当药工,平时该上课还上课,我爸批准的。”任天真和赵力权面面相觑,赵力权像戳破了的气球先松了劲:“天真,谢谢你,也谢谢任师,我会好好干的。”孙头头跳起来一边钩住任天真一边钩住赵力权:“皆大欢喜!还好我跟来了!”任天真:“但是,医馆是不能住了,房子……”赵力权:“我再想办法吧,这个月干完能有点现钱,我先看看便宜的青旅过渡一下。”孙头头拍拍二人,又指指自己,一副快来问我我有办法的嘚瑟样子。
加班到很晚的田星星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无一人的里弄路灯昏暗,田星星隐约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她快走脚步声也快,她慢下来脚步声也慢,田星星紧张地捏紧包袋,一手伸进包里握住了酒精喷雾。前面拐个弯就是出租屋的楼道了,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田星星都已经能看到身后人的影子跟了上来。拐过弯,田星星一眼看到背着包站在楼道口的赵力权。赵力权也看到了田星星,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赵力权:“又见面了,我……”田星星想都没想小跑着扑过去一把抱住赵力权,故意扬声道:“亲爱的,这么好啊,还在楼下等我。”赵力权一下子绷紧了身体,田星星在赵力权耳边小声说:“有人跟着我。”赵力权抬眼就看到拐弯处站着的陌生男人,赵力权反而推开田星星,径直往黑暗中走去。赵力权直面陌生男人:“你有什么事吗?”
黑影中,那个男人有些支吾。尾随者:“没……我……”赵力权抬眼示意街角的摄像头:“哥们儿,到处都是摄像头。”陌生男人转身走了,田星星赶紧跑过来:“走了?”赵力权看着陌生男人远去的身影没说话。田星星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从地铁上就开始盯我!一路跟着我!”赵力权:“你下次碰到这种人,就直接走到他面前盯他看,这种人很怯的。”田星星:“我不敢。我又不是头头。哎,你今晚怎么恰好出现?”田星星看到赵力权还摆在地上的家当,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这是打算……”赵力权尴尬:“这个……”
孙头头正提着滑板看任天真示范踩板的技巧,突然手机响了,孙头头接起:“喂……”田星星:“孙头头!你能不能有点谱!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往家里塞人?!”孙头头:“亲爱的!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又加班了吗?晚饭吃了吗?”田星星:“你别打岔!你把一个大男人塞我屋里,我怎么办?!”孙头头被吼得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儿,任天真惊讶地看着她,显然也被田星星的怒火吓到了。孙头头:“哎呀亲爱的,小权权很惨的,没有地方住还没有钱,正好我床空着,你就可怜可怜他,收留一下呗!他是好人,井水不会犯河水!”田星星:“他是个男的!我们浴室是透明的!”孙头头:“我给你装个帘!多大个事儿!再说了,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有个男人保护你多好!”田星星忽然没有说话,想到刚才有人跟踪。孙头头感觉到她的挣扎。孙头头:“而且啊,小权权按摩手法一流,下次落枕你都不用去店里找他,直接让他在家给你服务。”田星星听着孙头头的话,看着赵力权。赵力权听着田星星发火,站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田星星:“迟早被你坑死!”说罢一把挂了电话。
孙头头冲任天真比了个ok的手势:“我就说吧,星星刀子嘴豆腐心,搞定。”田星星盯着赵力权,赵力权心里没底。田星星转头往楼道里走,没几步回过头看赵力权:“还等着我给你拿行李吗,快点,我今天累死了。”赵力权愣了一下:“谢谢!”
