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觉得出来早了。

应该让那帮科学狂人再多检查一下自己的义体还有没有其他的毛病。

“呃，你们…？”

林跃仓促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下意识站起了身。

艾玛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坂塔里？！

这种惊悚程度不亚于林跃在狗镇的大街上看见荒坂华子——

不过转念一想，艾玛身后西装笔挺的V现在是荒坂塔的反情报部门的部长，别说让一个女人进荒坂塔了，哪怕让艾玛现在有个职位都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现代巨企的管理模式大同小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爬得越高，权限越大。

荒坂塔的进入许可可能是V手里最小的权力了，甚至她能够自主完成一些小型的公司军事行动。

尤其是林跃暂离了部门两个月，恐怕现在的反情报部门绝对是V指哪就打哪…咕咚，林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沃德发在嘴边就差说出来了。

祖宗诚不欺我，就知道眼皮跳没好事。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堂堂荒坂安保部门的头儿，说话有点打颤。

艾玛抿着嘴唇，余光看了一眼身后威胁两个字已经写在脸上的V，双手放在身前，微微低了低下巴，全程目光放在林跃身上，手指下意识揉捏着，完全是底气不足的模样。

虽然想念爱人，但她也不敢轻易上前。

“怎么？难道荒坂塔还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你的线人不怎么听话，一定要见你一面…荒坂的生意受影响了，不得已打扰你了，凛部长。”

冷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艾玛的手捏得更死了。

“线人”这个词汇，V咬得很重，而凛部长三个字无疑是给某人宣判了死刑。

林跃目光移动到艾玛身上，猜了个大概。

看样子狗镇的业务的确开展了起来，但艾玛肯定不会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这才让荒坂吃了亏——不过V能有这么好的脾气？如果艾玛阻拦狗镇的事情，恐怕这个敢接杀艾伯纳西的特工会当场给她颜色看吧？

“V…”

V一字一顿道：“上班时间，麻烦凛部长称呼职级。”

短暂的沉默。

林跃觉得自己浑身哪里都不舒服，想现在就躺在地上，眼睛一黑，意识丢失。

“V部长，艾玛进入荒坂的手续合规吗？”

V这才慢悠悠踱进了房间里，脚步很重，高跟鞋踏在荒坂塔光滑漆黑地板上有种敲丧钟的感觉。

她才懒得回林跃的话，冷漠地扫了一眼林跃。

“不是很想见他么？”V并肩站在艾玛旁边，“去吧，为了各项保密条例措施，我只能打扰两位的会面了——我会全程盯着的，你们可以说事情了。”

说话间她还好心一般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替女人拨下她肩膀上的碎发。

艾玛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夹杂着求助。

天知道这个和林跃有过身体完全接触且执着的女人有多想他。

林跃伸出手，表情尽量绷得很死，“呃，先坐。”

一向全是事项的荒坂子网信息提醒现在跟死了一样，完全没有自己需要处理的事项。

恍惚间林跃有种错觉。

这就是活生生大型的情感对峙现场——此时脆弱的安全部长只想要一个人的出现，那就是铃木…

“V，我觉得你可以坐下来，狗镇这件事艾玛肯定和你有误会…”

林跃的老脸挤出来讪讪的笑意。

于是，在林跃的示意下，艾玛终于迈动了步伐。

两个活爹…终于能坐着说话了。

因为在人类的眼中，站在往往代表着急促，胁迫，危险等心理暗示，当大家都矮一截的时候，心理压力就会释放很多。

V身上该不会带什么武器吧？

林跃不放心一般地在她黑色西服下的腰线扫视了几眼，完全没察觉到艾玛越来越炽热的眼神——

等到紧张的凛注意到那几乎拉丝的眼神以后，有些迟了。

柔软的身体狠狠撞进了林跃的怀中，猝不及防的他身体都向后退了一步。

不对劲！

林跃第一时间就觉察到艾玛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馨香，这种香味很难形容，就像是玫瑰精油淡淡的味道，但却像是威士忌一般后劲越来越冲，甚至让脑壳顶部产生了些许眩晕的感觉。

