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在“前置性蜜月”中的刘伊妃几乎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如果叫她选择,宁愿任性地不要什么安保才好。
两人顺势在博卡的卡米尼托街深度漫步,经过了《春光乍泄》取景地彩色铁皮屋群,拍了张撞色背景的情侣照。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天气确实有些凉,她把t恤下摆拉直,穿了件色彩活泼的针织衫,雀跃地要求男友给自己拍照。
这应该是有个镜头、色彩、构图能力都是世界级的导演男友的最大好处了。
路宽调试相机,少女习惯性地伸出个剪刀手,看得他无语。
“你这样,别把拍照当成静态的,你想象自己在演电影。”
“什么?”
“姿势太土!我不允许这种照片从我的手底诞生。”路老板悉心指导女友如何“卖弄风骚”:
“现在你扮演在旧货市场淘到古董相机的法国女郎,单手插兜,开心地走在街道中央。”
他走上前调整女友的服饰,先是反手将帽檐斜压至眉骨15度角:“帽子要带出故事感来,别搞得跟批发摊小贩似的。”
路老板像是对着芭比娃娃一样摆弄了一阵,退后到最佳位置:“待会像拍电影一样走过来,给我飒爽、随性、浪漫的感觉。”
“把你那两个控制不住的手指头,暂时神经切割!”
小刘娇笑着应了声,说起拍电影她倒是能理解,左手插兜,右手摸着帽檐,挑着下巴冲着镜头。
彩色针织开衫的流苏穗子扫过牛仔裤破洞,裸露出的小片肌肤在光线下像精心设计的画布留白。
“好,完美!再来一个。”
这回大导演直接站在原地指挥:“靠墙,把头发拨到右侧,左手插兜,左脚掌踩在墙上。”
“你拿手机的手要注意,想象一下《罗马假日》里赫本在西班牙台阶吃冰淇淋,指尖一定是松弛的抛物线。”
刘伊妃诶了一声:“那我的表情呢?”
“表情?”路老板给了女友一个“王佳卫”式的指导:“你就记住一句话,观众真正沉迷的是你身体里正在逃逸的自由。”
“给我这种自由的感觉。”
女演员在心里暗骂,洗衣机也开始搞抽象了,整起东邪西毒风格了。
这一次的动作难度不大,不过感觉比较难找,不过灵肉合一的爱侣默契度提升不少,小刘还是完美演绎了出来。
左肩松松抵住斑驳石柱,右手拇指灵巧地在机键盘上跃动,右腿绷直、左脚轻磕地面如探戈暂停的落点。
针织开衫孔雀蓝的流苏穗子随她身体微倾向下垂坠,在阳光里晃荡成无数摆动的小钟锤。
至此,艺术已成。
“好!不错!”摄影师前后翻了几张,自己都啧啧称叹。
“我看看!我看看!”刘伊妃迫不及待地伸头过来,微风扬起的发丝带着清香,撩拨得男子心痒。
少女看得挪不开眼,冲男友竖起大拇指:“确实好,真牛啊洗衣机!”
路老板得意:“你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寸我都了如指掌,还不是怎么拍都得心应手?”
“是吗?”小刘搂着他的胳膊戏谑道:“那你也是啊,全身上下也被我摸得透透的,要么我晚上也给你拍。”
她顿了顿,在男友耳边声如蚊呐:“拍裸照怎么样?”
“哇,你喜欢玩这个啊,婚前的女人果然不得了!那我们晚上切磋一下。”
洗衣机面露惊喜之色,看得小刘败下阵来:“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不要脸就好了!”
“快了。”
早餐吃得很饱,刘伊妃又处于被动的食欲静默期,两人干脆在游览完博卡大区的卡米尼托街后,直接赶往下一个地点。
不过。。。
去哪儿呢?
“随便,你挑。”
随心游的坏处就在这里了,完全没有目的地,不过这对于小刘来说不存在太大问题。
她现在是有情饮水饱状态,只要不去超出她“艺术造纸”的场所,免得跟男友都没有共同语言。
除此之外,两个人在一间咖啡店枯坐到天明她都乐意。
路老板暂时还做不到,骤然闲下来的他不能接受无聊,要么就像早晨一样看看色彩启发思考,要么就去博物馆转一转欣赏艺术作品。
男子翻看着英文版的旅游手册:“科隆剧院?世界三大歌剧院之一,美轮美奂。”
刘小驴拒绝:“不去,歌剧我又听不懂,你也听不懂,都没人讲给我听。”
“拉丁美洲博物馆?里面有弗里达的《断颈自画像》,墨西哥的超现实主义女作家。”
刘小驴摇头:“不去,超现都是神经病,我只是女文青,暂时不想进化到那个程度。”
“五月广场喂鸽子?也是《春光乍泄》等好多电影的取景地。”
“不去,鸽子粪太讨厌,上次在意大利就中招了,没必要这么噙粪。”
路老板已经想要放弃了:“那就圣伊格纳西奥教堂!去看看穹顶的壁画!”
