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艾琳红着脸说完了所有，那张英俊的脸上才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像是在仔细分析一个极其复杂的学术问题。
他有和艾琳说过自己在学邦游学的经历，这倒是方便了他站在一名学邦魔法师的立场上胡说八道两句。
“以我粗浅的认知，‘传颂之光’的本质并非武器，而是坎贝尔家族代代相传的荣誉以及坎贝尔人民心中的信仰。简单来说，它是一种‘信仰’的具现……我说的对吗？”
艾琳轻轻点头。
“可以这么解释。”
这份解释很准确，甚至到了让她惊讶的程度，因为即使是她自己也是了很久的时间才领悟了这些密辛。
坎贝尔家族并没有将这些东西也写进史诗里，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写下来反而就不灵了。
总有人会自作聪明地想要走捷径。
“如果是这样，那我是否能做出一个假设。”
罗炎看着艾琳，用猜想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在战斗中为了保护坎贝尔的子民，将传颂之光的力量催动到了极限，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这种行为本身已经超出了‘武器’的范畴，更像是一场……向神明祈求胜利的献祭。”
“……献祭？”艾琳茫然地看着他。
“没错。”
罗炎点了下头，继续说道。
“‘传颂之光’回应了你的祈祷，或者说……赋予坎贝尔家族奇迹的神明，回应了你的祈祷。”
他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仿佛在为艾琳解释着神圣的教义——
虽然是他现编的教义。
“……任何奇迹都是有代价的，而你的生命力已经不足以支付这份代价，所以这份代价最终以诅咒的形式体现了出来。”
“简单来说，你的生命被扣成了负数——呃，我的意思是，你透支了一些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见，但神明能看见的东西。”
艾琳瞪大了眼睛，愣住了好久才艰难挤出来一句。
“诅咒？可是……”
慈爱的圣西斯怎么会向祂的孩子降下诅咒？
况且，她还是为了正确的事情。
“当然，‘诅咒’这个词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或许我应该用一个更准确的术语——神圣的‘代偿’。”
看着难以接受这套“诅咒论”的艾琳，罗炎迅速为自己的学说也套上了一件崭新的马甲。
而经过他这一番转进如风的操作，艾琳果然不再迷茫，眼中渐渐焕发出了希冀。
原来如此——
是神圣的代偿！
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注视着那双重新焕发光芒的眼眸，罗炎趁热打铁，以神圣的名义继续给自己的理论添砖加瓦。
倒不是为了让它听起来更完善靠谱。
纯粹是往里面塞一堆正确但无用的垃圾，增加原文背诵的难度与讨论交流的成本，从而间接降低在理论切磋中穿帮的概率。
艾琳是彻底愣住了，此刻满脑子都是那神圣的代偿，还有科林殿下努力为她出谋划策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奉献自我的救主，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于是就义无反顾地去了。
不过那美妙的解释仍然如同一道从天而降的光，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黑暗与迷雾。
从离开那座山洞时便困扰着她的负罪感与自我怀疑，都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出口。
就如科林殿下所言，她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但并不是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吸血鬼。
而是为了守护坎贝尔的子民，在燃尽了自己之后重获新生的“神选之人”！
不管别人信不信——
至少他相信着。
“可是那个‘罗炎’……”
“这不重要！”
罗炎迅速打断了艾琳的话，那份仓促甚至于让艾琳感到了一丝惊讶，以至于让她很难不往深处去想。
看着那张愈发烫红的脸，罗炎马不停蹄地继续说道。
“如你先前所说，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更倾向于认为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扮演一个‘旁观者’。我假设那是一只隐居在深山中的吸血鬼，你代入他的视角会发现什么？一只不是因为血族的初拥而诞生的同类！她甚至是诞生于圣光！”
“如果我是他，我很难不对这个特殊的同类产生好奇，从而产生想要研究的想法——”
“那个，可以让我说一句吗……”艾琳红着脸抬头望着科林，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轻声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
或许是她想多了。
但她不希望自己仰慕的人，因为一些不存在的误解而耿耿于怀，并将苦闷藏在心里。
尤其是那既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自我安慰的解释，着实让艾琳感到心疼。
即便她承认，这份酸楚中也有一点点幸福的滋味儿。至少科林先生的反应说明，她在他的心目中并不只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友人。
罗炎停下了话头，看向有话想说的艾琳。
“怎么了？”
强忍住了那想要逃开视线的羞耻，艾琳罕见在他面前拿出了战场上才会显露出的英勇，用誓言一般的语气回答。
“那个无耻的男人……他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对我做！”
似乎觉得光这么说还不够有说服力，艾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继续胡言乱语，“虽，虽然有一颗扣子被解开了，但，但我里面的衣服是穿着的！”