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上头？

林跃还觉得艾玛今天挺正常，没想到距离一近又是原形毕露。

生物技术的荷尔蒙香水就是这样，可怜的林跃怎么会知道。

“嗯哼…”

艾玛的呼吸就在耳边，林跃下意识捂住了的她的红唇，随即露出牙齿，挤出来一个极为差劲的笑容。

“欧洲的礼数就不必了，艾玛。”

说话间他还特意捏了捏艾玛的脸。

眼神迷瞪的艾玛被这一捂嘴也弄清醒了，赶忙退开一步，微微低了低头，坐在了沙发上。

“V…部长，来吧，谈谈狗镇的事情。”

有心者眼里上演的戏剧漏洞百出。

V大大咧咧坐在艾玛对面的沙发上，手中的小刀甩在了茶几上，二郎腿翘起，尖锐的高跟鞋尖仿佛都像是利刃一般，闪烁着寒芒。

“那就尽快谈吧，顺便祝你健康，免得打扰两位的活动。”

“宪章山的豪宅，公司广场的房子够二位折腾，就不要当着我的面来了。”

好糙的话…

妹子。

夜之城向来如此，因为长久的压抑，城市的X解放文化很明显，常常因为工作混迹在夜之城更大夜店面见佣兵和线人的V，当然心直口快。

林跃双手合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有跟V发生太多的事情，不然以这个女人的性格，那把刀不太可能出现在茶几上，而是自己的身上。

沉默仿佛能把荒坂塔这一层的楼层给压塌。

最先受不了的艾玛从脖颈里掏出了一块芯片。

“荒坂武器的走货单子，走私渠道从狗镇的未知领域一直通往恶土的这个区域，边境官是收买了的，货物从海岸线一路转送到意大利，威尔士以及土耳其。”

荒坂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公司代表，都让这个女人给挡了回去，甚至今天差点给公司代表废了——

可仅仅是见到了凛，这些东西艾玛自己就吐出来了。

V的心情差劲到了极点。

虽然这个女人足够坦诚，V也知晓这层情人关系，但从公司家庭成长的她手握资源，即使家庭遭遇了变故，但她的条件就决定了V在感情方面不会大度，相反，她很在乎是否占有。

如果不是的话，她也不会以犀利的言语跟闯进办公室的萨沙那么说话了。

V一副你们真行的表情。

“看来我们在太平洲吹冷风的时间确实浪费了，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狗镇中间人…凛隶属于荒坂，荒坂是你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你得庆幸我们的局势还没有稳定，不然你的举动会导致很大的麻烦。”

艾玛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凛，这家伙现在双手放在膝盖上，眉头微微蹙起。

林跃知道艾玛是什么状态，自己毕竟是差点死在狗镇小北斗设施里的人，她有这种举动倒也是符合其性格的。

“货钱，凛先生。”

加密芯片被推了过来，“狗镇几个武器商也已经同意撤销合同了，这笔钱没有支付他们的违约金。”

话题一旦回到正轨上，林跃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这两个月的收获比想象中的更为巨大，一方面是艾玛出于利益的目的针对汉森的软肋猛攻，在没有荒坂的协助下拿到了一条走私渠道，另一方面艾玛已经完成了狗镇对半分的局面。

这就相当于加速了狗镇局势的分化。

要知道在2077年，汉兹才通过委托，将网监，泽塔科技等势力绑定在自己的身上，形成了表面是汉森暗处是汉兹的格局。

然而现在，这样的格局已经彻底形成，艾玛只需要荒坂为其撑腰，足以和狗镇的汉森掰手腕。

这个时候，V说道：“凛部长，你得劝劝你的线人，汉森的头上不要动刀子了，你也是…现在大部分公司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汉森一死狗镇就会乱，我们已经在争取【班尼特】了，至少狗镇现在还得在那。”

