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们离得太远,交谈声没有传到园中湖那边,萧正英正全神贯注地垂钓,萧白夜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旁边观看。
鱼线动了,萧正英立刻拉鱼竿,鱼竿颤了颤,前头压下很低,眼看着就可以收线了,鱼线晃动得更厉害,最后鱼竿一轻,往前晃了晃,萧正英把线拉回来,鱼钩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钓到。
他把鱼竿丢去了一边,叹道:“好大的一条鱼,却让它跑了。”
萧白夜冷淡地附和。
“真可惜。”
“那么你呢?听说有恐怖分子劫持人质占据了国贸大厦,你应该在负责现场调度。”
“因为一切都解决了。”
听了这话,萧正英的眉头微微挑起,看向萧白夜。
萧白夜一笑,问:“你是不是很意外?”
“呵!”
“假如一切如你计划中进行的,在这次恐怖事件中会死很多人,我办事不力,会被弹劾到辞职,还有国贸商会的华主席、房产商赵家等一些知道你底细的人,还有程会,他也在大厦里,逃不出一死,再加上李处长的独生子李元丰,他也是被设计去酒会的,他死了,对李处长是很大的打击,今后不仅没精力调查你们,还会在这次的事件中被推出来顶罪,这个计划可以一举除掉所有隐患,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萧正英眼眸一沉,站起来,对萧白夜冷笑道:“小子,别跟我这么说话,我办案子的时候,你父亲都还没出生呢。”
“是的,说到办案,我父亲也许没有你厉害,但他做人做事至少堂堂正正!”
“我一直认为所谓的正义是非,只是作为达到目的时的一个正当理由,根本没有绝对的对错。”
“不对,这只是你在为自己的罪行正义化所找的理由,在法律面前,对跟错永远是绝对的,不是相对的。”
跟萧白夜对视半晌,萧正英笑了。
“所以你特意过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有关当年萧家血案背后的真相,我已经全部都查清楚了,还有你巧立名目,跟那些富商官僚联手洗钱的秘密我也都知道了,李玮钰的母亲是元朝贵族后人,他知道一些有关陵墓的内幕,所以你拉拢他为你办事,但李玮钰冲动杀人,跑来让你帮忙,让你感到了威胁,反正他们的用处也不大了,不如除掉。”
“还有程会,程会忌于你的势力,对于你强行安排在他公司的幽灵职员,他故作不知,每次发生事件,恒虎公司都调不出录像,这都是那些幽灵职员做的手脚,对于这些,程会心知肚明,所以在近期的几次案子中,他开始帮助关琥,让你觉得他不再受你的摆布,索性一并除掉,这就是所谓的兵解计划。”
“你一贯如此,不仅对威胁到你的人心狠手辣,不惜斩草除根,连合作伙伴你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干掉,可惜你算计了这么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今后的耄耋暮年都将在牢狱中度过。”
听完萧白夜的一番话,稍微沉静后,萧正英爆发出大笑。
“我为现在后辈的素质感到失望,连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就可以信口开河,真不知道萧炎是怎么教导你的。”
“你多虑了,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你的计划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
萧正英脸色阴沉,冷冷看着萧白夜。
萧白夜说:“你的失败之处就在于你想算计所有人,很遗憾地告诉你,诬陷李处长的那三个歹徒没有死。”
“什么?”
“李处长不像萧炎那样对你唯命是从,你便想借由这次的事件除掉他,你先让三名歹徒故意露出马脚被逮捕,进而指证是李处长指使的,再接着让工蜂给他们下毒,以便死无对证,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但很可惜,我们也想到了会有意外发生,事前做了防范,所以有毒的食物早就被掉包了,你接到的他们死亡的消息是我们特意传出去的,实际上他们都活着,并且交代了一切都是出于你的主使。”
萧白夜拿出手机,调出他们暗中跟歹徒录口供的录像,里面三个人都活蹦乱跳的,哪里有中毒的迹象?