“…………？？？”
“我，我感觉你好像对他的名字有点紧张……但其实没有那个必要，我我我……是清白的！”
艾琳的脸更红了，这次连声音都走了调，就像大脑被烧坏了一样。
以罗炎的聪明当然能看出来这萧楚女在想什么，也正是因此差点儿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我吃我自己的醋还行……
不是——
你哪里看出来爷在吃醋了？！
不合时宜的心声忽然从一旁冒了出来，那明显是带着几分看笑话的戏谑在里面的。
‘魔王大人！您先别慌，我记得您说过血族的脑袋大多缺根筋，就像小恶魔的脑袋——’
‘悠悠闭嘴。’
‘呜——’
罗炎感觉脑子有些乱，没空和自己的神格拌嘴。
不过，这儿明显有人的脑子比他更乱，只见那布满脸颊的潮.红正渐渐朝着翠绿色的眸子浸染……
艾琳的眸子变成了猩红色，就像盛开在地狱的曼陀罗，在银白色的刘海下闪烁着高贵而妖异的光芒。
不过诡异的是——
她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高贵，甚至带着一丝丝病态，就像看见了鲜嫩可口的猎物。
“好热……”
“血……啊……血！”
“双目无神”的艾琳大声呢喃着，肩膀一阵轻微地摇晃，忽然如失去理智一般扑了上来，同时张开了那不知何时长出虎牙的小嘴。
虽然艾琳似乎失去了理智，但罗炎却是一瞬间清醒了。
只见他左手一晃一个快动作，毫不犹豫地连续部署了数道结界，同时右手向前探出，一把逮住了那杀过来的额头。
“薇薇安！你胆子不小啊！”
他还真不知道科林家族的初拥有这隐藏功能，不但能够控制一下自己的眷属，还能千里之外隔空“降神”。
不过罗炎是何等心思缜密的人，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魔王的威严一瞬间释放，“艾琳”的眼神也在瞬间清澈了，对鲜血的渴望变成了对鞭挞的恐慌。
她下意识想要装疯卖傻然后开溜，然而对上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瞬间知道自己的把戏已经穿帮。
清澈的红瞳里蒙上了委屈的水雾，“艾琳”嘟着嘴，用与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完全不符的声音埋怨道。
“我……我就是想看看嘛，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把您亲爱的薇薇安送给您的信物骗走了。”
罗炎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坐下。”
双膝微微一颤，“艾琳”立刻乖乖坐好了，不敢有丝毫怠慢和反抗。然而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的却并非恐惧，反而是期待的光芒。
并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东西。
罗炎只是想问她一些事情。
“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是！”
“你最近有什么变化没？”
“我我我长高了！”
“说正经的。”
“我我我长——呸，铂金了！”
铂金啊。
罗炎微微点头。
“还不错。”
“嘿嘿……”
“艾琳”憨憨笑了笑，故作谦虚地摸着后脑勺，“还凑合啦……也就在期末考核中一拳把恐魔考官打飞出去的程度吧！”
罗炎抬了下眉毛。
“是吗？那你可出大风头了。”
“哎呀哎呀，还行吧还行吧！”
“艾琳”的鼻子已经翘到了天上，嘴上谦虚地说着还行，脸上却是一副“再多夸夸我”的模样。
罗炎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不禁莞尔。
说实话，离开家这么久，他还怪想念那里的。
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回去看看好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薇薇安又好奇地眨着眼睛，将话题抛向了她心心念念的兄长。
“说起来兄长大人，您的实力最近是不是又变强了？”
刚才拍在她脑门上的那一下简直绝了，她居然动不了分毫！
罗炎闻言淡淡一笑，从容说道。
“还行吧，我紫晶级了。”
“紫晶级！！！”
不自觉张大了嘴，“艾琳”的眼睛彻底变成了小星星的形状，向他投去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二十五岁之前的紫晶级强者！
这是什么？！
这简直就是魔神转世！
此刻她心中的崇拜简直就如那魔都外的岩浆一般连绵不绝！
看着正在酝酿马屁的薇薇安·科林小姐，罗炎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说道。
“对了，我在这儿和你说话，你的‘眷属’不会听见吧？”
“不会不会！”薇薇安摆着不属于她的小手，嬉皮笑脸地说道，“她只会记得自己睡了一觉，什么记忆都不会有的，嘻嘻……”
话是这么说，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正好赶上这位眷属精神和体力双双达到了极限，才有机会借助仪式的力量将意识投射过来。
一旦激起了对方的抵抗意志，她的控制权瞬间就丢了。唯有眷属发自内心地臣服与她，她才能真正的来去自如，否则最多使出点儿“控制一下”的小伎俩。
顺便一提，这冷门的仪式还是海妮微特教她的。
一些血脉低下的血族或许还用得上这项技能，但像是科林家族这样的显赫家族嘛……
控制几个傀儡还需要超凡之力？
一般的人类贵族根本不值得他们发展成眷属，而真正有价值的神选者他们一般也是吃不到的。
虽然薇薇安想掐死这个狐狸精的心情不是假的，但这件事的确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多亏了她超级无敌英明神武的兄长！
就在两位促膝长谈的时候，帐篷外的特蕾莎却是涨红了脸，不断瞥着紧闭的门帘，好奇又不敢向里面张望。
她刚听见一阵不自然的骚动，怎么突然就没声音了？！
感觉更奇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