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的世界,或许本就没有什么回应和神迹了。在心底里,大家也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毕竟就连太阳本身都已经坠落,又何况是执掌太阳的拉神呢?
如果他还存在,又怎么会容许这样的灾难发生。
只是人类这个物种不同于其他动物,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进行支撑。
失去希望,王国会崩溃,家庭会离散,人们将在绝望中纷纷死去,让大地之上尸横遍野。
而在这凡人无法抵御的天灾之下,能支撑凡人信念的,也就只有同样无法抗拒的神灵了。
所以神灵必须还在,祂也必须有能力改变现状,任何敢于质疑这一点的,都会被愤怒的民众毫不犹豫的撕碎。
而如果他们的祭祀得不到回应,那也只能是众人的信仰还不够虔诚,而不是神灵本身抛弃了他们。
“咳咳咳……真是怀念啊……”
病痛中,思绪越发飘飞,眼前渐渐出现了幻觉。
明明躺在床上,安德烈却好像看到了奔涌不息的尼罗河水。
那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他从自己的父亲身上学到了赖以生存的捕鱼技巧,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渔人。
记得十岁那年,他将自己打到的第一尾渔获献给神庙,作为自己对神灵的供奉。
从那一天起,每年的那一天,以及各个值得欢庆的节日,安德烈都会用自己的渔获代表自己的信仰,给神殿的祭司们送去礼物。
随着打鱼技巧的提升,他更是积攒下了额外的财富,前往底比斯这样都大城当中。
只可惜,一晃多年,天灾降临,埃及也不再有河水了。
就连他自己,或许也将在病痛与昏迷中被怒火无处发泄的村民们绑上刑架,成为献祭给神灵的祭品,就像曾经被他打下的那些渔获那样。
这是报应吗?
在过去,安德烈绝不会有这种想法,因为祭祀神灵又怎么会招来恶报。
但在生命即将终结的关口,在他的眼里,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这位朋友,你需要帮助吗?”
沉湎于幻觉与痛苦的边界之间,安德烈感觉灵魂和肉体似乎要因之分离了。
就好像三分之一在人间的躯壳中,三分之一在神的国度内,三分之一在死者的世界中饱受刑罚。
可这一刻,不知是否还是幻境,安德烈依稀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身前响起。
他努力的睁眼,试图寻觅声音的来者。
但他什么也没看清,只见到了一个人影,一个笼罩在光明中的存在。
你是谁?
你想要做什么?
模糊的幻景中,安德烈想这样问。
但他当他试图说话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能做到,只有点头和摇头。
‘我需要帮助吗?’
‘毫无疑问,我需要,无论是谁的帮助。’
没有犹豫,尽管不知道面前之人来自哪里,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安德烈用力的点动头颅。
他希望面前的存在能够理解他的意思,而下一刻,对方也真的上前了。
那来自光中的人影伸出手,将掌心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于是站在死亡的门口,安德里再次窥见了生的门扉。
……
“拿好它,别乱晃。”
“这只是一盏灯,不是什么玩具。”
无名村落的一个角落,莱恩随手将一架提灯塞进了克洛托的手中,然后带着对方绕进了这个村落当中。
跟在身后,命运女神闻言有点不太高兴。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盏灯,可她从没见过被这样创造的灯具。
没有任何力量的波动,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发光的东西,一个提灯就凭空出现,而且天然就能带来明亮。
一如水从高往低处流动,这盏灯能发出光亮,好像也是客观存在的规则。
“真是神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卡俄斯的规则应该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残破世间的特性吗,规则可以被强大的力量随意定义,因为世界的根源已经被截断了,所以它自然可以随意的汇编?”
心中猜测,克洛托本想直接询问。
可不像还不等她问出口,两人都来到了村落中的一间土房前。
薄薄的一层墙壁挡不住命运女神的目光,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躺在床上的病重身影,也听到了对方临死前的呢喃。
“唔……他要死了,就在今天。”
“所以魔王先生,你带我来这里,是打算要拯救他吗?”
虽然失去了看穿命运的能力,但克洛托还是断言道。
正所谓见多识广,她不认为自己的判断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只是既然莱恩将她带到这里来,那显然不是为了旁观一个人类死亡的过程……轻声开口,命运女神再次问道:
“所以这种病症……到底是什么?”
“大抵是某种债务吧。”
走进房屋,这一次,莱恩没有故弄玄虚,而是很干脆的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作为世界内的生灵,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界的亏欠。只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亏欠永远不会体现出来。”
“因为奴隶欠奴隶主的债务是无需偿还的,奴隶本身就是奴隶主的财产。”
“所以世界内的生灵亏欠世界的债务也无需偿还,因为他们的一切都从属于世界的规则。”
“如果没有卡俄斯的介入,以及骤然降临的毁灭,或许一切都会这样持续下去。”
“哪怕被吞并,被融和,只要这个过程足够缓慢与温和,这种债务也只会被继承与转移,然后继续不了了之……可是眼下,这一切都不同了。”
“而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这些‘债务’最终显现了出来,所谓的病症只是它显现的一种表征而已。”
“当然,”缓缓开口,在背后提灯的光照下,莱恩看着木床上濒死的渔夫:“债务这个称呼并不好听,所以我给它起了一个新名字,用来形容这种众生对世界的亏欠。”
“原罪,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法逃避的罪过……克洛托,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