“不去!上帝老人家忙着听阿根廷人忏悔通胀之苦,没空给你个洗衣机开光。”
“那你自己选!”路宽一脸无语地看着女友,信誓旦旦:“下回我再信你的随便,我就是狗!”
“你本来就是!就喜欢。。。哈哈!”刘伊妃禁不住笑出声来,自己拿过手册,随意指了一处:“就这儿!”
“雷科莱塔公墓?大白天逛坟头啊?你是想给他们看看风水咋的?”
小刘莞尔:“小时候看《贝隆夫人》的歌剧,都说她是世界第一个女权,有点好奇。”
洗衣机佯怒:“好你个刘小驴,骑我身上不过瘾,还想骑到我头上来是吧?”
“不敢不敢,在咱们家你永远是天!”刘伊妃配合着撒娇,踮起脚尖在男子耳边吐气如兰,两人赶往目的地。
以阿根廷前总统夫人、国母贝隆夫人为原型的作品有两部。
一部是1976年由百老汇传奇导演哈罗德·普林斯执导的歌剧,采用的就是刘伊妃正在研究的“布莱希特式间离手法”来要求演员,著名歌曲《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即出自这里。
另一部是96年麦当娜主演的一部美国电影,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原创歌曲。
午后两点的阳光斜切过雷科莱塔公墓的铁艺拱门,将哥特式栅栏的阴影拉长成琴弦般的细线。
贝隆夫人的灵柩安置在家族墓园最深处,黑色大理石棺椁却意外简朴,仅镌刻着生卒年份与“我将归来,化身千万”的铭文。
刘伊妃指尖拂过锈迹斑斑的铜牌,西班牙语“eva peron”的刻痕在日照下泛着温润的哑光。
九月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中午的游客不算多,小刘看了一阵,有些好奇道:
“她这样的经历,你要是贝隆,会喜欢吗?”
贝隆夫人从夫姓,她原名是eva。
刘伊妃之所以好奇问出这句话,纯粹因为这位传奇女性的经历,比较“惊世骇俗”。
或者说,是不同于国人一般的价值观的。
她1919年出生于阿根廷的贫民家庭,作为私生女饱受歧视。
15岁为了前往首都,以身体为筹码引诱了一位流浪歌手,被抛弃后干脆做起了高级妓女养活自己。
直到1943年的一次军事政变上她认识了上校贝隆,这位野心颇大的女性主动表白获得了他的好感。
在贝隆入狱后,伊娃利用此前积累的上流社会关系人脉,以贝隆名义组织劳工运动,助其从狱中获释并当选总统。
而后,她野心膨胀致力于女权旗帜的引领,毁誉参半,33岁因为子宫癌去世。
刘伊妃其实有时候也很好奇,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会是贝隆夫人这样有手段、魄力、野心的吗?
就像兵兵一样,或者是对他的事业更有帮助的红色女儿?
路宽瞥了刘小驴一眼,不知道她是兴起而至,还是想着给自己挖什么坑呢?
婚前和产后的女人都爱胡思乱想。
路老板如实作答:“我要是军阀,当然需要这种能把妓院手段玩进总统府的搭档。”
他侧身将刘伊妃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但我只是一个臭拍电影的,要那么会玩政治的女人做什么?”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不是快结婚了跟我玩幺蛾子吧?”
刘伊妃笑容温婉:“当然不是,就是上午感受着他们南美人的魔幻,有感而发。”
“其实我觉得你有些时候跟他们挺像的,既理想、又现实,叫外人看不清。”
男子微笑道:“搞艺术的人都是很矫情、很自私的,他们一般都在嘴上说着莫向外求,好像一直在探寻自己的内心,在精神世界里寻觅。”
“但其实不是这样,越是介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神经病,越需要一个稳定的情感依靠。”
“这样一来,在发病时获得灵感去创作,又能被锚点拉着不会太偏离正常生活。”
路宽正色道:“如果没有,那就真的要活得像魔幻现实主义一样了。”
小刘喜滋滋道:“那锚点就是我呗?”
“你这个女文青应该看王小波吧?”
“看啊,你想说什么?”
路老板也罗曼蒂克了一下:“王小波给李银河写过一句话——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你就是我的军旗。”
刘伊妃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盛满了阳光。
她嘴角翘得高高的,脸颊泛起浅色的红晕,突然踮起脚尖一把搂住路宽的脖子。
“我要吻你!”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还没等路宽反应过来,就仰起脸贴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南美阳光的温度,又带着点少女特有的霸道,像是要把刚才那句情话的味道都尝个遍。
逛完了墓园,心情大好的少女又予取予求地陪他去几个后者感兴趣的景点,今天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各处多了一对中国情侣的身影。
科隆剧院里,在镀金穹顶下欣赏候场的歌剧演员的咏叹调;
拉丁美洲艺术博物馆,着弗里达的《两个弗里达》争论“分裂与完整”的隐喻;
雅典人书店,在旋转楼梯下的壁画上欣赏拓印的《百年孤独》初版本。。。
夕阳染红拉普拉塔河面时,两人十指相扣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仿佛要顺着地心对跖点的传说,一路蜿蜒回故乡的暮色里。
(本章完)