听着歹徒提供的证词,萧正英脸上的肌肉略微抽搐,但他依然很镇定,微笑说:“这算什么证据?罪犯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不知这个能不能作为指控你的罪证。”
萧白夜又调出了另一份资料,将手机亮到萧正英面前。
画面里显示出泛黄的纸张,当中盖着红色绝密印章,那是案件卷宗,但又不同于普通的卷宗。
萧白夜用手指一页页地滑动,好让萧正英看得更清楚。
“这些都是我父亲出事前调查的资料,他从妓女被杀案等案件一直追踪到你们的团伙,所有案件细节他都详细记录在案卷里,二十年前蝴蝶夫人没有毁掉它,而是把它藏在了墙壁里,这一次工蜂也没毁掉它,而是转移去了安全的地方,你算计了别人一辈子,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别人算计吧?”
“不可能!”
这次萧正英终于失去了镇静,他气急败坏地打断萧白夜的话,转头看向老马。
老马还在跟关琥他们聊天,嘴上叼着烟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不可能的。”
萧白夜冷漠地打断了他的幻想,说:“工蜂把你所有的犯罪证据都给我了,还有萧处长,他推荐给你的随扈也是他的亲信,相信他手里也捏了不少你的罪证,这一次,你再也别想逃脱。”
“你说萧炎?为什么!?”
“萧处长是个聪明人,虽然你这次没有算计他,但这也只是迟早的事,狐死狗烹,他也得为自己做打算啊。”
萧正英没有再问下去,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他的脸色变得死灰,双手按住手杖柄端,以图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所有真相都揭穿了,萧白夜取出手铐,上前准备给他戴上,谁知萧正英突然抡起手杖向他劈过来。
萧白夜不得不往后躲避,萧正英趁机按压中指上的戒指,碧玉戒指是中空的,盖子弹开后,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他抬起手就要往口中倒,被萧白夜冲上来按住。
关琥跟张燕铎也紧跟着跑过来,合力将萧正英按在了椅子上,眼看着求死都不能,萧正英不甘心地发出低吼,但他岁数已大,无法挣脱制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戒指被老马撸了下来。
“随身携带剧毒,看来你早就对自己的命运有所察觉了。”
老马讥讽着,掏出证物袋,将戒指丢了进去。
萧正英气愤地瞪他,忽然手腕发凉,萧白夜将手铐铐在他的腕子上,咔嚓声响起,手铐紧紧地锁住了。
萧正英忍不住愤怒地叫道:“我真后悔,我当初就该除掉你的!”
“那并不会改变你被捕的命运。”
接受了萧正英投来的怨毒目光,萧白夜平静地说:“我一家灭门后,我发过誓,一定要亲手逮捕真凶,这就是我做警察的目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
清早,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一艘私人渔船停靠在了某个废弃的小码头上,没多久,手杖戳动地面的响声传来,有人提着小皮箱,穿过晨雾,匆匆向渔船走去。
渔船上的人已经收到了联络,从船舱里出来,提皮箱的男人加快了脚步,白的头发随风微微飘起,看到渔船,他用手背托托眼镜,脸上露出狡狯的笑。
男人来到船前,船上的人跳下来,他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庞,他也不说话,只是向男人伸出手来。
男人将手里的小皮箱递了过去,船主接的时候,突然攥住了男人的手腕,将早就准备好的手铐铐在了他手上,喝道:“刘萧何,你被捕了!”
声音清亮有力,正是伪装成船主的关琥,顺利抓获逃犯,他把棒球帽摘下来,对刘萧何嘲讽道:“我们等你很久了,谢谢你的自投罗网。”
随着话声,在附近埋伏的警察也都跑了过来,江开跟李元丰一左一右按住刘萧何,关琥打开皮箱,箱子里是一叠叠崭新的美钞,正是刘萧何为了跑路付给蛇头的船资。
蒋玎珰看着钱,在旁边开心地说:“这次人赃并获,一定要让头儿奖励我们,为了捕到这条大鱼,这一个星期大伙儿可是不眠不休啊。”
蒋玎珰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国贸大厦恐怖事件顺利解决后,相关疑犯陆续落网,那些与萧正英有过合作关系的人质在得知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后,也都老老实实交代了罪行,李玮钰也俯首认罪,承认谢灵是他杀的。
可以说这一次重案组打了个漂亮仗,不仅顺利破获了弃尸案跟国贸大厦疑案,还揭开了当年萧家灭门血案的真相,所有人证物证俱在,虽然萧正英否认了所有的罪行,但相信到了法庭上,法官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只有一件事依旧是重案组所有人的心病,那就是在国贸案过后,刘萧何就不知所踪,萧白夜申请了通缉令,大家去各自分管的区域调查,进行地毯式搜索,最后关琥无意中从线人那里问到了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得知刘萧何将在今早乘船偷渡离开。
他们提前抓获了蛇头,并扮作蛇头的模样按照约定的时间在这里守株待兔,现在凶犯终于被缉拿归案了,他们忙活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开心?