手法室内已经整齐地摆好了十几张手法床,墙上挂着“第一期慧慈脊柱全息手法基础班”的横幅。学生们正在给每个床上铺上一人一用的床单。孙头头:“正脊到底是什么?是把骨头弄得咔啦咔啦响那个吗?”赵力权:“董老师不掰的,咔咔响的不安全。”孙头头:“这俩不是一个事儿?”彭十堰:“区别就是,正骨是骗子,正脊是邪教。我觉得吧,按摩什么的,能放松身体就很好了,千万不要打着正这个正那个的旗号,很容易贻害百姓。你们看,西医搞治疗,中医搞养生,各行其道不是蛮好的吗?”任天真:“别人我不知道,董老师,那真是人间仙子。她要么不接,要接,真是可以让你脱胎换骨。我认识她这么多年,眼见着多少坐轮椅来的,后来是自己走出去的。”彭十堰:“用手把骨头放回原位达到外科手术的效果,你觉得,这是人话吗?而且西医也不能保证让瘫子站着出去呀!中医最厉害的,应该是吹牛!”赵力权:“可是,北京以前有个双桥老太罗有明,她就是靠双手把骨头复位的呀!周恩来还为她开了个医院!她是真的可以徒手把断骨碎骨接回去的!”彭十堰一脸不屑。杨小红:“那个董老师,也有双桥老太这么神?”孙头头:“谁谁谁?谁能比我大侄子还神?”
任新正和宋灵兰陪同一位看上去瘦弱但自带道骨仙风气质的小老太太一起往师承班走。
师承班门口停着一辆大奔上突然奔下来一个人,近一米九的个子骨瘦如柴,骨头把衣服都支棱起来。朱昌明:“我的任大神啊,我可终于等到你了!”宋灵兰:“朱总?不是约的周一在医馆见吗?”朱昌明:“我已经连续两天没睡好了,哎呀我这个心慌啊,等不到周一了。任教授,你快给我看看,我没出大毛病吧?我最近刚得了一盒特别好的虫草,一斤才1000根,50万!现在能吃吗?或者我那根60年的野山参,吃那个也行。”任新正:“你自己说,你这几年吃过多少你觉得补的好东西?”朱昌明:“那是真不少,甲鱼、虫草、人参、石斛、海参……”任新正:“那你吃完,身体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朱昌明:“我只有吃这些贵的才感觉对得起我的生命啊!不然你说,我挣那么多钱干什么?”任新正:“挣这么多钱,没地方是吧?拿来做公益啊!给我们师承班捐钱啊!学习邵逸夫!”朱昌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样!任大神,我死了以后,钱可以捐给你。我活着不行。我这个人吧!觉悟低,活着让我捐钱,跟活着让我捐肝一样痛苦!”任新正:“是药三分毒。药是用来纠偏的,人参再好也不能瞎吃。你现在这个底子,吃人参也不补进啊!”朱昌明:“那,那我总要吃点什么把,任教授,你还是给我开个方子,你不给我开方,我心里不踏实啊。”宋灵兰:“萝卜青菜保平安。时令的便宜的就是健康的。你就食补,先按点吃饭,按点睡觉。”朱昌明怒了:“我睡不着啊!我要能睡着,我就不来找你了!你给我开点药啊!”任新正:“最近又欠人钱了?”朱昌明摇头。任新正:“又有人欠你钱了?”朱昌明犹豫一下,点头。任新正:“好大一笔?”朱昌明点头。任新正:“怕要不回来?”朱昌明咧嘴笑了。任新正:“那我治不了。”朱昌明:“那,那……那我怎么办?你总不能不管我吧!”一直不发话的董慧慈,眯着眼看了一眼朱昌明,忽然发话:“您是不是打高尔夫球?”朱昌明:“是啊!”董慧慈:“您是不是几天前去打了?”
