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雾气被海风吹散,残阳如血,将归航的两艘残破舰船与悬挂在船首的巨大战利品染上一层金红。
塞壬海妖那失去生机的头颅和身躯被林逸挂在船头,塞壬虽死,其残存的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领域,依然在归航的航道上弥漫。
那些潜伏在幽暗波涛之下惯于袭击船只的掠食者们纷纷退避三舍,一路风平浪静,惟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单调声响。
血爪堡的码头上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当武装商船和安琪大主教的主舰缓缓靠岸。
沉重的木板搭上岸边,发出沉闷的回响。
粗壮的缆绳被水手们奋力抛下,在数十名精壮水手“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中,塞壬身躯被粗大的绳索缠绕着,一点点地从船头上拖拽下来。
当这具象征着无尽梦魇的尸体最终“砰”地一声沉重地砸在码头的湿滑石板上时,死寂被瞬间点燃。
“塞壬!是塞壬海妖!”
“天哪!领主大人真的杀了它!”
“圣光在上!噩梦结束了!结束了!”
恐惧源于塞壬长久以来施加的死亡阴影,敬畏则是对能斩杀此等魔物的领主林逸与教廷力量的直观感受。
压抑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码头。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相拥而泣,更多人则用尽全身力气欢呼着林逸的名字。
回到岸边,早有准备的卫兵在鲁思·杰克的指示下,沉重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特制的、刷着厚厚防腐油脂的坚固木架被迅速拼接组装。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塞壬那庞大的无头身躯被粗大的铁链牢牢捆缚,连同那颗美得令人心悸又无比惊悚的头颅一同被高高吊起。
它们被悬挂在了进入血爪堡必经之路的巨大石拱门之上。
围观的人群再次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经久不息。
这悬挂的不仅仅是战利品,更是一个宣告——血爪堡的黑暗时代结束了,一个由领主庇护的时代,来临了。
塞壬死亡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血爪堡及其周边饱受蹂躏的村镇。
恐惧的锁链一旦崩断,释放出的不仅是狂喜,还有一种混杂着自豪与好奇的集体情绪。
接下来的数日,小镇入口那悬挂着塞壬尸骸的巨大拱门,成为了整个北境沿海最热闹的景点。
通往拱门的道路被络绎不绝的人流踩得泥泞不堪。
周围村镇的居民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像是进行一场神圣的朝圣。
他们仰着头,指着那巨大的尸体和狰狞的头颅,老人们用颤抖的声音讲述着塞壬带来的恐怖传说,孩子们则瞪大了眼睛,既害怕又兴奋,小手紧紧攥着大人的衣角。
佣兵们抱着武器,三五成群地聚在拱门下啧啧称奇,互相争论着斩杀这怪物需要何等恐怖的实力。
一些胆大的甚至试图靠近触摸那冰冷的鳞片,立刻被警惕的卫兵大声喝退。
嗅觉灵敏的小商贩们早已闻风而动,在拱门附近支起了简陋的摊点。
他们兜售着各种粗制滥造的“纪念品”,用劣质颜料染色的鱼鳞冒充的“塞壬鳞片护身符”,刻着歪歪扭扭海妖图案的木牌,甚至是用海草和贝壳胡乱粘成的“塞壬玩偶”。
虽然粗糙可笑,却生意十分兴隆。
拱门下,恐惧的阴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集体亢奋所取代。
人们谈论着领主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近乎神化的崇拜。
在悬挂仪式完成的当晚,林逸独自一人登上了血爪堡临海的最高处。
【潮汐之魂】亮起,柔和如月华的蓝色光辉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最轻柔的海浪,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的海域。
光芒持续了片刻,缓缓收敛,最终完全融入结晶内部。
接下来的日子,血爪堡的居民们惊喜地发现,往日里喜怒无常的近海,变得如同温顺的绵羊。
连续数日,天空晴朗,海面平静如镜,只有轻柔的浪温柔地舔舐着沙滩。
这对于一个以港口贸易为生命线的城镇来说,简直是神迹!
“烂泥坑”酒吧,这个曾经充斥着绝望叹息和劣质麦酒气息的地方,此刻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烟雾缭绕中,佣兵们敞着沾满污渍的皮甲,水手们卷着袖子露出古铜色的胳膊,小商贩们唾沫横飞,甚至几个穿着稍显体面细亚麻布衣的小商人也挤在角落的桌子旁,眼睛放光。
所有人的话题都只有一个——出海!发财!