江开跟李元丰押着刘萧何离开,关琥合上皮箱,突然觉得不对劲,这次的任务太顺利了,刘萧何也表现得太老实了,他抬起头,看着刘萧何略微臃肿的背影,不安感变得更强烈了。
关琥追上去拦住他们,上下打量刘萧何,刘萧何没有胆怯,堂堂正正地跟他对望,那眼神充满了挑衅跟傲气,但少了属于刘萧何的霸气。
不安感终于变成了现实,关琥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在他两边的鬓角一阵搓揉,原本贴在上面的厚实面具被剥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秀气的脸庞。
周围的警察都看傻了眼,还是关琥先叫道:“潇湘!”
自从蝴蝶夫人被杀后,潇湘就失踪了,最近事件一起接一起,关琥完全把她的存在抛去了脑后,直到现在看到她,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真面目被发觉了,潇湘一点都没有害怕,她甩开押住自己的警察,伸手将假头套也扯了下来,对关琥微笑说:“刚才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
关琥没有回答,皱眉注视她。
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潇湘的变化不大,只是身躯跟手臂臃肿,那应该都是为了掩盖体型而塞的软塑,她没化妆,但还是很漂亮,可是这种漂亮的面孔看在关琥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厌恶。
他冷声问道:“怎么会是你?”
“因为我在执行老家伙的计划,他知道警方盯得紧,要跑路的话,需要一个替死鬼,碰巧这次他败得很惨,身边能使唤的人不多,所以就只有我上了。”
蒋玎珰不可思议地看她,问:“你明明知道是替死鬼还帮他?”
“不然怎样?不帮的话,他会马上开枪干掉我,就算我侥幸逃掉了,今后不仅要躲避警方的通缉,还要躲避他的追杀,与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如果我今天顺利走掉了,那箱钱就是他付给我的酬金,算起来也不是个赔本的买卖。”
“可惜没走掉,而且今后你还要在牢狱中度过很长的日子。”
“没那么糟糕,我是从犯,我一直都遭受蝴蝶夫人跟老家伙的迫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相信上了法庭,法官也会酌情判决的,最多七、八年,假如我在狱中表现良好,说不定四、五年就出来了,那时我才三十岁,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关琥听不下去了,打断潇湘的侃侃而谈,冷声问:“老家伙在哪里?”
“别问傻话,关警官,你认为他会告诉我他的行动吗?”