朱昌明:“是啊!我一周打两次,上周打完就睡不着了,我这周没去。”董慧慈肯定地说:“你打高尔夫球的时候,这么一拧身,把胸椎拧错位了。我给你手法修复一下,你今晚就能睡了。”朱昌明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董慧慈,又询问地看一眼任新正。任新正抿嘴笑:“董老师说能治,那就肯定能治。”
任新正在教室里:“今天的脊柱健康课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道医董慧慈老师讲,不过呢,她刚才进门遇到一个病人,现在去诊治了,所以我替她开场。”正说着话,董慧慈又道骨仙风地走进房间,任新正:“这么快?”董慧慈微笑一点头。任新正:“那朱总呢?”董慧慈:“睡着了。”宋教授在边上看着。任新正对学生们说:“董老师的开讲很特殊啊!她是用鲜活的案例告诉大家,手法不仅能治病,而且能治大病。刚才在门口,有位主诉睡不着的病人,董老师接去了,结果现在在办公室睡了。好,下面欢迎董老师为我们讲课!”任新正把讲台让给董老师,离开教室,大家鼓掌。
彭十堰和杨小红共用一张手法床,把手法床当书桌,桌面上放着慧慈脊柱教材。彭十堰对杨小红小声说:“我经常觉得中医装神弄鬼,那个朱总会不会是托儿……”董慧慈笑盈盈地看着彭十堰说:“你一定觉得我开课以前请任教授做个托,衬托我这个门派很神秘,不是的,这样的疾病在我们的手法里治愈率是很高的。”彭十堰羞愧地遮住脸:“失策,这老太太还能听唇语。”董慧慈:“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搬一盆、抱一下娃、单脚穿裤子、睡了一觉起床,忽然间人不能动了,俗称腰拧了。经常有病人因为腰伤、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或者腿脚疼等症状卧床不起。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很多人在床上躺一段儿好像又能动了,但自此就落下病根。自从手机电脑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成为我们延伸的器官以后,我可以断定,未来社会,颈椎病腰椎病会是最常见的身体伤害。但是,这些病,在我们这里,非常容易治,若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可以还给你一个像出厂设置一样的小蛮腰。”
任新正很恭敬地给董慧慈拉椅子。任新正:“董老师坐着讲吧!”董慧慈看一眼椅子,微笑说:“这种脚底带轮子的椅子不能坐。我们看中国造字‘坐’,它是两个人在土上。为什么是两个人?因为要平衡端正,为什么是土?因为要坚实稳当。脚底带轮的椅子,我们坐上去,为防止移位,就会使用腰力,尤其是移动的时候,如果腹部没有核心力量,是用腰椎在旋转,这样就很容易造成脊柱错位。所以,为了我的老腰,我还是站着讲课安全。”全场大笑。
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走进手法教室。学生们都面面相觑。包工头:“怎么东西都没搬走?你们谁是这里的负责人?”彭十堰上前一步:“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包工头拿出一份设计图纸和一份意向书:“我带水电工先过来量尺寸,你看一下,这是之前已经确定的设计图,没问题的话在这儿签个名,现场就交给我们了。然后你们这些床还有其他东西今天肯定要搬走的,不然后面要敲墙什么的没法搞,搞坏了我们是不负责任的。”孙头头一下子冲出教室,跑去找任新正。任天真:“设计图?什么设计图?谁让你们来的?”包工头:“你不是负责人?你们是谁?这里要重新装修你们不知道?”任新正、宋灵兰跟着孙头头走进教室。孙头头:“师父,就是他要拆我们教室!”任新正:“谁请你们来的?”包工头:“这儿老板啊,刘老板。”宋灵兰:“不可能,刘老板把这里租借给我们一年,我们没要求装修。”包工头:“那我不清楚,刘老板跟我签的合同是要把这里重新装修,北欧风,合同我都有,你要看看吗?”任新正:“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任新正:“刘总,师承班教室您要另作他用是吗?”刘长青:“啊呀任教授,对不住,我忘记跟你说了。对,那里我打算重新装修之后租出去。”任新正:“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刘长青:“任教授,你也要理解我的痛苦。