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爱恨交织
萧晴儿心头猛地一跳。
“太后凤体违和,臣妾自当在这里侍奉汤药。”
承庆太后摆摆手,咳嗽两声,声音带着疲惫。
“侍奉什么。你们这些孩子,都要学学那壁虎,该争的争,不该争的不争,与其强出头招人恨,不如藏起爪子等时机。”
“太后是说……”萧晴儿美眸圆睁,似有所悟。
“哀家什么也没说。”太后打断她,目光深邃。
“郭家作孽,便由他去。太子不是想整肃朝纲吗?且由他去斗……你啊,心思聪慧,容貌也出挑,但也跟你那个堂姑母一样,是个糊涂人。”
“请太后娘娘明示……”
“后宫妇人,最紧要的,便是拢住君心。少议朝政,少掺和前朝闲事,更不要学平乐那般不知进退,到头来引火烧身。”
萧晴儿浑身一震。
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为了朝堂大局,皇帝该舍弃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舍弃。郭家是那条被舍弃的尾巴。甚至,到必要的时候,萧家,乃至她萧晴儿,她的父亲,祖父,都可能成为下一段被舍弃的“尾巴”。
她忽然忆起多年前进宫玩耍,问过刚晋贵妃的堂姑母一句话,
“在这宫里住着,什么事最要紧?”
萧贵妃当时正对着一盆盛放的牡丹,春风得意。
“自然是命。没了命,这满宫的荣华富贵,不过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谁能想到,如此惜命的堂姑母,最先没了性命。
就像那一条壁虎的尾巴……
此刻,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萧晴儿无比希望御街上那支射向薛六的箭,是平乐所为。
也无比怀念当初平乐得势的时候……
当初他们这群人,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如履薄冰、仰人鼻息……
“多谢太后指点……臣妾记下了。”萧晴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深深叩首。
“记下便好。”承庆太后疲惫地挥挥手,苍老的声音仿佛耗尽了力气。
“去吧。最近没什么事,少来哀家这边。哀家……也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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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肇回到东宫,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再去紫宸殿面圣。
崇昭帝一直在等他。
等李肇整冠入内,跪拜行礼,他脸上已是一片慈爱宽和的笑容。
“吾儿免礼,快快近前说话。”
说罢唤他起来,赐座,亲近地召到案前。
御案上,是一卷摊开的舆图。
图上用朱砂标着西疆的关隘,敌我态势,以及几条补给路线。
“太子西征劳苦,不必多礼。”崇昭帝示意王承喜奉茶,又拿起一方镇纸压着图角,指向黑风口的位置。
“先饮盏茶,再好好给朕细说,这绝地反击的一仗,是如何打出来的?”
李肇应是,言简意赅地将战况复述一遍,
崇昭帝听得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吾儿弱冠之年,便能肃清边患、拓地千里,朕心甚慰。”
末了,皇帝又抚须轻笑,忽地将话锋一转。
“西疆已定,你又有伤在身,朕打算让你歇一歇,安养几日。兵部事务暂且放下,替朕协理宗室事务,整饬整饬那群不省事的宗亲子弟,也好替朕分忧。”
明褒暗贬,削夺兵权。
李肇心中微哂,面上不动声色。
“父皇体恤,儿臣感激不尽。只是西疆初定,阿史那残部未清,陇西节度使萧琰手握重兵,却几次拖延部署,贻误战机。儿臣怀疑,他与阿史那王庭往来暧昧,深恐其养寇自重,若此时移交兵部印信,恐会动摇军心,给敌寇可乘之机……”
“萧琰?”崇昭帝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这萧家的人啊,世代受恩,与皇室亲厚,行事难免托大,少了掂量。你敲打敲打他原是应当,却也不便做得过火……”
皇帝目光如炬,直视李肇,
“水至清则无鱼,驭下之道,是张弛有度,过刚易折呀。太子,你锋芒太露,还需磨砺。”
李肇长揖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崇昭帝满意地点点头。
“你且先回东宫歇息片刻,今夜麟德殿,朕召宗室百官为你接风洗尘。好好养足精神。郭家的事,朕自有主张。”
言罢便挥袖示意退下,却未再提方才的提议。
李肇知道,这是在试探他,是否恋栈兵权,野心膨胀。
“父皇圣明。儿臣自当谨遵圣谕,唯父皇马首是瞻。”
崇昭帝缓缓颔首。
李肇对上皇帝那意味深长、暗含告诫的目光,指尖在袖中攥了攥,躬身行礼。
“儿臣告退!”
殿外,秋风带着一片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梧桐叶。
正正飘落在他玄色云纹的皮靴前。
色泽焦黄,脉络清晰。
他弯下腰慢慢捡起,望向天边那一轮残阳,想起御街上百姓们愤怒的吼声,想起茶楼之上那一道清冷的身影。
他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
入夜的麟德殿。
夜宴正酣。
羊角宫灯悬于梁间,烛影摇红,照得大殿流光溢彩。
舞姬们翻卷着袅袅水袖,演着新排的《破阵乐》,金钲混着丝竹,一派凯旋欢腾之景……
崇昭帝端坐御案之后,手中金樽微举,酒液晃出波光。
“西疆大捷,解朕心腹之忧。太子此举,当记首功。”
他朗声带笑,微醺的目光,慢慢落在下首首位的李肇身上。
“这杯酒,朕与尔等同饮——扬我国威,功在社稷。”
满殿文武齐齐起身,高举酒杯,轰然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盛世大梁,福泽绵长!”
“威加四海,国运永昌!”
觥筹交错声鼎沸,恭维贺喜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