林跃向艾玛投去询问的目光。

艾玛眼神里流转的恨意难以掩饰。

林跃又何尝不是？

在他看来，汉森属于那种赌徒，他只考虑利益最大化，甚至不惜得罪荒坂。

艾玛点头接受了提议。

“放心吧V小姐，汉森继续在那儿当土皇帝就可以，但他绝不会坐长久的。”

林跃和V下意识看向这个女人。

艾玛接着说道：“汉森的贪心总有一天要覆灭自己，不管是公司，哪怕是一个国家他都敢得罪，狗镇太封闭了…这才让他有些看不清自己——老实说，哪怕他有一天死在宝石青都可能。”

她对局势的判断竟然吻合了世界既定线路上汉森的结局…

V承认自己对艾玛有芥蒂。

但当这个女人声线平稳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她也觉得佩服，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发疯的前提下。

女人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直落在凛的身上，她要的奖赏也很简单，爱人的眼神就够了。

V耸耸肩，她觉得只要能替公司完美解决这个事情就好，其他的她拒绝细想。

林跃觉得总得给艾玛一些东西，毕竟任何牢靠的关系在这样大的压力下不一定扛得住。

“干得不错，艾玛。”

“想要什么…荒坂和我都可以为你想办法，哪怕是离开狗镇，或者去任何地方，都由你——这我可以做主。”

忽然，艾玛笑了笑。

“凛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样东西…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答应好的东西，而且我的选择从不是要什么更多的东西；而且如果我不这么做，你觉得我还会出现在这儿吗？”

“狗镇只会多一个被丈夫当作性偶卖掉的女人罢了…”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冷漠表情的V冷漠的表情褪去了一些，林跃也沉默了。

她没料到这个女人会如此清醒。

林跃刚想说话，艾玛的手轻轻伸了出来拦住了他，“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做的事情不是分内的——但我想说，这是我的选择。V小姐，还记得我的话么？”

V愣了愣，偏过头，二郎腿不自然地放了下来。

“我从开始答应凛先生的时候，就是为了摆脱这一切而已，这是有前置条件的关系…至于爱上他，这是第一眼就决定的东西，我尊重我的家庭和责任，但当这些东西背弃我的时候我才有做出第二次选择的勇气。”

公司女人显然没料到艾玛看透了这件事的本质。

“情人只需要爱和荷尔蒙，不需要未来，我接受凛带给我的一切，哪怕是疼痛和羞辱，我也不需要所谓的尊重。”

“只要我能享受到我应有的权力就够了。”

紧接着她把目光看向凛，“凛先生，请安排一个人带我离开荒坂塔吧…还有，你得感谢V小姐，这两个月我想你的麻烦可能都是她在帮你处理，不求回报的另有其人。”

艾玛刚进来的样子和现在判若两人。

她平静地叙说那些过往，大方承认自己的感情，也把夜之城明里暗里的灰色关系讲了出来。

林跃揉捏着眉头，感觉自己这两个月躺着成了“负债累累”的家伙。

V站起了身，神色带有一丝慌张。

她在这儿只是出于一种难以平息的好强心理，假装自己不在乎，却又要明里暗里阻拦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当需要坦诚的时候她下意识想逃了…脑子很乱，她现在就想回到办公室。

“让凛部长派人带你走，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抱歉。”

凌乱的脚步声持续到自动门打开，关闭，林跃紧绷的身体才软了下来，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除了艾玛，两个人脑子里都很乱。

艾玛也没阻拦，而是静静坐了许久，这才起身坐到了林跃的旁边——

“一切都还好么？”

林跃看着笑意盈盈的女人，颇为无奈道：“V以前是荒坂的高级特工，你怎么会去招惹她呢？之前都说好了，荒坂是一定会帮你的，你就这么不信任公司？”

艾玛凑近了一下，细细地看着林跃的脸，“那你呢？你不也招惹了她？况且你也不信公司对么？”

紧接着她靠在男人的胸口上细细听着有力的心跳声。

“看样子V小姐没有说谎，荒坂的医疗技术很不错，把你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了。”

林跃点点头。

“我都没发觉自己躺了两个月…”

两个人就像是劫后逢生一般静静地靠着，艾玛的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和她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