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轻叹一口气。
从他得到的情况就是,陆炳的心变得野了,不再愿意坐镇京师北镇抚司,而是频频查探边关的消息,似乎想要再回河套。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绝对是不能允许的。
自从宫变后,他最放心的护卫统领还是这个奶兄弟,而前线战场根本不缺将军坐镇,怎会愿意让陆炳上阵?
可一味压制确实也不成,此番南下武昌,就是一个行走的机会。
朱厚熜感慨之后,又安抚一番,自忖对于这位亲信里的亲信,已是仁至义尽。
然退出乾清宫,陆炳的官靴踏在汉白玉阶上,却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烽火将起,本该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
如今却要南下,去处置一个跳梁小丑般的藩王,脸色终究难看下来。
随行的朱七来到身后,露出请示之色。
陆炳深吸一口气,脸色已恢复如常:“传令下去,明日启程,调南镇抚司精锐先行……不!还是你们兄弟受累,先行一步南下,不要惊动南镇抚司,把楚王府给我围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
朱七匆匆去办了,陆炳的心情却依旧不太好。
直到出了紫禁城,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候在街边,含笑看来。
陆炳先是怔住,然后露出了久违的欢喜笑容:“走一走?”
“走一走!”
海玥上前,两人并肩同行。
自从回京,陆炳听从母亲的意见,不再见海玥,海玥也没有见他,即便在紫禁城内偶然碰到,也只是稍稍颔首致意,不复往日的友谊。
所幸双方依旧维持着一种默契,此前仇鸾的替罪,就是心照不宣的合作。
但此时此刻,双方却直接见面了。
陆炳这段时日,其实隐隐感受到了一件事,现在则彻底验证了心中的猜测,只觉得啼笑皆非,轻声道:“没想到算无遗策的陛下,也有被臣子欺瞒的一刻。”
他有些意外,有些感慨。
唯独没有惊怒。
昔日的兄弟之情,君臣之谊,早已消磨在了无止尽的猜忌中。
以致于现在的陆炳,只觉得痛快。
“世间从无万全之策,机关算尽终有疏漏,唯有以赤诚相待,方能换得肝胆相照啊!”
海玥也笑道。
此时的现身,是久经观察后的决定。
连昔日最忠心耿耿,堪称绝无二心的陆炳,都默认了这个局面。
朝堂的最后一块拼图,彻底补全。
如今的朱厚熜,完全处于半架空状态。
和历史上后期类似,严嵩和徐阶摸清了这位谜语人脾性,借着天子自闭于西苑,反过来操控他的心绪。
嘉靖误认为他的旨意全是出自于自身的意愿,实则多有被引导,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海玥的出现,影响了太多的人与事,无形中将这个进程提早了二十年,嘉靖一怠政,大伙儿就默契地开始让他靠边站。
而之所以是半架空,那是因为和那种傀儡皇帝不同,朱厚熜真要从幕后回到台前,重新做回那个励精图治的天子,很快就能把皇权从群臣手中拿回来。
毕竟大明的君主集权太强了,这位嘉靖帝先前的种种手段和威望也深入人心。
可问题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楚王疑似作乱,朱厚熜都没有上朝,只是让陆炳,欲杀鸡儆猴,他心中的怠惰可想而知。
所以海玥能出来见陆炳。
陆炳也不慌不忙,与之并肩而行,一如往昔。
当然,海玥的出现,还有要事交代:“文孚此番南下,真正要关注的是南直隶。”
陆炳奇道:“这是为何?”
“此事关乎到南直隶正在酝酿的兵变!”
听了来龙去脉,陆炳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莫非这兵变,是藩王作乱的前兆?楚王当真有如此手段?”
“不是楚王。”
海玥笑笑:“准确的说,不一定是楚王。”
楚王是藩王里面最害民的那一类,但若说谋反,还真的不见得是他。
只因为此人不干人事,才会被选上。
正如当时的仇鸾一样。
往日为恶,死不足惜,不选你选谁?
陆炳也转瞬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一方面感叹暗卫都被这位默默影响,竟然能借之传递如此关键的消息,另一方面也感到了棘手:“南直隶不比楚王府,想要探知背后的贼子,难啊!”
藩王倒也罢了,目标明显,可南直隶那群互相勾结的士绅豪强,或许不敢在明面上对抗锦衣卫,却懂得内外勾结,互相遮掩,他便是带着精锐南下,恐怕都难以抓到对方的把柄。
海玥也同意,徐阶在南直隶多年,都无能为力,陆炳南下,更会步履维艰。
所幸还有转机:“可以先救出一人,借他之手,彻底查明南方乱局的真相。”
“谁?”
“被软禁的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孙维贤!我猜测,此人是故意透出消息,等待我们营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