我当初借地方给你也是想着我们能合作,双赢。那我们这个中医园区项目,你也不愿意办,对吧,我一个人心力、资金也不够,我也是拖家带口的,公司里还有这么多人是靠我吃饭的,我总要对他们负责吧。现在世道也不是那么好,能收点租金也是好事。任教授,我知道您对中医有满腔热忱,我对中医也是有无限情怀,但情怀不能当饭吃你说对吧?我现在只租出去一间教室,可能未来连宿舍都会租出去,对不住啊任教授!”任新正沉默,挂上电话。任新正悄悄对董慧慈说几句话,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师承班先放几天假,过几天再上。”
学生们把手法床推到墙边排好,把床单也都重新叠好收好。孙头头:“我滴孙,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放假了呢?”任天真耸耸肩:“估计有一些误会吧,放心,我爸会搞定。”
彭十堰把手机怼到孙头头眼前,手机上是一个七夕灯会的宣传主页:“今天七夕,老街在搞灯集会,本来我们要上课,既然天赐良机,老天觉得这样的良辰美景不适合上课,那我们不如出去浪一浪?”孙头头划拉一下手机,立刻兴奋起来:“必须可以啊!还可以租汉服!我们同学情谊一场,搞不好到今天就终结了,我们应该在一起拍一个集体照!”赵力权:“乌鸦嘴!要跟任师请假吗?”彭十堰:“还请啥假呀!不是任师让我们放假的吗?下一堂课都不知道在哪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走走走!”彭十堰走到杨小红旁边,正要开口被杨小红直接打断:“不感兴趣、不想参加。”彭十堰一下子被噎在原地,杨小红抱着叠好的床单往外走:“我劝你们最好也不要去,放假是放假,门禁还是有的。今天我觉得不安全,万一晚上有人来拆教室,总得有人站岗吧!”彭十堰哈哈大笑:“你咋的?你还打算以死相拼?我劝你呀,还是跟我们一起出去开溜,以免造成物理伤害。”杨小红冷冷地:“没关系,坏了有董老师修。”
下午,师承班的学生们就已经相约来到办灯会的老街。老街上人头攒动,像模像样地分布着各种小摊位,有卖各种小吃、零食的,还有猜灯谜的。临街的商铺也响应七夕主题做了各种装饰,几家网红下午茶店还专门有拍照墙。不少姑娘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汉服走在街上拍照。孙头头、许萌还有班里的几个女生也跟着凑热闹,租了汉服换上,男生们则还是现代装的样子,走在一起很有穿越的感觉。没一会儿,大家就各自散成不同的小团体。
彭十堰大声喊道:“到点一起吃饭啊!”孙头头嫌麻烦,汉服只穿了上半身,下半身还是自己的牛仔裤,还记得照顾许萌穿裙子,没敢跑太快,任天真提着许萌的背包,认命地跟着她们。路过一个套圈的摊位,许萌的目光一下被一个大号可达鸭玩偶吸引了,脚步都慢了下来。孙头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告奋勇:“萌萌你喜欢哪个?我给你套!”说罢她拉着许萌来到套圈摊位前:“老板,来十个圈。”
可达鸭是大奖之一,被放在最远一排的角落,面前要套的罐子也比其他罐子大了不少。孙头头架势十足,连扔几个都很可惜,有一个几乎就要套中,在最后时刻被罐子弹了出去。孙头头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圈,许萌不自觉双手祈祷状握在胸前。孙头头深吸一口气,刚要扔,又退了回来:“准备准备,准备准备。”任天真:“我来吧。”孙头头怀疑地上下打量任天真:“书生,你行吗?”任天真不回答,从孙头头手里拿过最后一个圈,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摆出标准的投壶姿势,身姿笔挺,非常自信地将圈抛了出去。孙头头和许萌的目光随着圈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套中可达鸭前的罐子,许萌情不自禁兴奋地蹦了起来。
孙头头:“可以啊我滴孙。”任天真:“你知道投壶吗?”孙头头:“什么玩意儿?”任天真:“不重要。”任天真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可达鸭,转身送给许萌。任天真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将许萌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孙头头:“萌萌,套圈不是我擅长的,下次遇到娃娃机,你要什么我给你抓什么。”许萌抱着可达鸭,看着任天真、孙头头高兴地点点头。