“老汤姆!你那艘宝贝‘海鸥号’,到底他妈的修得怎么样了?”一个满脸浓密络腮胡、壮得像头北境冰熊的佣兵,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油腻的木桌上,震得几个空酒杯跳了起来。
他眼睛通红,不知是劣酒上头还是被贪婪烧灼:“老子可是把攒了半辈子的家当,连带着上次剿匪分的那点金币,全他妈押上了,就等着跟你跑第一趟去‘翡翠湾’。听南边来的游商说,那边的香料便宜得像沙子,运回来,转手就是十倍的利!十倍的利啊!”
被他拍打肩膀的老水手“老汤姆”呷了一口劣质朗姆,得意地捋着白的胡子:“放心,杰克!龙骨都换新了,帆布是上好的北境帆!就等着这股好风!塞壬没了,海也平了,老子闭着眼睛都能开过去!翡翠湾的香料?哼,老子还惦记着‘落日群岛’的珍珠呢!”
“珍珠?得了吧老汤姆,那航线风险还是太大,要我说,趁着现在消息还没完全传开,赶紧去‘铁炉堡’拉一船精铁回来。想想看,咱们北境跟那些冰原蛮子、还有西边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打了多少年仗了?就没停过!铁器,武器,铠甲,永远不愁卖。领主大人现在又是剿匪又是扩军,哪样不要铁?军需官那眼睛,现在看铁锭都他妈冒绿光,这时候运铁回来,那就是抱着金矿啊!”一个精瘦的商人插话道,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对对对!铁器还有粮食!去年南边几个大公国风调雨顺,粮食多得粮仓都要炸了。粮价贱得跟泥土似的,咱们运过来,都不用翻一倍,就涨个七八成,那也是泼天的富贵。咱们守着海,守着新粮仓,还怕饿肚子?”
“别忘了盐!内陆缺盐!咱们守着海,盐场得赶紧恢复起来!”
“皮货,北境雪狼、冰熊的皮子。”一个裹着旧皮袄的猎人拍案而起,“在南边那些贵族老爷、阔太太眼里,可是顶顶抢手的好东西。一张上好的雪狼皮,在南边大城市能换半年的嚼谷!”
“船!最缺的是船!”一个粗嗓门盖过了所有声音,是码头上管船坞的老人,他愁眉苦脸地抱怨,“妈的,塞壬这些年毁了多少船?能跑的就剩小猫三两只。现在有船的就是大爷,造船厂那帮孙子,锤子都抡冒烟了,也赶不上趟,老子现在看到条能下水的破舢板都眼红。”
酒吧老板“烂泥巴”鲍勃,这个往日斤斤计较的家伙,此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忙得脚不沾地地给客人们添酒。
听着钱币在钱箱里叮当作响的声音,感觉如同天籁,他从未觉得这些粗鲁不堪的醉鬼如此可爱过,每一个都是他的财神爷。
整个血爪堡,如同一个从冬眠中骤然苏醒的巨人,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造船厂,响起了令人热血沸腾的敲打声和号子声。
巨大的原木被拖上船台,铁锤与凿子碰撞出火星,新木料的清香混合着桐油和焦油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商人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穿梭于刚刚清理出来的简陋仓库和用帆布、木板匆匆搭起的临时货栈之间,激烈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金币在粗布钱袋里叮当作响。
如今,林逸所在的古堡也焕发了生机。
卫兵们穿着崭新的皮甲,腰杆挺得笔直在附近巡逻。
仆人们脚步匆匆,脸上却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一些嗅觉敏锐的商队,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涌来。
先是距离最近的几支小商队试探性地抵达,带来了粮食、布匹和工具,换走了血爪堡囤积的毛皮和一些从塞壬巢穴附近打捞上来的奇异贝壳、珊瑚。
当他们带着丰厚的利润和确信无疑的消息返回后,更大规模的商队接踵而至。
血爪堡的码头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最初只能停泊两三艘破旧小船的栈桥,很快被大大小小的商船挤满。
单桅的沿海快船、宽肚子的内河驳船,甚至出现了悬挂着南方大商会旗帜,配备着弩炮的大型武装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