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云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几不可查地又往上牵了牵,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不疾不徐地拿起手机,语调带着一种午后的悠闲与调侃接通道:
“喂,朝天。
“你不盯着通舸杯决赛,怎么给我打起电话来了?”
“啊,吴老下午好!”
电话那头的尚朝天则远不如吴老这般放松,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繁杂事务压身的急促:
“这不是昨晚突然弄出点新情况嘛!
“我这刚刚视频参加了总局组织的一个视频会议,手上也是一堆事儿要去盯……”
“哦?那你怎么还有空电话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尚朝天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变得极其郑重:
“呃……这个嘛……”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下语言,才诚恳地说道,
“就有点事情有点困惑。
“思来想去,很想找您先请教请教,您这会儿方便聊聊吗?”
“领导发话我哪敢拒绝啊!你说吧!”
吴越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半是玩笑半是应承。
不过对于吴越云这句带着调侃的小玩笑,电话那头的尚朝天罕见地没有像以往那样诚惶诚恐地客套谦恭,而是很直接地问道:
“……是这样,吴老。女子棋手……
“她们真的很渴望赢下男子棋手吗?”
“啊?这还用问?!”
吴越云闻言,几乎是哑然失笑,那笑声短促而清晰地从听筒传了过去:
“都不用特意问我,回家问问你老婆就该清楚了吧?”
尚朝天对于这个看似寻常却一针见血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可他的声音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愈发低沉下来,极为短促地追问了很简单的三个字:
“……为什么?”
“……嗯?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感觉到尚朝天认真的稍稍吴越云收起了笑容,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天色。
尚朝天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就……我今天问了问我们派出去‘支教’的棋手,他们都反应欧美的女子业余棋手比男棋手们近来受芮昭影响,比男子棋手用功得多!刻苦程度几乎令人惊叹。
“只不过我有点困惑:芮昭她那么拼,是因为她天生就喜欢围棋。可这些欧美的女子业余棋手呢?
“至于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男人差,便如此之拼吗?
“毕竟……吴老您也清楚!练棋这事儿本身就枯燥异常、真的非常非常辛苦!
“而且,欧美那边暂时还没有成规模的职业围棋体系,经济收益前景极不明朗。
“换句话说,她们付出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很可能……最后也换不来什么特别显著的实际收益啊?
“这……值得吗?”
吴越云静静地听完了尚朝天的理由,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朝天。
“你当初首次帮我们国家捧回农心杯的时候,奖金也谈不上有多么多么高,不也激动得稀里哗啦的?”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尚朝天仿佛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半晌没能发出声音,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继续传来。
好几秒之后,棋协主席这才带着一丝急切地反驳,试图分辩其中的不同:
“……吴老!这……这不一样!”
可回应尚朝天的是吴越云极其平和的沉默。
她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只是耐心地、甚至带着点意味深长地等待着。
吴越云的默然明显带着点不同意的意思,这似乎令对话那头的棋协主席有些坐立不安,很快便又再强调了一遍:
“这真不一样!”
“……或许吧!”
吴越云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像是承认了对方的看法,可旋即语气一转,变得更加轻描淡写、而又无比清晰:
“但我想,朝天。
“你应该已经明白我意思了。”
这句话如同一招简单质朴的“本手”,看似平淡无奇,却稳固地占据了关键位置。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一阵更深、更长的沉默,时间好似在电波的流转中凝滞了片刻。
而吴越云则稍稍整理了下语言,继续解释了下去:
“朝天,说老实话,任何一个具有充分智慧的生物,都是情不自禁地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而非活在他人天生给与的定义里……啊!
“虽说……好像‘不被定义’这四个字已经臭了是吧?”
吴老习惯性地在话语里加上了自己的一些小调侃,不过感觉到对面似乎没有应和一下的意思,她便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