大概到目前为止,这是潇湘说的可信度最高的一句话了,关琥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他挥挥手,让同事带潇湘离开。
潇湘走了两步,又转头向他笑道:“不管怎么说,关警官,你还是聪明的,进了监狱后,我会想你的。”
拜托,他可不想被个女犯人惦记,光是想想就非常不舒服了。
关琥当没听到,把头转去一边,却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张燕铎。
张燕铎脸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让关琥更觉得自己太乐观了,那个叱咤风云多年的犯罪头子,自己怎么会认为他那么轻易就能落网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的行动会失败?”他自暴自弃地问张燕铎。
“任何事情总会有意外。”
张燕铎不置可否,点开手机,里面传出刚才关琥跟潇湘的对话,面对关琥惊讶的反应,他微笑说:“坏人死于话多系列,到了法庭上,也许它用得上。”
“做了总比不做强,谢了,连这个都想到了,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不,我如果真的神机妙算,就不会让老家伙逃掉了。”
“没事的,早晚可以抓住他,”看着遥望无边的海面,关琥的表情变得严肃,郑重地说:“那只是时间问题。”
张燕铎没再说话,跟关琥一起遥望远方,心想不管怎样,这一役暂时算是结束了。
周末,为了庆祝重案顺利破获,萧白夜做东,把涅槃酒吧包了下来,请重案组的成员以及参与这次事件的相关人士来聚餐。
涅槃酒吧不算小,但架不住今晚人多,把酒吧塞得满满的,服务生也不够,张燕铎便索性改为自助餐,将餐饮摆放在吧台上,供客人随吃随拿。
夙飞虹今晚心情很好,要案告破,幕后主使者也伏法了,他的心病也算放下了,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很多,关琥本来想指责他之前的欺骗,看看他的反应,再想到他的凄惨经历,最后只好罢了。
路小蛮也恢复了精神,拉着萧白夜不断地聊那天在国贸大厦的冒险经历,叶菲菲负责捧哏,谢凌云跟吴钩、奉金銮等人在旁边当听众。
他们说得太夸张,简直把自己的英雄事迹扩大了十几倍,关琥几次想吐槽都无法插进话去,索性坐去吧台前,跟佐仓一起喝酒。
李元丰和江开在对面的沙发上猜拳,老马跟蒋玎珰负责添酒,老马仍旧一副笑嘻嘻的老好人模样,所以直到现在,关琥都无法相信他是曾经有过那么多军功的人。
老马的身份属于绝对机密,所以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再提起,他还是每天准点来重案组报道,到点就打卡下班。
随着案子的告破,几名渎职警员都被撤职了,大家以为那就是工蜂,谁也没往老马身上想,江开也主动跟李元丰道歉认错,经过了这件事,他们反而成了好哥们。
啤酒喝完了,关琥要去倒酒,张燕铎抢先拿起酒杯,帮他重新斟满,跟下酒小菜一起放在了他面前。
关琥道了谢,喝着酒看对面,今天的客人出奇的多,但偏偏少了一个人。
他来回看了一圈,终于想起是谁了,转头对张燕铎说:“周末了,你该跟女朋友约会,别为了赚钱把终身大事耽误了。”
张燕铎调着酒,随便瞟了他一眼。
“女朋友?谁啊?”
“舒法医啊,舒法医今天没来捧场,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喔,分了。”
“啊?”关琥很震惊,立刻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找女朋友你不知道,分手你也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时候?”
“就案子结束的时候。”
听到这里,关琥终于回过味了。
“你们根本是在演戏吧?”
张燕铎不说话,笑眯眯的表情证明关琥说对了。
关琥伸手拍在了吧台上,指着他哥叫道:“张燕铎你还可以再黑点吗?我都努力说服自己要接受一个变态的嫂子了,你这个大混蛋,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张燕铎根本没理他,全神贯注地调酒,那表情说好听点是云淡风轻,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你怎么想关我屁事,佐仓在旁边听着他们兄弟的对话,笑得趴在吧台上直不起腰了。
被如此耍弄外加无视,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关琥都会一拳头挥过去,但他就是不敢对张燕铎无礼,气哼哼地喝着酒,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某人有交际无能症,作为兄弟,他要有爱心,要去体谅大哥。
对面传来笑声,原来是路小蛮把他们的冒险经历说得太天乱坠了,大家开始起哄,关琥看到了混在里面的某个人,愈发不爽起来。
“别人来也罢了,为什么那个公子哥儿也跑来凑热闹?”
关琥说的人是奉金銮。
他跟奉金銮第一次在枫叶亭见面时,奉金銮就表现得对他非常厌恶,他还曾怀疑过这个人,后来调查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所以他就更觉得奇怪了。
不管是职业身份还是社会地位,奉金銮都跟他们格格不入,却特意跑来跟他们交往,总让人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张燕铎调着酒,听了关琥的话,他看向那边,嘴角勾起微笑。
关琥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还是当事人直接跟你说比较好。”
张燕铎用下巴指了指,关琥转头一看,刚好看到奉金銮走过来。
他一身高档西装,手里拿着红酒酒杯,贵气浑然自成,走到关琥面前,向他举起杯。
关琥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略带挑衅地问:“有何指教吗?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