任新正给吴善道打电话,只听吴善道在电话那头说:“师兄,这我没办法。”任新正:“你那么多三产,借我一间教室很难吗?”吴善道:“不难。难的是我怎么抚平众人。你要,我给了你,别人要我给不给?我若不给,这就是徇私,因为你是我师兄。举报信就可以把我搞死。”任新正:“你跟张院士讲的时候不是说我们师承班是你学校支持的吗?我现在遇到困难了,你打算怎么支持?”吴善道:“我……你用一次,办个讲座可以,你现在是问我要几年,而且不出租金。我跟公家怎么交代?”任新正沉默,吴善道继续说:“师兄,要不这样,我就为了你这个师承班,舍出去不当这个官了。我辞职,给你当班主任!我去舍着脸到处化缘。可以吗?”任新正叹了口气:“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黄昏时分,晚霞洒在天边,老街的彩灯纷纷亮了起来。任天真、孙头头和许萌三个人排排坐,专心看面前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算卦。算命人:“你是问事业?”任天真:“对。”算命人:“明夷卦啊……”任天真:“怎么了?”算命人:“明夷是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的到来,这一卦不算是好卦,意味着你要穿过很长的隧道。但是呢,你这爻又是这一卦里最好的一爻,利贞。”孙头头着急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到底好还是不好啊?”算命人:“大器晚成。”任天真:“多晚算晚?”算命人:“按现代人的寿命可能要六十岁吧!”任天真表情十分失望,孙头头一拍任天真的后背:“他说得没错啊!老中医老中医,中医都是老了才值钱!”任天真:“可是我父母都是少年成名的,为什么到我就要到晚年?”孙头头:“你好歹还成名了,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可能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呢!”任天真:“你这算安慰我?”孙头头哈哈大笑:“不算,真正的安慰是……这个人要是算命很准,他怎么会只在庙会出摊儿……他自己都混不好,所以,他说的不灵!”任天真赶紧拉孙头头的衣服,然后掏口袋,拿出一张一百恭敬递给算命先生:“您别在意,她信口胡说,这个你收下。”算命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笑了:“一个大器晚成,一个少时了了。”
宋家客厅,大家都在发愁师承班的事情。宋灵兰:“那现在怎么办?现在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董老师。董老师深居简出,这次人都来了,专门为讲课出的山。结果却连个场地都没有。”任新正:“是我的问题。喝完那杯绝交酒我就应该有所准备,本来人家也没理由无条件帮忙。”张继儒:“唉,商人重利轻义。”宋亦仁:“你瞧你,这妇人家啊,就喜欢以偏概全。商人重义的也很多。”任新正:“师父,你不是说心念一动,万万事俱足。为什么我现在心念动了,也没有人给我一个教室?”宋亦仁:“心念一动万事具足的那叫佛,你离成佛差远了。我们讲‘知行合一’,你知道这个事是正确的,和你做到这个事情之间是需要修炼的,老天现在在修你的这一关啊,叫脸皮关。”任新正:“以前,我也没觉得‘行’有这么难。”宋亦仁:“你也不想想看,你这一路走上来,有才华,有学术成就,还有我们这些老法师给你护持着,你当然是一路顺畅。现在我年事已高,护不住你了,说不定有一天还要你护我。”宋灵兰:“爸,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任新正:“董老师,实在是抱歉,把您请来了却没有地方上课,这我们也是真没想到。”董慧慈:“没关系,人走正道付出的艰辛往往比旁门左道多,因为上天要反复问你,这到底是不是你真心要做的事。每次问你都不改其志,才会最终得偿所愿。其实你这遇到的算什么呀!你还是学院派,出了书,声名在外。我们这些人想做传承是很难的。道家讲究的是师父找徒弟,我答应来讲课,不是成全你,是成全我自己。我想,课讲多了,总有心心相印的弟子,愿意不改师道继续传承,也算是我对师父的交代。有这个心愿在,迟早能成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